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见恨晚
知道郑仁有危险,郑直坚持要出城,李怀却坚决不同意。恰好此时,前方传来消息,让派人去毛家岭将前军的伤患带下来。郑直只好退而求其次,要去协助运送伤员。战利品是不要想的,东西除非大件或者太过贵重,否则没有人会留给旁人。李怀拗不过,又一再从已经返回的一些轻伤患那里得到确认,鞑子都被打跑了,全军大获全胜。这才吃亏的和邻队换了差事,出城来后送伤员。作为交换,郑直不能乱跑,老老实实的帮忙,在那里等着郑仁回军。
毛家岭说是岭,其实不过是个土坡,高低落差不过几丈,背坡一面的田地却十分肥沃,大青山附近这种地势很常见。岭旁有十几间民房,唤作岭旁村,住着的都是威远卫军余,不过此时都已经空了,住户都在威远堡。
李怀他们到达毛家岭,刚刚开始准备撤离伤患,就风云突变。一股明军由远及近却根本不减马力,绕过岭旁村直接奔向威远堡。李怀大惊,赶紧大喊“撤,撤,都不要了,撤”说着跳上马,一把将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正想着溜走的郑直拽上了战马。
周围原本各自忙碌,翻找可能的战利品的军卒,此刻也手忙脚乱的开始了上马,有几个甚至一把将伤患推开,抽出了佩刀。
与此同时,已经有几名鞑骑冲进到了村口,看到了郑直等人,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的大喊着冲了过来。
“抱紧俺”李怀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雁翎刀,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嘴上不停的大喊“不管那些动不了的了,走,走”
郑直吓得闭上眼,咬紧牙关坐在李怀身后,双手紧紧拉住了李怀的革带,耳中只剩下了风声。
“俺叫贺石头,盘石岭的,弟兄们路过俺家,给俺大带个信……”就在这时郑直听到了有人大喊,一睁眼就看到路边一名没了两条腿的健壮明军正声嘶力竭的朝着远去的他们大喊。
他想回应,可是眼里看到的,耳边听到的让他甚至连张嘴都办不到,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刚刚认识的面孔发出绝望的呼号,被抛弃在身后。
眼看就要冲到村尾出口,李怀却不得不勒马减速,没办法,鞑子更快,已经能够看到一股约几十鞑骑同样绕过岭旁村冲向威远堡。
“跟俺来”李怀当机立断,不回威远堡了,那里只有不足千人的守军,还是跟着主力。双腿一夹,带着众人出村后,向东北方寻找守堡主力汇合。
逃出岭旁村时,众人手忙脚乱,很多人都两人共乘一匹战马,如今众人俱是一人一马,就连郑直也不例外,有人甚至一人双马,全是路上捡的。好在李怀小心,虽然只是后送伤员,带的人依旧都是披甲出城,因此实力不但没有削弱,反而还占了便宜。郑直身上穿着的这件不合身的皮甲和铁盔就是战利品,虽然难看又难闻,可是却能够保命。它们的上个主人,也就是如今脑袋被挂在李怀马鞍上的那个家伙,据说就是传说中的鞑靼探马赤,靠着它硬扛了李怀等人八刀都没死,郑直祈祷自己穿上后,它也能给自己提供这么可靠的防护。
他们并不是走官道,而是沿着苍头河道迂回,沿途遇到落单的鞑虏就吓走或者干了。几次之后,终于遇到了大股的鞑虏,只好使劲抽马鞭,妄图甩开对方。众人不辨东西的跑了不知多久,眼见着再次拐进了一个坡地,可是身后的追兵依旧穷追不舍,不时有人中箭甚至因为马失前蹄跌落。就在众人绝望时,远处渐渐传来了喧哗声,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身后的追兵似乎也被影响,逐步的放慢了速度。
“王游击就在前边”李怀声嘶力竭的大喊,此刻他手里的那把雁翎刀早就崩了刃口“冲啊”
众人精神一振,就连郑直都感觉有了力气。
冲到坡地尽头,拐出坡口,映入眼前的却是壁垒森严正在对峙的两股队伍。一方甲衣鲜明,却龟缩一团列阵于一段高低不过几丈的土坡上,另一方衣着混杂,却绕着甲衣鲜明一方不断地游走,不时射出一支支箭矢。
两边都看到了突然出现在坡口的李怀等人,只是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那些衣衫不整,口中不时发出吆喝之音的一方,一队二十余人冲向了李怀等人。
“冲”李怀回头看了眼身后跟过来的追兵,对方已经确认了外边的状况,兴奋的大喊,再次催促起了战马,扬起了马刀。
郑直虽然会骑马,可是只能驾驭,根本做不到随心所欲,况且他也没有力气在马上耍刀,他明白自己早点脱险,李怀反而早点轻松。因此李怀话音刚落,他就率先纵马奔了出去,双手紧握缰绳的他,想的就是赶紧冲到明军阵中。
“别……别……”全神贯注的郑直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李怀的喊声,下意识的扭头,就看到李怀一边和一名鞑子对砍,一边不停的向自己着急的挥手,看意思是让他别去明军大阵。
郑直觉得李怀简直糊涂了亦或者自己理解错了,不过现在都不想了,还是先到明军军阵再说。郑直打定主意反而狠抽了一鞭子,双腿同时踢向马腹,战马吃疼,立刻加速奔向明军军阵。眼看距离明军军阵越来越近,郑直却错愕的发现,明军军阵片刻的慌乱后,几只箭矢飞向了自己。不等他反应,突然一股热流冲到脸上眯住了自己的双眼,接着身下骏马突然身子一栽,他也跟着倒在了地上。剧烈的撞击之后,郑直只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坐骑倒在身旁,一支拇指般粗细的羽箭从马首穿出,然后就昏了过去。
“五郎,五郎?”郑直在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仔细辨认了之后,立刻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哥……”,这一声包含了很多,有郑直见到郑仁安然无恙的喜悦,有他这两月来的心酸,还有他白日被不明不白的差点射杀的委屈。于此同时眼泪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五郎,是俺,是俺”刚刚还面色灰败的郑仁立刻精神一振,凑到郑直耳边“好了,哥来了,咋哭了,阎王舍不得收你。”说着从背上解下一股绳索,套在郑直身上,同时不放心的嘱咐“五郎,忍忍,鞑子还没走,等会就好了。”
郑直闻言,看了眼周围,漆黑的夜色之下,看不见远处,可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和周围近在咫尺的尸体告诉他,白日这里经过一次血战。
郑仁绑好郑直后,就爬走了,不多时,郑直感觉自己被拽动向一旁移动起来。每拖动一段距离就要停下,就在不远处,不时有鞑靼游骑打着火把游走,更远处,郑直看到了影影幢幢,想来是更多的人马在调动,却不晓得对方的目的地。绳索的拉拽让郑直感觉自己就如同被撕裂一般,却牢记郑仁嘱托,不敢发出声音,双手紧握,咬紧牙关。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郑直听到了流水声,他们来到了河边,这应该是苍头河的支流,相比苍头河不管是宽度还是流速都小了很多。
“方圆十几里全是鞑子,先跟着俺回营里。”郑仁一边说一边脱自己的衣服。就在这时,李怀出现在了郑直的视野中,凑到郑直跟前看了看“楞登子,军阵能直接冲吗。可惜了这件好皮子。”虽然话是责骂,可是语气中带着关心。
郑直没有力气说话,却晓得李怀的好意,只能报以微笑。不经意间留意到,李怀已经脱得一丝不挂,而郑仁也正在脱最后一件红裩,不等他反应,李怀就已经上手开始扒自己的衣甲,无力反抗的郑直愕然。
“羊筏子太少,俺两托着回去,五郎再忍忍。”郑仁脱完衣服,走过来在李怀的协助下扛起郑直走向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