第0010章 留他到春暖花开【上】
这一夜，周家宅子里，注定会有那么三两人，心绪难平。
周氏夫妇屋里的灯，熄了。
只是不时的还会响起闺女采芹的几声嘀咕。
周太太对此沉默不语，不过是在安然聆听。
至于周掌柜
在闺女睡着以后，倒是发出了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冗长叹息。
柱子是很想早些睡的，好养足了精神，明天上集市口的书场里听书。
晌午就听那些前来上货的布贩子说了，打明儿个起，说书先生郭大牙要开讲成本的《朱元璋》。
这段书，柱子最是爱听。
可谁曾想，收拾利索饭桌后，幺蛾子横生的周家老二周念祖，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居然让自己跑去给他凿几十块指头大小的冰凌子。
柱子当然不愿意了。
这大半夜的，天寒地冻，夜黑风又高，鬼才愿意受那罪呢。
只是柱子不干可能麽？
周念祖连吓带忽悠，生生的把柱子给逼得低了头。
那老一辈传下来的话，白说了？
什么叫三人出马，小的遭累？
这就是！
行至半道，周念祖倒是叮嘱了陈六子一番，等下进了屋，千万别提跟布有关的事情，你要是不会说，闭上嘴听我的就行。
刘师傅要是问话了，他问什么咱就答什么，说错了不怕，可就是不要说瞎话。
陈六子满口应承下来。
二人进了刘青的屋，只见这狗东西正躺在炕上，舒舒服服的抽旱烟呢。
瞧见俩人真拿着家伙式来了，不慌不忙的坐起了身。
周念祖张口就道：
“躺着呢师傅？想来该是乏了吧，徒弟们伺候完您洗脚，您当睡则睡。”
小五子扯着客套话，陈六子也没闲着，搁下木盆，就往里倒了半盆子多开水。
刘大头看着盆中滚烫的沸水，脑门子当即就拧成了川，面色不善道：
“怎么？这是打算把师傅的脚烫熟了吃啊？”
“瞧您这话说的，哪能够啊。”
周念祖边说边上了炕，抬手就给刘大头捏起了肩，而后道：
“徒弟今儿给您耍个花样，一会儿柱子来了，您就知道了，这可是寻常的富贵人家，都不一定享受过的玩意。”
富贵人家享受的玩意？
呵。
我还真就不相信了。
这天底下的家户就是再富贵，还能比得上紫禁城里的贵气？
周念祖见刘大头不拾他的茬儿，变了话风，道：
“师傅，今儿晌午不是来了几伙批布的麽。”
“徒弟听他们说，集市口的书场开了新书，说是讲什么朱重八称帝的故事，反正染坊的活也停了，要不咱明个一起去听听？”
刘大头满口拒绝道：
“拉倒吧，师傅才不去那地方呢。”
“郭大牙拢共也就会七段书，属这《朱元璋》说得最差，远不如头一年讲的《水浒》。”
“再一个就是，你瞅瞅他说书的时候，场子里都是些什么人？”
“清一水儿的山头汉子！没意思的紧！”
陈六子却是说道：
“也不是啊，我跟你说师傅。”
“后晌我去给朱家布铺送货的时候，店里头还有几个小娘们儿在那商量着，结伴去听郭大牙说书呢。”
陈六子一开口，周念祖就心道不妙。
来时都说了，万事不提布，他可倒好，张嘴就是朱家布铺。
六子就不想想，他才来了周村几天？
刘大头在这个鸡蛋大小的地方，又呆了几年。
且不说陈六子尚不知此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就算他知道，又当如何？
他还能及得上刘大头？
说句不客气的，刘大头即有侵占周家祖业之心，又有惦记小妹采芹之念
陈六子说出来的话，只要是敢跟布挂上钩，那么今儿晚上这趟，八成要白来了。
果不其所以然！
刘青闻言眼睛一眯，道：
“朱家布铺后街那个？你瞅着那几个娘们儿，生得咋样？”
“嗯，就是后街老朱家。几个小娘们儿，长得都挺水灵的。”陈六子回道。
“那行，明儿咱师徒三个哦对，再喊上柱子，咱师徒四人，一齐到书场里瞧瞧去，到时候见了那几个小娘们儿”
刘大头稍作停顿，跟着盯住了陈寿亭，寒目如蛇，继续道：
“小六子，你可得帮师傅跟她们带过去几句话才行。”
陈六子心里莫名一慌！
好在他脸上仍旧不动声色，笃定的回道：
“成，师傅，包我身上了！”
望着陈六子斩钉截铁的小模样，周念祖倒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心头照样升起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念想。
陈六子反应不可谓不快，就是不该把话说得太满。
毕竟这事，能往绝处做。
可话，却不能往满处说。
看来呀，小六子讨饭这些年，人性是琢磨到家了。
就是说话办事方面
唉，差强人意。
此时间，柱子拎着一大捅冰凌子，手脚打颤的拱进了屋。
一张口，牙齿一个劲的磨。
“五五五五子哥，你你你要得冰，我取来了”
“师师师傅，容我我先烤烤火”
周念祖看着哆里哆嗦的柱子，打心眼里笑出了声，忙道：
“谢了兄弟，放那吧，火就甭在师傅这烤了，回屋睡吧。”
一句话，直接把冻得跟孙子似的周博柱撵回了屋。
因为周念祖后面要说的话，就不太适合让柱子听到了。
“六子？赶紧给师傅脱鞋呀，洗完喽好叫咱师傅美美的睡上一觉！”
周念祖，开始了自娱自乐式的瞎白活。
“瞧见没师傅？”
“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好玩意。”
“洗脚盆里，先添上开水，跟着把冰凌子往里一倒！”
“等到冰凌子漂上满满一层以后”
“您再把您那脚哇，慢慢悠悠的踩在上面”
“我给您捏着肩，小六子呢，用他那双小手，一点一点的把水温调式到您最喜欢的温度上”
“感觉凉了，续点热的。”
“要是感觉烫了，让小六捧着冰坨子，柔柔和和的在您脚底板上划拉那么几下”
“嘶------”
“那叫一个滋润！”
周念祖随心说，陈六子照着做。
刘大头享受着极乐！
“怎么样师傅？徒弟这招，还成吧？”
“呵！还别说！师傅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小子这套路，真行！”
刘大头发自肺腑的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