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9.
三秒后。
他听到沈奢俯在耳边说, “小虫子不善良，不需要悼词。”
话音刚落。
已经走到沼泽缝隙间即将穿过去的众人突然站立不稳，整个地面都开始抖动起来, 居然还四分五裂，原本定的安全路线全部崩塌。
小何反应最快, 赶紧跳了回去, 冲愣在那儿的胖导喊，“沼泽是活的！会动！快回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冒着泡泡的黑泥瞬间吞噬了两个人, 还有一个的腿被紧紧吸了进去，其他人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拽了出来。
好不容易拉回石板地面，才看到他的腿已经被腐蚀的只剩森森白骨，层层堆积出来的沼泽坑居然变成了硫酸池。
没跟上人, 没拍到鬼，也没见到宝贝，团队就眨眼送了三个人头，炸药武器什么都没用上。
剩下死里逃生的人表情僵硬，看着眼前又恢复平静的沼泽坑，声音都在抖，全萌生了退意，“这怎么过？”
席茧被松开了, 身后的人不慌不忙走出来站在了光晕里，他支着拐杖，缓缓转动手指上的宝石戒指，开口道，“大家还好吗？”
所有人又被吓了一跳, 胖导更是差点栽进池子里, 看着沈奢, 他有点傻眼，“沈、沈先生？您怎么突然下来了？我们我们是来拍摄地下岩石的，本来想跟您说一声，但”
沈奢打断他，“不用解释。这下边儿确实有很独特的风景，想记录也能理解，就是有点危险啊。像这种池子，蹚是蹚不过去的。”
胖导眼睛闪了闪，“您有法子？”
沈奢笑出了声，“这可是我家地下室，怎么过，我当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慢悠悠道，“这种探索纪录片很有教育意义，我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尽管微不足道。”
说着，他举起拐杖指了指席茧，“他，就是关键。”
胖导愣了下，“小席？什么意思？”
沈奢突然开始回忆，“以前我年轻那会儿，经常拿着绳索来这里荡秋千，每次荡得高高的就觉得很高兴。烦恼都不见了。”
他说，“想过沼泽群，就要像荡秋千一样，荡过去。”
胖导表情复杂，“荡秋千？”
沈奢“嗯”了一声，“小席身上什么都不多，就绳子多。”他抬头看向上面，“那儿又刚好有块圆环状的石雕，用来套绳子，特别合适。”
他笑了笑，“你们都是贵客，想体验一下我当然欢迎。就是切记要小心，这洞窟深处，可没什么好东西。”
胖导的表情变换多次，终于又沉下来，像是下了个决心，他看向席茧，“你的绳子呢？试试。”
席茧没质疑也没拒绝，把腕上的红线取下来缠了好几股，扔到那个圆环上绑紧了，然后拉了拉，“我这是毛线绳，很不结实的。承受不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
胖导看了看被池子吐出来的骸骨，咽了口唾沫，“去，你第一个，试试就知道能不能了。”
小何出声阻止，语气冰冷，“你疯了？！他会死的！”
胖导二话不说就从背后拔出一把枪对准了他，“那不然你试？”
连枪都随身带着，这导演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拍片儿的。眼里的贪婪满的都要溢出来，好像突然就失去了理智，连导演的伪装都忘了披上。
小何攥紧拳头，只能沉默。
席茧还是没拒绝，开始掏自己的兜，别的没装什么，全是乱七八糟大大小小的灰石头，也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但他清空了口袋也没丢掉摄像机，居然背到了背上，抓住红绳往后退几步猛地起跑往对面荡。
整个人又轻盈又利索，衣服被风鼓了起来，露出一截腰。清爽，漂亮，就像在泳池里撑杆起跳，跳进阳光的鱼。
那么细的红绳，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掉下去，但没想到，绳子没断，他稳稳落到了对面，这简直超出常识。
胖导掩饰不住激动，用枪口示意小何，“你第二个上。”
小何也没拒绝，二话不说就抓住了绳子，很成功，他也荡过去了。这招儿居然真的好使。
沈奢靠着石壁，远远地望着这边，神情散漫，还有点困，仿佛只是来看热闹的。
几块坑洼的沼泽池里“咕噜噜”响着，还在消化那几个被吞进去的人。
受伤的已经疼晕了过去，还算完整的并没有继续照顾他，都盯着那条红绳，表情紧张。
秩序井然，沉默的诡异。
突然，后面有了别的动静，几人扭头一看，吓的直接坐到了地上。
石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出来一群皮肤松弛满脸溃烂的怪人，他们四肢着地的爬行，肢体却不是原装的皮肉，而是黑色的花状围栏铁杆，就那么硬生生插在断口当成手脚支在地上，那铁杆上居然还缠绕着鲜红的玫瑰。
诡异的美丑恐怖结合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逐渐逼近，绕过沈奢，直接朝他们而来，嘴还都大张着，里面流着黑色的粘液，粘液滴进“四肢”上的玫瑰花瓣里，好像畸形的饿鬼在猛嗅香味。
“啊！！快跑！！快跑！！”
说着逃跑，有几个摄像师还都把镜头对准它们，边跑边拍，就非得把这罕见的怪物拍进来。
机器拖慢了脚步，绳子也就一股。所有人都不想着谦让了，争先恐后的抓那一根红绳。
胖导的小短腿跑的相当快，靠那把枪抢到了机会，也赶紧荡了过去。剩下的人更是着急，因为已经有两三个被抓住了脚踝，直接摁到地上啃上了脸。
那清晰的咀嚼和痛苦的哀嚎碾磨着所有人的神经。他们开始两个两个的抓着一起荡，紧接着是三个一起，四个一起，中途还故意互相推搡，生怕自己掉下去。
本以为这还没被咬住的最后一波会顺利逃过去，没想到绳子刚荡到中间，原本静谧的沼泽池里突然直直蹿出一条四五米长的巨大鳄鱼，一口把那四个人吞进了嘴里，连带那根红绳。
鳄鱼皮生着尖锐可怖的奇怪凸起，坚硬的沥青铺在上面，像座起伏的小山。它没有钻回去，反而横在沼泽池上，开始细细品味牙齿间的肉。
胖导等人被吓的不轻，拿着装备包就往前跑，生怕被鳄鱼追上。
只有席茧没走，站在那儿静静地看沈奢，好像在等他。
鳄鱼“咔嚓咔嚓”吃的开心，沈奢也在这时有了动作，他隔着池子冲席茧挥了挥拐杖，然后走向鳄鱼，一脚踩上了它的身体。
巨大的史前鳄鱼被他当作一道桥，步子懒散地走到了头部，然后停下，又把手里的拐杖当成了铁锹，优雅全无，高高扬起再重重砸上它的头顶。
然后开始挖，也不知道在挖什么，大开大合，挖的特来劲。
而鳄鱼一动不动，所有注意力都还在嘴里的美味上。
三十秒后。
他挖完了，拐杖轻轻一勾，勾起了一颗硕大的宝石，比那颗绿的还要大，像个恐龙蛋。
大红色的。
席茧：“”
沈奢抱着那颗大的离谱的宝石过了“桥”，走到他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大不大？牛逼吗？”然后又抱紧，不知道第几次强调，“全是我的。”
接着他嫌弃地甩了甩拐杖尖儿上的湿泥和血迹，“走吧，等它吃完了就想起来疼了，肯定要咬我。”
席茧沉默了会儿，跟在后面，“裴少爷呢？”
沈奢：“哄睡着了。”
席茧“哦”了一声，“你真的喜欢荡秋千吗？”
沈奢说，“不喜欢。”
席茧又问，“那你真的很喜欢宝石吗。”
沈奢：“嗯，因为它漂亮，还值钱。”
席茧垂眼，嘴角也塌了下去。
他扛起摄像机对准了沈奢的背影。
背挺很直，走得不疾不徐，尽管还披着敷衍不正经的银纹毯，也比那颗宝石好看多了。
他喜欢的东西在他身上，就很多余。
全去掉就好了。
背影突然停住，男人扭头过来，“小席同学，偷拍我？还贼心不死吗。”
席茧的脸隐在镜头后，“嗯。还没死。”
一小时前。
席茧的房间。
行动还没开始，他需要做一下准备工作，就是给自己录段视频。
也是给观看螺旋藻游戏直播的玩家们一个严肃的检讨。
「拉近，对焦。」
镜头里是一个苍白冷淡的少年。
他坐的端端正正，表情认真，手还很乖的放在腿上，像犯了错的学生。
“你们好。”他停顿了一下，“我叫席茧。是突然进到游戏世界的新人玩家，这次的身份是纪录片团队的摄像师。本来不用做采访的。仔细想了想，还是要通过镜头跟你们说一下。”
“我没那么好，不值得粉。”
游戏之外。
螺旋藻在空中缓缓转动，屏幕里的少年有点紧张，又有点抱歉，但态度格外真诚。
好像真的透过镜头在和外面的人对视，诚实的解释自己不久前的行为，和即将要做的事。
“刚才我报警的原因不仅是想救人。”他说，“这种地方阴气重，如果来很多阳刚正气的警察，那个怪人肯定会被转移。”
“当时又刚好碰到裴时青，我就同意让他爬进管道，想让他遇到那个怪人。感觉他胆子很小，比较好吓，肯定疯得快，就能提前找到宝贝了。”
“但我没想到会在里面看到安安，阴差阳错，她反而成了第一个被逼疯的。虽然和计划不一样，但效果也差不多。”
他站起身，又格外认真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我的行为很恶劣，很差劲。如果大家看到了，请随意指责批评，我都会接受。”
“至于我的目的。”他说，“我想赶快找到宝石怪。”
“把它炸碎。”
沉默蔓延，紧接着就是热烈的欢呼巨吼。
“做坏事的小席好可爱！！居然还跟我们做检讨？！”
“小席！！别自责！！做得对！！！游戏就得这么玩！！！”
“事业粉来了！同学情都是屁！！就和沈狗对着干！！！”
“把矿都给他炸喽！一个不留！！！”
“小席尽管走！！！！出事儿我们兜！！！！！”
蓝莓也在跟着吼，吼完愣了下，转头问胡叫，“这副本里的东西怪厉害啊，连我们游戏外的都被影响了？我刚才竟然真的觉得小席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想帮他炸了。”
胡叫吐了个烟圈，“是很奇怪。”他顿了顿，“痴迷的有点不正常。”
蓝莓皱眉，“小席难道也被影响了？”
胡叫直接把烟头摁在了猫爪上，燎出了痛意，毛都掉了一块，这才觉得清醒了点，“不像贪婪，也不是报复和仇恨。”
蓝莓迷惑，“那是什么？”
胡叫眯起猫眼，“倒像是嫉妒。”
他接着说，“游戏里被影响很正常，但情绪蔓延到游戏之外，还让我们对沈奢产生了抗拒和厌恶，这就说不通了。”
蓝莓轻声道，“除非影响我们的，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