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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陈年·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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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岁到22岁那三年,是钟观尧最黑暗的三年,以致于他听到关于那三年间的事情就头晕恶心。

    心中月的决绝,方圆面临巨额欠款,曾经的商业伙伴落井下石,他甚至还面临被退学的危机。

    钟观尧又要兼顾公大的课程,还要日夜颠倒地考察基金市场,每天最多睡5个小时,曾在早间跑操时累到晕倒。

    gh传媒就是落井下石的商业合作伙伴之一。

    不过方圆集团内部重组后,gh传媒的经济一日不如一日,不出一年,这家公司便销声匿迹、无人问津,但并未注销,不知在靠什么运营。

    高宾宸曾是gh传媒的法人,守着一枚入不敷出的空壳,甚至凭此向社会卖了一波惨。三年前他不过也才29岁左右,十分有野心,也十分有手段,黑白通吃。

    据他们了解,宾宸影视能做到如今鹤立鸡群的位置,有一大半的功劳在于高宾宸17岁创办的视频网站。

    一开始其貌不扬,跟在其他视频网站屁股后钻空子。后来保护知识产权的力度加大,许多网站纷纷倒闭,大批网民流离失所。高宾宸便斥巨资并购当时的顶流网站,一夜跃至国内第一。

    钟观尧和他没法比,一个勉勉强强上了钻石,一个生来就是王者,根本不在一个段位。

    所以纪弈说他“带方圆杀回神坛”,是带了粉丝滤镜的。

    虽然他当年到处吸资引商的确令人刮目相看,但方圆能“活下来”,还得多亏了高宾宸忽然收手。

    但他不继续就任gh法人的事,钟观尧不知道,也很是不解:【为什么不干了?】

    纪弈:【我觉得就是怕你针对他。】

    钟观尧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他能想到的,只有两种情况。

    一,养肥了再杀。二,伺机拉方圆入伙。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让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钟观尧:【你去查查他现在都做什么业务,往细了查。还有我给你的这些人,都查清楚,尤其是去年的行动轨迹。】

    纪弈:【我有奖励吗?】

    钟观尧:【你要什么奖励?】

    纪弈皮皮虾附身:【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

    钟观尧:【/微笑】

    -

    红油锅不断向外鼓泡,白雾蒸腾缭绕在视线中间。

    钱赛天把肉卷全部下到锅里,催促还在玩手机的男人:“你要吃什么赶紧放啊,要不我帮你放啦。”

    钟观尧的注意力没有放在火锅上,而是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咬着筷子移到他身边的座位。

    入眼是卡顿的视频通话,对面那人她记得,南城的民警。画面一卡一闪地从民警小哥哥身上转移到旁边。

    两个圆圆的脑袋凑在一起,好奇又紧张地看过来。

    “啊,陈星小耳朵!”钱赛天激动地握上手机,将男人的手牢牢禁锢在掌心中。

    钟观尧手指轻颤,没有动。

    “姐姐。”陈星糯糯的开口,就算他再不爱说话,此时也不得不充当小耳朵和钱赛天之间的翻译,“小耳朵奶奶同意了。”

    “真的?真的?真的?”钱赛天兴奋到跺脚,最近善款筹集也十分顺利,到今日已有上万民众捐款,“那等你们放假,我去南城接你们过来。”

    闻言,钟观尧轻轻往前怼了一下手机:“为什么不是我们一起去,合着就你一个人捐钱了?”

    “我怕你忙嘛。”

    钱赛天抿抿嘴,嘻嘻笑着,把手机转过来对准他,“陈星,你告诉小耳朵,来了以后,我们住这个大哥哥家,大别墅哦。”

    陈星将钱赛天的话传达给小耳朵,两个孩子不约而同露出了期盼的情绪。

    挂断电话后,钱赛天回到他对面坐好:“你是特意为了让我和他们两个通话,所以才说今晚吃火锅?”

    钟观尧收起手机,指尖被她握得发热,不置可否:“早就想了,今晚这个同事才有时间去一趟陈星那边而已。”

    他蜷缩手指,大拇指来回在关节上摩挲。

    “尧哥,你好帅啊。”钱赛天夹出煮熟的肉,放到钟观尧盘子里,“你好有心哦。”

    钟观尧面上没回应她,心跳如浪潮一般奔腾翻滚。

    毫无章法。

    钱赛天吃饭的时候话也很多,因为钟观尧见识广、学识丰富,基本上她提的问题,他都能一一接上。

    总之,聊得很愉快。

    钱赛天很久没有遇到一个能和她说这么多的人了。正当她准备再夸几句钟观尧的时候,餐厅大门进来一个男人,从他们身边掠过去。

    她瞥了一眼,敛起笑容,倏地转头追随那人的身影。

    埋头吃饭的钟观尧听不见说话声后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怎么了,前男友啊?”

    发梢划出一道月牙形的弧度,钱赛天转回来,身体前倾,把声音压得极低:“他是那个肇事逃逸的人。”

    钟观尧一愣,复看向刚才的男人:“你确定?”

    “确定,就是他。”钱赛天对自己识人的能力有百分之百的自信。

    钟观尧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在这等我。”

    他站起来,捋平衣摆的褶皱,走向钱赛天指认的那个男人。

    男人正站在饭桌旁和朋友插科打诨,冷不丁被人搂住了肩膀。男人反感地回过头,刚想破口大骂,对方沉稳地笑道:“兄弟,聊聊?”

    男人皱着眉拐了他胸口一下:“谁他妈……”

    钟观尧笑着别过脸,在他耳边嘘声说道:“警察。”

    “……”

    男人浑身冒冷汗,尴尬地笑了笑,对还在等他开饭的朋友说:“你们先吃,我们出去聊两句,你们先吃哈。”

    钱赛天密切注视着钟观尧的行动。

    看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搂着脖子往门外走,途经钱赛天身边时,他的目光蜻蜓点水般落到她脸上,眉梢扬起又落下,无形中透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

    那个表情普普通通,不似烈火般的焚烧,倒像是汽车排成长龙的沥青路上,有人骑了辆二八式的自行车从她面前经过,叮铃铃敲响两声车铃,嘴里吆喝着卖报。

    顺理成章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直至钟观尧的身影消失在饭店门口,钱赛天才回过神来给梅曦发消息:【完了,梅曦,我觉得尧哥好帅啊。】

    然后又催促梅曦:【你快把公大的招生视频再发我一次,我要保存下来。】

    梅曦很快把视频从媒体号上保存下来发给她:【回头是岸了?】

    钱赛天:【嘤嘤嘤,我们尧哥好帅,我是尧哥的脑残粉。】

    此时拥有了脑残粉的尧哥把人挡到石墙前,正在门口盘问:“抽烟吗?”

    嫌疑人大气不敢出,冷汗涔涔,摇头时嘴边的肥膘晃成波浪:“不抽……不抽。”

    “前天晚上你人在哪啊?”既然他不抽烟,钟观尧把烟盒收起来。

    “在家……”

    “新买了一辆帕拉梅拉?”

    “……”嫌疑人眼神飘忽。

    突然,他一把推开身前的钟观尧,闷头往外冲,想要借着车来车往的马路逃跑。

    钟观尧有所防备,掀起他的衣摆缠住其手腕,顺势将人绊倒在地。

    “尧……”纪弈和桑杨刚出来找个饭店吃饭,没想到这就遇上了他尧哥抓罪犯。

    纪弈的话霎时收回去,他指着地上的人大喊,“呀,连安,你这是怎么了?遇到困难了吗?没关系,兄弟一定会帮你的。”

    他蹲下来,耳朵附在连安脸前,“快把你的存款密码告诉我。”

    桑杨手里摆弄着打火机,看了看钟观尧,又看了看装不认识钟观尧的纪弈:“你认识啊?”

    “啊呢。”纪弈幸灾乐祸地站起来,问钟观尧,“这位老哥,我兄弟他得罪你了吗,怎么能当街打我们泰兴集团连董事长的公子呢!”

    他把对方的身份全部坦白给钟观尧。

    钟观尧了然,把连安从地上拽起来:“警察办案,没事的赶紧走。”

    纪弈连忙推着桑杨往前走:“好的,警察叔叔。”

    他从钟观尧的眼色里读出自己应该进这个火锅店,果不其然,进门就看到了对着手机傻笑的钱赛天。

    最先出声打招呼的是桑杨:“赛天姐,你怎么在这啊?”

    “你们也来啦,我和钟观尧出来吃饭。”钱赛天看向门口。

    “尧哥等他同事呢。”纪弈问服务员要来两套新餐具,毫不客气地对锅里刚煮好的冻豆腐下手,“赛天姐,你知道尧哥抓的是谁吗?”

    “昨天把长安街护栏撞得稀巴烂的人呗。”钱赛天用筷子尾部给桑杨夹好满满一盘子菜,再递到他面前。

    纪弈没好气地拍桑杨的大腿:“你自己没长手啊,还要我嫂子伺候你。”

    然后对钱赛天说,“是,但是那个人是泰兴董事长的儿子。”

    钱赛天微怔,这泰兴怎么天天出事啊?

    “所以我刚才在门口装不认识尧哥,泰兴那帮人啊,”纪弈咋舌,把桑杨盘子里的肥牛挑到自己碗里,“手脚都不干净。”

    钱赛天来了兴趣:“你在圈里混得久,跟我讲讲呗,泰兴怎么了?”

    这算进入到纪弈擅长的领域,他将有关泰兴的谣言一一列举在钱赛天面前,什么害合作伙伴倒闭,什么一旦被人抢了项目就买通媒体爆料对方害对方不得不放弃该项目、自己再顺理成章地接手。

    “尧哥也被他们害过啊,只不过我们没证据罢了。”

    钱赛天无意识含着勺子头:“尧哥?”

    “准确来说不是尧哥,是方圆集团。”

    桑杨在一旁每吃一口前都要在清水里涮走红油,很安静,不插嘴也不偷听。

    钱赛天想起梅曦曾跟她说过,很多年前方圆陷入过经济危机。她殷勤地帮纪弈倒一杯凉茶解辣:“你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呗。”

    “嗯?你不知道这事吗?”纪弈喝一口凉茶润润嗓子,娓娓道来。

    六年前方圆集团一夜之间丑闻层出不穷,更是有人实名举报方圆恶意操控股市、克扣股民的血汗钱,引起轩然大波。

    各地股民奋起革命,势必要为自己打水漂的钱讨个说法。方圆大楼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是有民众自发组织示威。许多与方圆有过合作的企业纷纷解约,而这些巨额违约金都应由出丑闻的方圆自己承担。

    300多个项目,总共要赔偿150亿。

    没过几天,方圆又被举报偷税漏税,工商部介入调查,这时候还有人组织工人罢工,方圆旗下所有企业全部停产,里外又损失了几千万。

    解约的项目里,有一半项目为赶进度转向与泰兴合作,所以崔恒他们私下怀疑是泰兴在挖墙脚,但是没有实质证据。

    而这一系列蝴蝶效应发生的源头,就是因为当年地方影响力最大的新闻媒体之一,在其报刊及网络新闻中污蔑方圆集团操纵股市,煽动舆论、引起民愤。更是在文章最后大肆批判方圆集团的公子不作为、只知道贪图享乐。

    还有人曝出了钟观尧的手机号码,几分钟内他的手机就被打爆了。他人本来在外面,回到家门口时,发现大院的铁栅栏外蹲守着密密麻麻的记者人头。他们不认识钟观尧,怀抱话筒,直勾勾地盯着他,恶鬼一般。

    那个场面一度害钟观尧无法入睡,每每想起来还是会恶心。

    难怪钟观尧总对她记者这个身份表露出反感。

    钱赛天忽然没了胃口,开始在心里重新审视自己所从事的行业。

    “那时候尧哥压力真挺大的。”纪弈曾看过他满身泥泞,钟观尧怕连累他们,怎么都不肯让方圆与他们几个人家里的公司合作,那副倔强样格外令他心疼和敬佩,“我还是第一次见尧哥哭。”

    “啊,他还哭啦?”话是这样说,可钱赛天脸上尽是看好戏的兴奋。

    纪弈耸耸肩,岔开了话题。

    他尧哥哭,不仅仅是因为家里那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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