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酿·壹
她的确打得很有“水准”。
全靠自己的真实水平输的裤衩都不剩,并且蠢而不自知,收摊后还贱兮兮地转过来对他笑:“怎么样,我哄老人的手段高超吧?”
“……”钟观尧憋了一口气,在群里发红包的手指不断抖动。
这场麻将局只把老爷子哄开心了,脖子和脸庞无一例外地笑到发红,指着钱赛天说:“尧啊,你这个媳妇,真不错。”
钱赛天面上笑得腼腆,手却不老实地轻扯他的裤子边。
钟观尧把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探下去猛地捞住她不安分的手指,紧紧握了一下,然后就那样懒散地勾着。
“你认识宾宸影视的高宾宸吗?”她本想拿手机看看几点了,发现锁屏上最新一条微博推送,弯了两下手指示意他。
“听说过,怎么了?”钟观尧挨个转完钱,收起手机。
钱赛天满脸看戏的表情,把手机屏幕转到钟观尧眼前:“他居然结婚了。”
热搜内容是:宾宸影视太子爷高宾宸妻子发文爆与高宾宸隐婚3年,最近发现其丈夫出轨娱乐圈某网剧小花,贴出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但由于高宾宸并没有给对方备注,且该微信为新注册的小号,所以真实身份尚未得知。
钟观尧点开图片放大看了看,总觉得第三者的头像有点眼熟,好像和他通讯录里骆姗姗那个微信一模一样。
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个热搜从中位蹦到热搜前排,再“荣登”第一宝座,标题后坠了一个橙黄色的“热”。
“在你眼里,骆姗姗是个怎样的人?”
“可怜人。”
钟观尧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其实我认识姗姗这么多年,没怎么见过她妈妈。”钱赛天和钟观尧闲聊着,突然想起对方并不一定喜欢听这些八卦。
她有些懊悔地偷偷转头去捕捉钟观尧的表情。
男人没什么特殊反应,侧身看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抬眸问她:“为什么?无意冒犯,我只是听说她……私生活并不检点。”
“她父母感情不太好,骆叔叔常年在外包养情妇。”钱赛天往他这斜倚了一寸,伸出两根手指,“我上初中的时候,就亲眼看到他对两个不同的女人搂搂抱抱。”
说完,她叹气,“其实姗姗挺惨的。所以她初中开始就不怎么回家,天天在外面和狐朋狗友鬼混,参加俱乐部啊、还有各种娱乐场所。”
钱赛天撸起自己的卫衣袖子,露出白瓷般的手臂,“我有一次跟她去玩旱冰摔了,瞧,留了道疤。”
钟观尧偏头看看,胳膊肘还真有一道浅色的疤,不大,但还挺明显的。
“当时怎么没去医院处理一下?”
能留疤估计是摔得挺狠。
“没什么可处理的,就流了一胳膊血。真的挺疼的,疼得走不动。等我不疼了吧,血小板已经工作完毕,就没再当回事儿。”她呵呵笑道,“可能我是疤痕体质,比较容易留疤。”
钟观尧忽然想到卷儿那个时候也是撞破了嘴唇,他偏头盯着那张殷红的小嘴一张一合。
盯了半天,啥也没看出来。
“骆姗姗小时候也特别喜欢往我家跑,每个寒暑假几乎都住在我家。她爸忙工作,她妈人在国外,一年都不回来一次。其实她会活成现在这样,我觉得是意料之中。你也不用觉得冒犯,作风作风,作出来就是为了迎接风声嘛。”
钟观尧静静听着她说。
“她从小就缺爱啊,但凡出现一个为她花钱、天天说甜言蜜语的人,她就会对人家掏心掏肺。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在找存在感,用不断勾引男人的方式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钟观尧不敢苟同:“你把她想得太好了。”
“你什么意思!”钱赛天听到他说骆姗姗的不好,霎时板起脸。
钟观尧在她灼热的目光中委婉地改口:“我的意思是,有些人的坏是天生的,和教育环境没有关系。我的意思还是,你别把每个人想得都太好,要学会有所保留。”
钱赛天还是不太满意,对视的目光里藏了怨气。
他无奈地笑了:“你为什么听不得我说她不好?”
“你想想,猫都会因为发情期得不到解决而抑郁,何况一个人在这样破败的环境下生长了二十年。她羡慕、嫉妒,她见不得别人过得比她好,尤其是身边的人,包括我。她想要生活下去,急迫地需要心理平衡,在这种精神压力下,她就只能放大别人的缺点,我认为这没什么错。”
所以骆姗姗才会口无遮拦地散播“他们两个婚姻不合”的消息。
刹那间,钟观尧也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一见到他就要提起卷儿,以此来打击他。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墨菲定律也说了,人越是害怕犯错越有可能犯错。她对你们来说或许是颗歪瓜,但对我来说她只是不聪明。”
她深深吸一口气,倏而调转了话头,喃喃自语,“好与坏怎么定义呢?”
声音极轻,而却重重落在他心中。
钟观尧不禁想起刚进缉私局那年,听到前辈谈论过一则新闻。
一位父亲杀死了自己患精神病的儿子。站在法庭上时,他说儿子的病致其有暴力倾向、无法控制,甚至有几次提着刀在街上乱挥、伤了很多人。他是做父亲的,不想其他人因为自己儿子而失去家人。
当时局里的人都在唏嘘,谁也说不出来这件事对还是错。
沙发旁的气氛过于沉重。
钟观尧不动声色握紧了她的手,脑海中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给骆姗姗介绍个资深的心理医生吧。
她大概也意识到空气的压抑,一秒转移话题,笑呵呵的:“我当初就是要删夏克微信的时候错删你的。”
从她嘴里蹦出“夏克”的名字,钟观尧敏感地想到昨晚和钱赛天拉拉扯扯的那个男人:“你前男友?”
“不是,真不是。”钱赛天听到“前男友”三个字就头疼,“只是认识,还在彼此接触的时间段里,他勾搭上小模特,就把我删了。”
钟观尧移开目光,掰了下手指,一声清脆。
“你看上他哪点了?”他仔细想想,昨晚那人又矮、身材比例也不太美观。
不由自主地拿他和自己比较了一下。
钱赛天咯咯笑道:“我没看上他啊,我就是觉得他长得还可以。你不觉得你们俩很像吗,尤其是眼睛。”
“……”钟观尧嫌弃地看着她,“你瞎了。”
临走时,钟父从楼上拿下来几箱糕点和零食,让他们两个带走:“早上来不及吃饭就吃点这些,给多多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素斋绿豆糕。”
她爱吃绿豆糕这件事,估计是她妈告诉钟阿姨的。
“哇,谢谢钟……爸爸。”钱赛天一把抱过来,开心地看向钟观尧。
钟观尧从她怀里把箱子接过来,挨个检查一遍:“怎么没我喜欢吃的?”
“你喜欢吃什么,你喜欢吃的马桶里有,我弄不来。”钟父白他一眼,又和蔼可亲地对钱赛天说,“吃完了再去我那拿,想吃什么也跟我说,有学生家里就做这个。”
“嗯嗯,谢谢钟爸爸。”
她离得近,清楚听到身旁男人重重喘了口气。
把所有东西都搬进后备箱之后,钟观尧终于憋不住地在副驾驶上发牢骚:“明天去你家!”
“去我家干嘛?”
“找我生而被爱的证据。”
现在只有钱父钱母能多给予他一些关爱了。
钱赛天笑到打鸣,直不起腰。
眼见着车身往右歪、越来越靠近路边花坛,钟观尧紧急扶了一下方向盘,后怕地坐直身子:“你好好开车。”
那条娱乐新闻还没等挂上三个小时,热度持续下降,至晚上九点,热搜榜上已经看不见相关字眼了。
“这要不是资本压热搜,那我就得怀疑怀疑吃瓜群众的取向了。”
钟观尧根本就没怀疑过。
肯定是泰兴或者宾宸影视压下来的。
钱赛天把拿回来的零食整整齐齐摆在储物柜里:“你胳膊还没好啊,这都多久了?”
钟观尧垂眸看一眼自己的衣服,不动声色地把右手背到身后:“没有。”
“要不要再去看看啊?”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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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中午毫无征兆地下了一场大雪,缉私局门口的台阶打滑,摔了好几个人。
钟观尧和莫西林从港口赶回来,站在玻璃大门外抖雪。
“怎么说下就下啊,下雪天太不好开车了,我家那边还全是大坡。”莫西林抱怨完,见钟观尧风轻云淡般地弹掉肩头的白雪,调侃道,“咱就没那个福分,没女朋友来接我下班。”
“那你去找一个啊,海关那么多小姑娘。”
“找什么小姑娘啊。”李大成拿着一份档案袋走到门口,嘴里还叼着一大块牛角包,“去把档案送给市局专案小组。”
莫西林胆大妄为地从面包尾端掐了一块下来,填进自己嘴里。
钟观尧把档案接过来:“专案小组?经济案啊?”
“嗯呢,泰兴的。”
钟观尧倏地抬起头:“泰兴?”
“上个月有人举报泰兴贪污工程款,这不局里要查、要调上回法人的口供,你给送一趟。”
“最近那个泰兴大厦不也总出问题吗,这泰兴,豆腐渣工程啊。”莫西林喃喃道。
两个人又冒着大雪折回去。
“尧哥你开啊?”莫西林自觉地坐上副驾驶,“你手好了没?”
“早好了。”行动自如。
“那你咋不开车上班啊?”
钟观尧发动汽车,厚着脸皮说:“车坏了。”
“啊?迈巴赫也能坏,看来多少钱的车都一个样。”
“……”
莫西林大概,只记得他那辆迈巴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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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雪,伍士奇以前常年生活在南方,从没见过雪,嚷嚷着要下楼去打雪仗,结果被钱赛天打成了一座冰雕。
“你这是以熟练欺负新手!”伍士奇吃了满嘴冰碴,还惨遭于洋洋的偷袭。
钱赛天没带手套,双手冻得通红:“我们北方人也不是年年都打雪仗啊,我小学的时候亲眼见到一个雪球打在我同学脸上,划破了肉,都留疤了。”
“对对,我也见过拿雪球把人脑袋打碎的。”于洋洋附和道。
伍士奇突然觉得打雪仗没那么可爱了。
“昨天那个新闻是不是撤了啊,高宾宸隐婚那个。”上楼的电梯里,于洋洋随口聊起来。
“撤的真快,不愧是资本的力量。”
“新热搜你们看了没,高宾宸说这个女的是爱而不得在报复他而胡说八道。”
钱赛天噗嗤笑出声:“他还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赛天,你觉得高宾宸说假话?他们发了声明诶。”于洋洋把辟谣声明找出来给她看,“盖了公章的呢。”
“屁大点事都能告上法庭,发个声明算什么。你只要花钱,伍士奇刚才进电梯吸了下鼻子都能打个扰民的官司。”
伍士奇反驳道:“我没吸鼻子!就是有点冻着了……”
于洋洋替正主喊冤:“小姐姐好惨啊,甘愿为他隐婚,结果是个渣男,一点都不值得。”
“被资本操控的那个才最惨的吧,说压热度就压热度。”钱赛天突然冷笑了声,“这次没直接删帖,已经算收敛了。”
走进办公室大门之前,钱赛天还感叹一声,“希望新闻界永远不会被操控。”
手还未暖和过来,只见主编急匆匆地从楼上下来,高跟鞋响声震耳,像是要把地踩穿:“钱赛天,于洋洋,你俩去采访泰兴大厦。”
“采访泰兴大厦?”于洋洋和钱赛天对视一眼,“主编,什么意思啊?”
“泰兴大厦之前楼梯因不明原因晃动,这几个月专家一直都在研究,现在估计有研究结果了,你们去采访一下。”主编看起来很急,语气虽没什么,脸上全是不耐烦。
钱赛天悄悄说了句“这不是民生部的工作吗”。
主编听到了:“民生部今天都出去了,你俩赶紧去。伍士奇去楼上帮一下刘主编。”
“好嘞。”
泰兴大厦高耸入云,雪花绵密聚成一层雾,缠绕着楼体,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天在下雪还是楼在下雪。
大楼向北五十米有一条街,街道两侧从东到西依次伫立着十二生肖的石像,所以这条街也称十二属相街。
现在这条街上的人流日渐减少,早在六年前,这是群东市最具标志性的地方。
也是当年她和阿野约好见面的地方。
她好多年没来过这里了,平时路过的时候会刻意避开。建筑专家们为了介绍泰兴大厦整体构架,把她们带到十二属相街上,从这里看能清楚些。
街道最东端的马路边站着两个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运动裤笔直,穿出了西装裤的效果。
还是莫西林先看到了她,手拢在嘴边大喊:“赛天姐!”
他身边的人正在打电话,听到喊声才回过头来,倒没有意外,自然地对她勾了勾手指。
正好采访差不多结束了,几位老专家冻得鼻头发红,听到“可以了”三个字后一刻都不耽误地走人了。
钱赛天让于洋洋进去等她。
“你们怎么不穿警服?”钱赛天走过去,把钟观尧帽子上飞到肩膀后的抽绳捋顺。
“这不是低调行事嘛。”莫西林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冷不丁被人捉住指尖,逗弄了几下。他像是下意识行为,人还沉浸在电话里:“嗯,她在我旁边。”
钟观尧拉着她往远离莫西林的地方走,松了手把电话递过去,“我爸。”
她凑到电话前,嗲着声音叫道:“喂,钟爸爸。”
“多多啊,我学生拿来一箱山竹你要不要吃?我看挺新鲜的。”
钟观尧委屈地撇起眉毛:“您怎么不问问我吃不吃啊。”
钟父无视他:“山竹清火,你多吃点对身体好。”
钟母在一旁附和:“我们正好路过尧尧单位,就把东西放门卫了啊。你们俩一定别忘了拿。”
“放几天也没事儿,天这么冷。”钟观尧嗤之以鼻。
钟父钟母异口同声:“又不是给你吃,插什么嘴!”
“……”
这到底是娶媳妇还是认领了亲生女儿?
挂断电话后,钱赛天想起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也是在泰兴大厦,也是打了电话。
她没头没脑地说道:“其实我觉得咱俩特有缘。”
还等着他问为什么。
雪花慢吞吞地下坠,滑到她领口边。
钟观尧伸手帮她清理掉,轻轻一笑。
“我觉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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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时,天色完全降下来,这场雪越来越大。
劲爆的头条,占据了各个媒体首页、各个广播电台。
万生新闻发布了第一手重磅新闻。
大字标题醒目。
[令人气愤!国科大一博士生举报钟成功教授长期骚扰其女友,将学生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未经允许发表到期刊上。学术不端或成社会乱象?]
钟成功不是别人,正是钟观尧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