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陈年·柒
“来这么晚,排骨都凉了。”去停车场取车时,钱赛天忍不住抱怨道。
钟观尧摸上她的外衣口袋,把车钥匙拿出来:“我来开吧。”
“你胳膊好啦?”
“没有。”钟观尧把钥匙换到左手。
“那你怎么能开车?”
“我又不是两只手都断了。”
她不依不饶:“那你怎么不开自己的车?”
“……”钟观尧伏在车门前,压着烦躁解释道,“因为我的车是手动挡需要挂挡,我的胳膊还没好挂不了挡。明白了吗?”
他开车时和他平时的行事作风恰恰相反。
一脚油门一脚刹车,晃得钱赛天有点恶心,排骨也吃不下。
而且感觉身边的人,好像在生气。
“那个,今天工作不顺利啊?”钱赛天怯怯地试探。
“没有。”
“那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钟观尧不答,手从方向盘的上端滑到下端。
钱赛天插起一块排骨递到他嘴边:“吃点东西就开心了。长得这么帅,老愁眉苦脸的多可惜啊。”
“……”钟观尧迅速瞄她一眼,张嘴叼走那块凉透的排骨。
“你什么时候休假啊?”
“周末,怎么了?”钟观尧想着记者的假期不固定,又补了一句,“我可以调休。”
“我今天去采访了八家公司,然后我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关于赛车的问题。有几个感兴趣,有几个说从来不玩,但是还没来得及筛选。”
钱赛天认真说道,“等我明天整理出来,然后你找个时间帮我分析一下呗?”
“……”
钟观尧哂笑:“我外出务工是违规的。”
“这叫公民互帮互助。”
他笑而不语。
“好不好啊?”钱赛天勾了勾他搭在扶手箱上的小拇指。
“好。”钟观尧算了算时间,“大后天就是周六,正好我也有一些情况要跟你说。”
“什么情况,现在不能说吗?”
“现在还没有确切的结论,等两天吧。”
“好吧。”
晚上钱赛天吃了顿好的,钟观尧真的把她说想吃的菜全买了。
吃饱喝足后自觉地走进钟观尧的房间,美其名曰:“要是钟阿姨再来突袭,解释不清楚,反正咱俩各盖各的被子,互不影响。”
人家是一孕傻三年,钱赛天是一看恐怖片就要怕三天。
钟观尧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只是因为两个人刚领证,钟母也清楚他们两个没有感情基础,最忌讳没感情还分房睡。要是哪天被抓了个现行,恐怕他妈真的能派人24小时监视他。
再也没有自由了。
“那你晚上乖乖抱枕头睡觉可以吗?”钟观尧从沙发上拿来颜色各不一样的抱枕,供她挑选。
钱赛天无辜地看着他:“枕头虚,更恐怖,说不定枕头里就会钻出些什么东西。”
“……”钟观尧又把抱枕一一送回去,“你就不怕我身体里钻出些什么东西?”
“您一身正气,怎么会有危险因素呢。”
“呵,那你可真是看错了。”
过了一会儿,钟观尧又好奇道,“你以前看恐怖片的时候都怎么办?”
“以前都是梅曦陪我睡,就我那个医生朋友。”
“所以你和她关系最好?”
钱赛天打了个哈欠,睡眼迷蒙:“现在应该算是吧,如果骆姗姗没做演员的话,那应该是我们三个关系最好。”
钟观尧“哦”一声,关灯上床。
刚进被窝没多久,两只冰凉的小手摸索着攀爬上他的手臂。
钟观尧下意识握住,扯进被窝里:“手这么凉还敢往外伸。”
“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我爸说了,我们这种体质是长得太高、四肢纤长,血液供不上来,所以才凉。”
“……”那他一米八多的个子能供上血,得多亏了动脉工作效率高。
钟观尧感到掌心里的东西不安地动了动。
“其实我上幼儿园睡午觉的时候,也总爱拉着旁边同学的手睡觉。”钱赛天侧身面对他躺着,眼睫上下颤动。
钟观尧忽然睁开眼,偏头看向她。
仅仅是个对视,纯粹如冰。
“怎么了,你也拉同学手睡觉啊?”
房间里只有窗帘缝隙中的一丁点光亮,昏沉暗淡。她的眼睛一眨一眨,眼白与墨仁分明。再往下是鼻子、嘴唇,笑的时候唇边两条小括号。
太像了。
钟观尧第一次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看她,视野里只有她的下半张脸。
他撑起半边身子,抬手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大手就停留在她脸侧,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来回扫视。
钱赛天浑身一僵,呆愣地看着他。
交握的双手也不知从何时变成了十指相扣。
“你高中的时候……就是平时……放假,都做什么?”他磕磕巴巴问道。
“学习啊,我爸妈看我看得紧,快高考的那段时间啊,每天亲自接送我上下学,就差拿笼子把我关起来了。”说起这个,钱赛天唉声叹气。
惋惜自己没有快乐的学生时代、这么努力也没考上211。
“哦。”钟观尧像是回过神了,躺回自己的枕头。
“你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他闭上眼睛。
方才激烈的胸腔在瞬间空成一片荒芜。
人一旦接受了某种设定,许多事情便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比现在,他萌生出“钱赛天与卷儿略有重合”的想法,对她的情感也就随之改变。
他躲在被下的手又扣紧了些。
第二天早上,钱赛天哼着歌进到公司,迎上的却是于洋洋同情的目光,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奔赴战场。
还真上战场了。
“钱赛天。”主编把她叫进办公室单聊,点点桌上的录音笔——昨天她们采访用的那支,“你是去做采访的,还是去采点了?”
“……”钱赛天不明所以。
“采访内容是关于娱乐新闻,询问他们是否有投资最近话题度最高的网剧。你问了什么,你问人家赛车的事情干什么?”
钱赛天没想到于洋洋这么早就把昨天的采访内容交与主编过目,冷汗涔涔:“我……就是……了解一下……”
“了解这个干什么,你有什么歪心思?”
“我就是……”钱赛天咬咬牙,“想了解一下自己与这些大佬有没有共同爱好,说不定能交个朋友。”
主编差点把文件扔她脸上:“做记者,最不该的就是你明知道那是趟浑水还非要去蹚。你以为这帮有钱人瞧得上咱们?小姑娘,别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结婚讲究门当户对。你加入豪门能得到什么?”
钱赛天把自己自动归入“这帮有钱人”的队伍里:“孔姐,其实我觉得还是瞧得上的。”
“钱赛天,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很上进的姑娘,不会像其他人似的,整天就想着做一夜暴富的美梦。”
钱赛天没好意思说,要不是因为她有钱,她也天天做暴富梦。
“你是一棵好苗子,不该在烂泥里生长。上学的时候不是学过《爱莲说》吗,你就应该学学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主编痛心疾首地将她教育一通。
她真的冤枉……
“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谨遵教诲。”
主编见她承认错误的态度及时且诚恳,暂且放她一码:“这次的采访稿交给伍士奇去整理,你最近就跑跑新闻发布会吧,其他事儿不用你管了。”
“不是,主编,我……”她不能不管啊,还有好多人没触及到呢。
“不是什么不是。行了,等你什么时候心定下来,重新审视你的身份之后,我再给你官复原职。”主编不想再听她反驳,下了逐客令,“出去吧。”
“……”
于洋洋在外面忐忑不安,好不容易把她等出来,对方又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你没事吧,赛天?昨天下午我回来的时候刚好撞上孔姐,她就说要看看采访稿。”
钱赛天猜到会是这样。
白费力气,到周末也没东西可跟钟观尧讨论了。
“算了,没事。不过最近咱俩不能一起行动了,我得跟着罗哥跑发布会现场去。”
于洋洋安慰她:“发布会也挺好的,比单独采访轻松。”
钱赛天想的压根不是这些,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寻求钟观尧的帮助,而不是盲目撞南墙。
想到曹操,曹操就来电话了。
“商量个事儿。”他像是在海边,风声盖住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晚上跟我回家吃饭。”
“回哪个家?”
“我爸妈家。”
“怎么突然要回家。”钱赛天心里有点慌,“是什么重要纪念日吗?难道是阿姨叔叔的生日?也不对……那我是不是应该买点儿什么拿过去。”
钟观尧轻笑了声:“不用,我准备好了。今天我爷爷过生日,我妈说带你回来吃顿饭,结完婚还没见过爷爷。”
“爷爷过生日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对方尴尬地干咳几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过生日……”
“……”
果然男孩子普遍不注重细节。
“你买了什么,你买的东西好吗?你别是替我买一箱娃哈哈送给爷爷吧,哈哈哈。”她说完自己都笑了。
“……”
钟观尧顿了顿,“还真是。”
“……你脑子有问题啊,给老人买酸奶?”
“他喜欢喝。”
“不行,第一次去哪能这么寒酸,我再去买点吧。”钱赛天说去就去。
她也不太会送礼,反正感觉对老人身体好的补品统统拿了一遍。并且她知道钟爷爷是教育家出身,又去新华书店买了几本文学名著。
后来钟观尧见到她大包小包的样子,不免发笑:“真不用,我爷爷不在乎这些。”
“那不行,丢人不能丢风度。”
爷爷家这片别墅区建筑年份较早,坐落在半山腰,风景秀丽,环境幽静,路旁都是含苞待放的梅花树。外墙重新粉刷了一遍,门是普通的红木防盗门。
总之,很有老年人的气息。
钟观尧把礼品从右手换到左手,腾出一只手摊开在她面前。
钱赛天为难地看着他。
“怎么了,又不是没牵过。”钟观尧拉过她的手,“昨晚还抱着我睡觉,现在知道害羞了?”
钱赛天狠狠捏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