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废楼地缚灵02
第十七章
林鸢在看到叶檀之的时候是有点意外的。
她昨天才提醒这人七月半快到了，他这种招鬼惦记的体质最好是好好在家待着，没想到隔天这人就被孤魂野鬼勾了一魂。
真是名副其实的短命鬼。
林鸢心想，看他的目光中也不自觉多了丝嫌弃。
叶檀之的天魂其实严格上说来并不能算是傻子，只是因为魂体自身虚弱且又受勾魂影响，导致他现在的心理年龄等同于六七岁的小孩。
他一开始的意识很模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牵引他一路过来，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身处这栋大楼了。
耳边有个阴凉又粘腻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这个声音像一把勾子，带着他往楼上的某个地方去，他摆脱不得。
因常年遭受各路牛鬼蛇神的窥视和纠缠，叶檀之即使在魂体不稳的情况下也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最后靠着手腕上的佛珠摆脱对方的控制之后躲进了其中一层楼中。
那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哪肯放过马上要吃到嘴里的肉，被叶檀之逃脱之后，它从顶楼一层一层地往下找叶檀之，在二十三楼找到叶檀之后就想吞噬他。
叶檀之本以为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没想到空旷无人的大楼里突然传来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像是对来人有所忌讳，竟然放过他后隐匿了起来。
身形半透明的叶檀之藏在柱子后面，听着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对方进了这层楼。
他好奇是谁会大晚上来这里，但是碍于刚才的危险，他也不敢贸然出去，躲了一会儿就听到来人说了一声“出来。”
出来？
是在叫自己吗？
叶檀之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他悄悄往外看了眼，发现来人是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女孩子。
在此时的叶檀之意识里，他自己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看到林鸢自然觉得她比自己要大。
这时候他看到一名年迈的老太太慢慢出现在窗户边的位置，从他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老太太扭曲的半边身体，和被血浸湿的衣服。
还是在叫这位老太太吗？
叶檀之疑惑的想，接着就听到那人又说了一句“出来”。
不是找那位老太太，那应该是叫自己吧。
叶檀之这么想着。
他不知道林鸢是谁，但是他对林鸢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在听到林鸢的话时也没有抗拒，应了一声之后，飘到了她的面前。
他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奇怪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这种感觉和刚才被人强制勾着往上走不一样，之前是被迫的，现在则是自愿的。
一开始他听不太懂林鸢在说什么“天魂”和“命魂”，也不知道她是在和谁说话，只知道她是在说自己，但是后面的那句“傻子”他却是听懂了。
傻子。
叶檀之沉默过后，心里有些不高兴，抿着唇看着林鸢：“我不是傻子。”
林鸢并不是来找叶檀之的，没心思和他多做纠缠，拇指朝后指了指：“到一边去，别碍事。”
叶檀之此时的心理年龄虽然小，却也能判断得出他人的喜怒，林鸢即使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他也能敏感地察觉到她对自己并不太喜欢，甚至还觉得自己碍事。
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站着没动。
林鸢脾气不好，但也不至于和一个小傻子计较，直接抬脚从碍事叶檀之的魂体上穿了过去，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魂体被人直直穿过去的感觉有些微妙，那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让叶檀之原本就不丰富的表情凝固了一下，立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脖子转动了一下，目光跟着林鸢移动。
她不是来找自己，难道是找刚才那个东西的吗？
叶檀之刚刚才和那个东西正面交锋过，还差点被对方吞噬，知道对方有多厉害，林鸢如果真的是来找它的，那就太危险了。
突如其来的担忧压过了刚才被林鸢骂自己傻子的不高兴，叶檀之飘过去拦住林鸢，出声提醒她：“这里很危险，你快点离开这里。”
林鸢看着挡在身前的魂体，听到他的话轻笑了一下，说：“知道危险还不快滚。”
她虽然笑着，但是语气并不好。
叶檀之听得出来她不高兴，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想要再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才发现出不了声，身体也动弹不得。
“等会儿再收拾你。”
林鸢留下这一句，迈过他一路往西面的那道墙走，在离墙面约莫两米的距离突然停了下来，右手抬起来凌空一抓，然后狠狠地往地面一甩！
“砰——”
空无一人的地面发出了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大力掼到了地面。
林鸢低头看着角落的某处，目光不善：“我不是说了让你出来吗？是听不懂我意思吗？”
她的声音带着凉意，像是耐心用尽之后的不悦。
叶檀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原本空荡荡的角落里突然盈满了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又黑又浓，带着浓烈的恶臭，翻腾的雾气中夹着了几声凄厉的啼哭。
叶檀之刚刚就是被这些雾气缠住，它们像是无孔不入的虫子，死死缠住他的双手和双脚，不放过任何一点吸食他的机会。
如果不是手腕上的佛珠护体，他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林鸢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黑色的雾气越来越大，对它发出来的威胁视若无睹。
黑雾带着极强的戾气，那是吞噬了无数只大大小小的鬼魂积攒出来的，这是一只完全靠吞噬存活的恶鬼。
它的体积约拉越大，很快就覆盖了半个墙面，模样也随着雾气的扩大渐渐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只外形极其丑陋的恶鬼，它没有脖子，三张凹凸不平的脸与身体连在一起，中间那一张脸的眼球凸出来，浑浊的眼白里夹着浓重的血丝，看起来恶心又恐怖。
“咕噜——”
它看着林鸢咽了下口水，粘腻的口水声在空荡荡的楼里显得清晰异常，令人十分不舒服。
“我好饿啊——”
它朝林鸢发出了饥渴又阴森的声音，庞大的身体像是蛆虫一样蠕动，说话时黑黄的口齿间有浑浊的粘液滴落，滴在水泥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林鸢：“……”
林鸢看着它显露出本体之后沉默了一下，好几秒才嫌恶地说了句：“长得真他妈恶心啊。”
0033非常认同宿主的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叶檀之也是这么认为的，刚才他只是被黑雾缠住而已，没有机会看到对方的本体，这会看到了就想到自己刚才被对方的黑雾碰过，心里忍不住有些反胃。
林鸢没想到昨天自己感觉到的戾气会是这么个恶心巴拉的东西，光是看它丑到不忍直视的脸，她就觉得辣眼睛，偏偏这玩意儿还长了三张脸！
实话实说，她有点点后悔。
刚才就应该直接弄死它，免得它显现出来影响心情。
“早点处理完回去吧，太影响胃口了。”林鸢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那只恶鬼听到她的话，露出了轻蔑的笑，脸上的肉随着它的动作也跟着颤动了一下。它借着庞大的身躯俯视林鸢，眼珠子死死盯着她：“你在说什么？你破坏了我的狩猎，我要吃了你，桀桀——”
它发出怪异的笑声，三张嘴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尖锐又刺耳，几乎要穿透耳膜。
它的身体迸发出几股雾气，汇集成一体后朝着林鸢直冲而去！
“小心！”
“小心！”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来自叶檀之，一道来自刚才那位在窗门哭泣的老太太。
原本跪在窗边哭泣的老太太在恶鬼出来之后，整个身体都吓僵硬了，连哭也忘记了，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她死后一直被困在这个楼里，不知道这个怪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这是一只恐怖到能随时吞噬她的怪物。
来自本能的恐惧让她害怕到动弹不得，但是在看到林鸢被攻击时，还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而叶檀之在恶鬼出手攻击林鸢的瞬间，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直接扑过去挡在林鸢的面前。
情急之下的他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挣脱了林鸢刚才所下的禁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要保护她。
叶檀之和老太太两个旁观者看到戾气攻击林鸢吓得提心吊胆，当事人却对这些戾气无动于衷，甚至还觉得叶檀之的举动很碍事。
“滚开。”林鸢随手一甩，直接将叶檀之挡在自己身前的魂体甩出好十几米外，“说了别碍事！”
叶檀之摔到远处，一脸懵逼。
而那些原本杀意腾腾冲林鸢扑过来的戾气到了她的面前突然停了下来。
恶鬼：“？？？”
林鸢面前的戾气左右晃动了一下，突然缩小变成了一个兔子的形状，两只尖尖的耳朵竖起来，悬在半空中卖萌似的对林鸢动了两下。
林鸢站着不动，戾气形成的兔子歪了一下头，像是在思考她喜欢什么，几秒后又变成了一个花朵的形状，朝她左右摇摆。
在场的人被这个突变的画风给惊呆了，连那只丑陋的恶鬼都差点被惊掉了下巴。
“你，你在什么！！”恶鬼咆哮道，面目狰狞地说，“给我吃了她！”
卖萌的戾气动作一顿，原本缩小的体积再次暴涨起来，颇有种发努的迹象。
恶鬼得意一笑，下一秒笑容僵在嘴角，发现戾气不止却没有攻击林鸢，反而调转了个方向，扑向角落里的它！
恶鬼没想到会被反扑，表情有瞬间的错愕，反应过来之后怒气冲冲地张开血盆大口，将那股迎面而来的戾气吞回自己的体内。
墙边的老太太目睹它张开大嘴的模样，有种被它掉的是自己的错觉，抖着身子吃力地往旁边挪了一下，想要尽量离它远一点。
“桀桀——”
将戾气吃回去之后，恶鬼又发出了怪异的笑声。
它的身体比刚才又涨大了一些，黑漆漆的皮肤上黏黏糊糊的，像是发胀的癞□□。
它的眼珠子不安分地转动着，盯着林鸢的眼神里带着贪婪和凶恶：“我要吃了你。”
“我要吃了你——”
它的身体越来越大，三张嘴发出来的笑声刺耳又恶心，嘴角流着粘液直扑向林鸢！
阴凉的风吹起林鸢的发尾，她淡然而立，轻声说道：“破。”
“啊！！！！！”
下一秒，恶鬼突然发出凄厉的叫声，一道浓烈的戾气从它的身体里破体而出，他凸起的后背瞬间被洞穿了一个巨大窟窿！
那是它刚才吞下去的戾气！
浓稠腥臭的粘液从恶鬼背上的窟窿喷溅而出，泼了半个墙壁。
身体被洞穿的痛意让恶鬼四肢抽搐地弯下腰，三张嘴巴争先发出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带着极大的痛苦。
而那股从它体内强行破体而出给它造成极大上伤害的戾气在半空中打了个弯，又再次飞到林鸢的面前。
戾气幻化成刚才的花朵的模样，挥舞着枝杆上的两片黑色叶子在林鸢面前摇摆起来，那姿态跟邀功似的。
林鸢看在它还算懂事的份上，伸手碰了下它的花瓣。
“……”被她碰了花瓣的戾气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原本瑶瑶晃晃的花朵一下子僵直了身体，在林鸢收回手后，直挺挺地朝地上倒去，倒在地上后，两片叶子交叉叠放在枝干上，一副“安详”的模样。
林鸢：“……”还挺爱演。
恶鬼体内的液体流失得很快，看到亲近林鸢的戾气发出了不敢置信的声音：“……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些戾气是它吃掉别的鬼魂之后占为己有的，它吃得越多，力量就有多大，这些戾气都应该是听他指挥才对！怎么会反过来伤它！
“你是谁！”它双目怨毒地看着林鸢，身体被破坏使它的力量减弱了不少，原本庞大的身躯也缩小了一圈，背部流出来的脓液把地面沾得到处都是。
“我是谁？”林鸢左手五指微微张开，丝丝黑气在她手指上缠绕，偏头朝它看了一眼，“关你屁事。”
地上扮演尸体的戾气看到她手中的黑色，迅速从地上飘了起来，“咻”的一下蹿到她的手指前，激动地绕着那些若隐若现的黑气转圈圈，跟见了亲人似的。
恶鬼看到她手中浮起的黑气，原本就外翻的眼睛蓦地睁大，表情变得惊恐。
林鸢指尖的黑气并不浓郁，却带着令人见之颤栗的气息，与恶鬼靠吞吃其他鬼魂形成的戾气不一样，那是来自天地间最纯粹的至阴之物。
恶鬼哆嗦地往后退了一步，胆战心惊地一头钻进墙里想要逃跑，身体才刚钻了个头就被黑色的戾气缠住了身体。
那些细细的戾气快速收紧，犹如刀锋般锋利地将它庞大的身体割开，青黑色的脓液流了一地。
“啊！！！”
恶鬼惨烈的叫声在整栋楼回响，整个身体被缠着的戾气割得七零八落的，变成一块一块烂肉掉落在地面，最后慢慢融化成一滩腥臭的粘液。
完成任务的戾气回到林鸢的身边，绕着她转了一圈后，消失在她的指尖。
“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真是无趣。”林鸢看着地上的粘液嫌弃地说道，上次应该问陈钟生那个老道士拿点空气净化符才对。
0033：“……”不是鬼太弱，是宿主你太强。
林鸢往旁边漂浮着的戾气看了一眼，化为花朵的戾气悬在半空，两片叶子安分地张开，就差没打上“乖巧”两个字。
“你没事吧？”
后面传来一道关心的声音，林鸢回头就看到刚才被自己甩出去的叶檀之回来了，他的身影比起刚才又更加透明了一点，显然是被甩得不轻。
“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林鸢反问了一句，注意到他的目光清明，和刚才懵懵懂懂的样子有所不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哦，你不傻了？”
叶檀之：“……”
本来也没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