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完结篇·贰
车啸声像抽了一把单刀,过一趟雪花掩月,尾气残余簌簌消散。
大脑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宕机状态,不知对视了多久才舍得开口:“你怎么……怎么……”
“怎么知道的,对吗?”展依依撇起眉毛笑了声,“因为我当时未成年啊,他们安排我赛车,很难不怀疑是为了整我。”
“所以,景年替你去赛车。”钱赛天一字一句咬得清楚。
冷静总是一瞬间的事。
“不是。”展依依否认,“不是替我,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协调的。当时他说帮我去跟他们好好说,我不知道怎么谈的,他一直没有回来。等我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是……”
人车尽毁。
讲到动情处,展依依掩面抽泣。
钱赛天没什么感觉,她都哭够了——去年连哭一个周,最后落得个发烧的下场。
“还有别的吗?”说实话,她现在没多少心情和时间听她矫情,“关于那天,别的事情还有吗?”
“还有就是……”她欲言又止。
“你说,随便什么都可以。”
“当时安排我赛车的那场,另一个人……”她顿了顿。
“是姗姗姐。”
钱赛天有无数个瞬间想做平凡人,不用去酒会应付,不用在拍卖会上看大家尔虞我诈、看侍员小心翼翼的讨好,不用掺和到金钱利益是非中。
“对了,姐姐,还有一件事。”展依依拿出一张纸条——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和一个“吴”字,“这是当年介入调查的吴警官的电话。”
“警察?”她狐疑地接过。
不害怕,更好奇小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步一步把她往去年的案子里带。
展依依点点头:“刑警队的,只有他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嗯……当时他说的是,车胎痕迹不对,看起来更像是为了躲侧方来物而急打方向才导致撞出护栏。他留了电话,我便记了一份。不过听说他已经不是刑警了。”
“不干了?”钱赛天惊诧地举起纸条,“因为这个事判断错误?”
“不是的。”小姑娘摇摇头,“他自己申请调去了交警队,后来我有打电话问过,他说查过了,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与他人有关,这件事也就当意外判了。”
钱赛天一阵恶寒:“行,等我问下吧。”
而后她将这串电话号码发给了钟观尧,那边在忙,没有回复。她便进屋要带两个孩子走。
陈星看了看心理师,踟蹰片刻,摇了摇头。
这回轮到钱赛天错愕:“我就一天不带你你就跟别人跑啦?”
“我这边建议,既然治疗已经开始,最好不要中断,否则可能会给孩子的心理造成更严重的创伤。”年轻男人说道。
他说话时五官没有大动作,语气也平平无常,但如潺潺溪流,有种静谧的氛围感。
大概这就是心理师的魅力所在。
“是啊,多多姐,我也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玩得来,就让他们在这住下吧。”展依依附和道,“要不你问问两个孩子,看看他们愿不愿意留下来?”
钱赛天不怎么担心小耳朵,这孩子虽然受过苦受过难,心态却异常积极阳光,在哪都能吃得开。
难点在于陈星。
真不知道心理师到底怎么和他聊的,小男孩居然义无反顾地要留下来。临走前,还把她拉到一边耳语:“我……要,治好自己。”
他是下了决心。
“好吧,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钱赛天抬头准备叫展依依。
对方已经拿出一部新手机在手里晃:“我都准备好了,等我教他学会,第一个给你打电话。”
钱赛天有点欣慰,刹那间也明白了为什么景年喜欢和她相处。
当时她只一股脑地要带两个孩子来,却丝毫没有考虑过后续问题——她工作神出鬼没,钟观尧也不知道何时能结案。
展依依真是救了她一命。
“姐你去忙吧。”她个子稍微矮一些,夹在小耳朵和陈星中间,活脱脱一副台阶。
钱赛天家也没来得及回,直奔公司。
于洋洋见她回来了,忙放下吃了一半的葱油饼拥过来:“民生部去采访了虞鹏的家属,家属说他们曾经购买过泰兴的理财产品,投了150万,现在别说利息,本金都没能拿回来,一时冲动才去闹事。替罪羊一事出在理财产品之前,是虞鹏自愿的,条件就是把他的利息长到百分之十三。”
“嚯,还挺有钱。”
“可不是嘛,这几天楼上收到好多举报,都在说泰兴这个理财产品的事儿。”于洋洋担忧地长叹一声,“你说会不会影响到泰兴广场啊?以后咱们没地儿逛了。”
“那倒不至于,非法集资这个事,一般会落实到个人头上。”钱赛天示意她放宽心,“火锅店倒不了。”
大不了她收购。
-
南城县区。
当地缉私局的小姑娘扮成接头人,手提一黑色布包,里面装的是实打实的钱,人坐在黑色轿车里等。
对方选择较荒凉、且看不到摄像头的地方。这里十分空旷,没有蔽体的庞大物。行动人员只能远远观望。
本来有人提议在闹市区见面,但组长说人多的地方会引起恐慌,反而影响抓捕行动。
不过一会,一辆灰色轿车出现在黄土路中央,稳稳停在黑色轿车旁。
下来的人果然是于磊。
他头顶渔夫帽,长发半遮面,把手里的化妆品丢给女同事,一刻都等不了的样子:“钱给我,货你自己回去慢慢验吧。”
女同事不动。
于磊急了:“赶紧的啊。”
“我得先验货。”她不紧不慢地打开包装盒,扭开盖,细细嗅了嗅,“你这是假货啊。”
“你才是假货,你到底认不认识东西啊?”于磊是个技术宅,脑子聪明胆子也大,虽然敢犯罪,但他还没那个胆子伤人。
所以女同事并不害怕。
“别废话,赶紧拿了钱走啊。”灰色轿车驾驶位摇下车窗,露出一位面相凶神恶煞的男人,“快点,大不了别要这五万了。”
待备人员的对讲机里无一例外淌过电流声。
“行动。”
司机极为警惕,望向四周冲过来的车辆,怒吼一声:“妈的,赶紧上车!”
女警反应快,擒住于磊的胳膊,直踹其膝弯。
技术宅,肌肉都是松的。
司机见形势不妙,手脚麻利地给车上锁,一脚油门轰出去,越过土堆,潇洒登上沥青马路。
钟观尧本就在车上待命,看见人跑了,毫不犹豫地驱车追上去。
三五辆汽车在路上狂奔。
钟观尧换挡加速,超过灰色轿车数十米后拉手刹,甩尾漂移。
灰色轿车来不及避让,“哐咚”猛一下撞上去。
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
嫌犯颤抖着手拨打电话,越慌手脚越乱,进行也越不顺利。这时候已有警察从后面追上来,人手一把安全锤,又猛又快地砸车玻璃。
三十秒后,嫌犯被拖出车外、死死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一下迎面撞得太狠,钟观尧震到头,直犯恶心。
“尧哥,没事儿吧?”莫西林收起配枪跑过来拉开车门,扶他下来。
具体哪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总之哪哪都很难受。头也疼,膝盖也疼,胳膊肘也有受冲撞感。
组长上前拍拍他的肩:“车开得不错啊,练过?”
钟观尧干笑两声:“警校教过。”
“哦哟,警校现在教这么全面了啊,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呢。”组长面上没什么异常,但打量他的神情却隐藏不住。
钟观尧也确实没说假话,公大有驱车训练,只不过一般人都没他开得溜。
——人家入学前就敢在山路上赛车。
“我这项训练每次都最差,学不会。”莫西林在他旁边嘟囔,“我就是不敢像你们那样突然拉手刹,好怕会翻车。”
钟观尧笑笑,只说:“你这么胆小能当上警察,我也挺意外的。”
“我靠的是聪明才智,不是歪门邪道。”莫西林厉声反驳道。
“那么,”钟观尧沉默半晌,“谁靠的是歪门邪道?”
“嘿嘿,我是举个例子。”
钟观尧和莫西林今日本该去西双版纳进行对接,碍于“线人”的情报,所以留了下来。邹鹏那边也毫无进展,专案组里的人个个抓耳挠腮。
钟观尧算最淡定的了,因为他知道,急也没用。
这经济案不归群东缉私局,他们也没资格审讯。但钟观尧还是想亲自问一问于磊,认不认识他。
还有当年盗号的事,又是谁指使的。
他坐在审讯室外的走廊里等,呆愣地看了一会白墙,随即拿出手机来,准备转移一下注意力。
刚开机就收到钱赛天的微信。
她只发了一条。
一串数字,一张照片:【据说这个人是交警队的,你看你认不认识。上回你不是说你有个师兄在交警队吗?】
这串电话号码有点眼熟。
钱赛天:【好像当年是他觉得景年的死有问题,还调查过,案子结束后就从刑警队调去了交警队,很奇怪对不对?】
钱赛天:【不会是调查景年这事害了他吧?那我可太有负罪感了。】
钟观尧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在笑,只觉得紧绷的心情得到释放。
他在手机上搜索一番,静默片刻,而后将结果发过去。
这一发,心情又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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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东市正值夜晚,与南城不同,天空阴霾,看不见一丁点星星。
有人走路掉井盖里了,消防队员正在援救。钱赛天正好路过,便蹲在旁边录像。
谁让她是个新闻体质。
钟观尧的消息适时弹出来,她迫不及待地点开。
【这个号码,是我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