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碎银·陆
临近期末考，卷儿来假面夜行的次数越来越少，半个月都看不见她来一次。星星沙解释说，卷儿家里管得比较严。
他特别失望，在俱乐部的时间度日如年，却又不得不守在这里。
生怕他落下一次，就错过卷儿。
钟观尧坐在时间之外的沙发里玩溜溜球，崔恒扔过来一瓶椰子汁：“你怎么无精打采的，失恋了？卷儿爱上别人了？”
“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拾起大腿上的饮料瓶看了看，“我要喝酒。”
崔恒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上，半长的黑发飞起：“喝你个大鸭梨，不准喝酒。”
“靠，你比我妈管得都多。”
“就你这样不听你爸妈话的人，我不管你谁管你？”崔恒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无酒不欢，但外出聚餐时，从不许钟观尧喝酒、抽烟。
连熏偶尔也会到时间之外来串门，坐在钟观尧身边滔滔不绝地谈论最近哪哪又发生了什么校园暴力，还不厌其烦地找视频给他看。
钟观尧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脑空荡荡的。
“哎哟，卷儿来啦，好久没过来时间之外了啊。”恍惚中，他听到有人这样说。
“嗯，好久不见。阿野呢？”她的声音又软又甜，和她温柔的性格如出一辙。
钟观尧猛然睁开眼睛，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看向大门口。
她就穿着一条黑色的运动裤、一件白色t恤，简单干净地穿过人群向他走来，嘴角的笑弧直击他心底。
“你有空了？”他把发抖的手攥成一个拳头藏在背后。
卷儿摇摇头：“要考试了不是吗，我爸妈看得紧。”
“那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来见你一面，好久不见你了。”
后来钟观尧想，他能死心塌地记了她这么多年，大概全都源于近23天没有见面后她匆匆忙忙的这一次现身。
和激起他心底涟漪的一句话。
他发不出一个音节，指甲抠进手心的肉里，不断吞咽空气。
女孩子的嘴唇一张一合，和他讲述了学校里发生的好多趣事。他思绪漂浮在半空中，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视野也越来越模糊。
等他反应过来时，女生温软的躯体已经被他圈在怀中，嗓音轻柔刺激着他的耳膜：“阿野？”
他的嘴唇停留在她的脸侧。
钟观尧屏住呼吸，紧紧抱住她：“没，想你了，”
“卷儿，你不着急回家吗？”星星沙跑来时间之外喊她，看到他们两个拥抱的身影，惊了一下。她拉过女生的手腕，“快走啊，让阿姨知道你来这，你死定了。”
钟观尧无奈松开她，依依不舍地捏紧她的手指。
卷儿回握住，轻声说：“只要我能来，我一定会来。考完试我们就能天天见。”
“好。”他不敢送她到门口，只能看着她摇摇晃晃跑出去的背影，以开玩笑的形式来缓解他心里的失落，“记得想我。”
“不想！”卷儿回头做鬼脸，然后消失在红木门外。
时间之外的成员们来勾他的肩膀：“你小子，刚刚不是想要亲她吧？”
钟观尧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想做什么。他没办法回答：“没有，瞎说什么。”
“哎哟，哎哟，还没有。我看你是不敢吧。怕什么？怕她拒绝你？”
钟观尧的心提到嗓子口。
不得不说，这人说中了他心里所想。
“检验一个女孩子喜不喜欢你，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亲她。她要是没推开你，那就是喜欢你。怎么样，胆小鬼？敢不敢亲啊？”
钟观尧来不及回答，崔恒推开他们：“去，少来煽风点火。”
然而他没能如愿地在下一个周末见到卷儿，心情又闷又燥，在时间之外里坐立难安。崔恒为了缓解他的情绪，把他带到妖精尾巴。
美其名曰，睹物思人嘛。
没想到卷儿的人缘这么好，他才进门五分钟，就有人通风报信。
卷儿偷偷拿手机和他在qq上聊天：【又带着任务去尾巴了？】
他心情大好，靠在墙上专心致志回复消息：【你怎么知道我在妖精？】
卷儿：【我安插了眼线。你又带着什么任务去的？】
钟观尧故意吊她胃口：【你觉得是什么任务？】
时间之外的人来妖精尾巴只做过一次任务，那就是勾搭三个女孩子。不仅要来妖精尾巴，海绵派大星等房间同样也会去。
钟观尧在认识卷儿之前，每个房间都按时按量完成了任务。
不过，他只喜欢卷儿。
卷儿也很直接：【肯定是你们时间之外的勾搭任务呗，啧啧。】
钟观尧：【我都有你了，还勾搭什么。】
他看着手机屏幕傻笑。
那一年智能手机还未全面普及，大多数人用的都是只有2寸左右的小屏按键手机。他也不例外。
小小的屏幕里，只能装下和那一个人的聊天框。
“哎，大厅有块板子，不知道谁发起的，你们要不要去写一下？”
钟观尧就站在门边，开门人说的什么，他听得很清楚。他很好奇，转身走出房间，来到那块硕大的白板前。
——“写出你在‘假面夜行’里最喜欢的人”。
已经有不少人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名字。
连熏拿着记号笔，站在白板前若有所思。看见钟观尧，她笑着问：“阿野，你也要来写吗？写谁好呢。”
崔恒抱住钟观尧的肩膀，从他背后向前捞过一直记号笔，在左侧写下“不宁”，又在右侧写“席斯野丶”。
他盖上笔帽：“你就是我在假面夜行里最喜欢的人，感动不？”
钟观尧点头，截断他要送回去的记号笔。
崔恒手指白板上的两个名字，暗示他：“知道该写谁了吧？”
“知道。”
崔恒心想，这小子还真上道。
连熏和星星沙也围过来，都好奇又期待。
阿野会写下谁的名字。
只见少年大手一挥，潇洒几笔勾勒出入木三分的轮廓。
「席斯野丶：记于安丶」
“……”崔恒勒住他的脖子，“老子白疼你这么多年。”
连熏觉得意料之外，却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钟观尧心满意足地看着这块白板，打开手机，不惜昂贵的流量费用给卷儿发送消息：【爱死你了，卷儿。】
卷儿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羞红脸：【干嘛，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又在妖精里勾搭别人了吧！】
钟观尧：【嘿嘿，没有。我去妖精尾巴，只是因为你在啊。】
他好像对她说过无数次“喜欢和爱”，这些看起来像是随随便便的话，饱含了他17年来学到的所有深情。
那块不知谁发起的白板，在大厅足足摆了一月之久。
连熏虽然隶属于妖精尾巴，但她几乎每天都泡在时间之外里。
卷儿看到她特别不开心，因为这个女生曾找阿野一起参加双人恐怖活动，在这之后由于阿野对她感到抱歉，两个人成了见面就打招呼的熟识关系。
从门缝里看到阿野和连熏谈笑风生，这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崔恒去大厅接水喝，迎面撞上要从时间之外折回妖精尾巴的卷儿。他出于对兄弟的仗义，急忙拉住她：“去哪儿啊，来都来了。”
“我……我不进去了。”卷儿支支吾吾。
“为啥啊？”崔恒完全没注意到她有哪里不对劲，来硬的也要把她拽进时间之外。
拉扯几个来回后，卷儿被他带进房间。崔恒对人群边上的身影吹一个响亮的口哨：“小没良心的，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钟观尧见到卷儿，就像狗狗听到要出去玩时的兴奋。他一蹦一跳到她面前：“来了就找我，是不是特别想我。”
“你聊得那么好，还轮得着我想你。”卷儿面带微笑。
钟观尧自知不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但是他每次都能听出来卷儿话里的阴阳怪气。他知道，她吃醋了。
“我在向她请教女孩子都喜欢什么礼物，好送女朋友啊。”他揽上卷儿的肩膀，故意把话说得暧昧不清。
卷儿一被调侃就脸红，低着头不说话。
平时和钟观尧玩得好的男生凑近：“哟，小媳妇儿来啦？来一起玩儿游戏呗。”
“什么游戏啊？”钟观尧一直搂着她，“你们别欺负她啊。”
“瞧你小气的样子。”
星星沙不知什么时候也混在时间之外的成员堆里，看见卷儿进来了，连忙跑过来：“小卷，三楼有家做章鱼烧的小店，超级好吃，咱们一会儿再去买点儿。”
“嗯。”
钟观尧松开卷儿，让她和她的小伙伴在一旁聊天，自己则混进男生堆里：“玩什么游戏啊？”
男生拿出几个筛盅：“说大话。类似于拖拉机，你会玩儿吧？”
崔恒以前经常带着他玩这类猜测游戏，当然明白：“可以啊。输了什么惩罚？”
“大冒险啰。做不到就是孙子。”
钟观尧遇强则强：“好啊。小心你跪下叫爷爷。”
组织游戏的男生看完自己筛盅里的数字后，率先喊道：“三个四！”
“加一个！”
“四个五。”
“加！”
“开你。”
“……”钟观尧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刚吹了个牛就被男生炮轰。
男生仰天长笑：“说好的啊，大冒险，别玩儿赖。”
钟观尧长呼一口气：“不玩赖。什么大冒险，赶紧说。”
“亲一个在场女孩子的嘴！”
他一说完，周围人都跟着起哄：“这不就有一个吗，来吧。”
连熏离他们离得近，被人突然推到钟观尧面前，偷偷瞥一眼男生的脸，手指与衣摆纠缠在一起。
“不是不敢吧？”
“有什么不敢的。”钟观尧看一眼面前的连熏，“不过我要换个人。”
他把目光投向不远处与好友聊得正欢的女生身上，她浑然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钟观尧握紧拳头。
崔恒重重掐住他的手臂，低声提醒：“你想好了，这是强吻，卷儿不一定会喜欢。”
在他们眼中，卷儿这个人保守单纯有规矩，和他们这样的不良少年有天壤之别。他打心底里认为，钟观尧这样做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招致卷儿反感。
崔恒不提醒他还好，警告一出，钟观尧心里也打怵。
他怕卷儿因此讨厌他。
然而男生们不断在刺激他：“怎么了阿野，怂了吧？”
“不敢做就直说，我们不笑话你。”
十几岁的男孩子，血热骨傲，最不能忍的就是被看不起。
他视死如归，大步迈向卷儿所在的方向。
崔恒伸手抓了他一把，没抓得住。
钟观尧也是第一次亲女孩子，没有任何经验。
他学着电视上，粗暴地按住女生的后脑，突兀又猛烈地撞上去。
唇边的酥麻与柔软交织，温热的液体在口腔中流转，牙齿碰撞撕咬。
他能感觉到怀中人拼命的挣扎，他却死死抱住不让她动。
卷儿一边不敢下狠手地锤他，一边发出“呜呜”声。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钟观尧被推开时差点跌倒。
他的心凉了半截，迷茫地抬头看向她。
下一秒，他惊恐地睁大眼睛。
女生整个牙齿和嘴唇以及下巴猩红一片，她低下头，鲜红的血液透过她的指缝滴到灰色瓷砖上，眼角的泪簌簌流落，与那片红海汇聚到一起。
只咬了一口的章鱼烧全数倒扣在地上，略显狼藉。
“我靠！”崔恒急忙拿过卫生纸跑上前，捂在卷儿的嘴巴前，“赶紧去医院，我开车了。赶紧走。”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被吓得动弹不得，从没有见过接吻引发的血光之灾。
星星沙在钟观尧突然冲出来抱着卷儿吻的时候就吓了一跳，看到卷儿血流成河的时候又吓了一跳。她目光呆滞、惊慌失措，直到崔恒扶着卷儿往外走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钟观尧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舌尖微微一动就能吮吸到血腥味。
他自己也半边脸都是血痕，却顾不得去擦干净。
那天，崔恒送卷儿去医院处理伤口，医生说是嘴唇被牙齿磕伤，没什么大问题。
可是从那天之后，卷儿再也没有去过假面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