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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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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一支二百人的武装队伍正在懒洋洋的走在驰道上“……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原本欢快的歌声此时显得沉闷,沮丧。

    “二三子歇息片刻。”一名头戴兜鍪,身着裲裆铠,内穿裲裆衫,左胯胡禄,右胯弓韬,外披毛领斗篷,身背幡麾(指挥用的幡旗),上书曲安郑三字,双手握环首刀交于胸前的年轻男子望了望不远处的大山。“待翻过这座山就是都军城了。教匪正被谷镇远围在那里,去晚了就白跑一趟了。”

    “喏。”众人齐声回应,显然此军令深得军心。片刻,二百人的队伍就如同被人突袭了一般散了开来,三三两两的倒在了驰道两旁,有的甚至跑到了驰道不远处的树林边歇息起来。

    “大兄,闲时吾也曾在漳水游过,可是坐了两日的船,吾着实受不了,此时头还在晕,走起路来脚下虚浮。”一名头戴陌头,身穿袴褶,左胯胡禄,外披毛领斗篷,手握木棍的少年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抱怨“要不然彼时那只鹿,吾肯定可以拦下。”

    “嘿嘿嘿”听到这话旁边一个头戴陌头,外穿筩袖铠,内穿两当衫,左胯胡禄,右胯一个大号弓韬,却没有披斗篷,身体壮如蛮牛的男子一边用一小块鹿皮小心的擦拭着手中的斩马剑,一边轻蔑的笑了笑“卌(xi四十)四郎,莫急,等到了都军城汝多杀两个教匪,到时何人敢轻视你。”

    “……”卌四郎有些尴尬的说不出话来,只好抱着木棍撇撇嘴。

    “卅(sa三十)三郎莫要戏弄卌四郎了。”另一个身体很瘦,脸色发白,面留短须,装束和卌四郎相似,只是身披两件斗篷腰间别了一把环首刀,身背上了弦的长弓的男子打圆场。“卌四郎是读书人,面皮薄。”

    “十一兄,莫要卖好,要不是这次县里发了令牌,族里实在不够人手,汝早就浸了猪笼了。扒灰扒到汝舅父家,真有出息。”卅三郎一副厌恶的表情。

    “竖子敢尔。”十一郎却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手一扶地,弹起身子冲向卅三郎,扔掉手中的长弓,冲向卅三郎。

    郑凃冷眼看着几位弟弟的争执没有吭声。心里暗暗叹息。两年前河北大旱,偏在这时冀州大乘教造反,作为紧挨着冀州的广平郡也受到波及,郑家作为曲安县的大族当仁不让的支持朝廷平叛,不但出钱出粮,还组建了一幢乡兵。本以为家族会得来天大的好处,谁知教匪凶悍,短短两年郑氏家族家家白幡,户户戴孝。卌四郎的父亲就是在冀州城下被杀的。想到这郑凃看了看周围的这些一副残兵败将模样的郑氏乡兵,一幢乡兵员额没变,但是里面的人已经换了几茬,自己也从一名伍长变成了幢主。这已经是郑氏最后的一点实力了。迫于新来的县令的压力,郑家将这一幢乡兵全都派来帮助官军平叛,可是临来之时郑氏的族长,郑凃的父亲悄悄嘱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全身而退善莫大焉。”尽管郑凃不甘心,可是郑凃也明白没有了这一幢乡兵也就没有了郑家,没有了郑氏家族,也就没有了自己。

    内讧的结果并不出乎大家意料,十一郎被卅三郎一带一甩就摔在了地上,疼得十一郎哇哇大叫。旁边的众人却并没有劝阻,反而哄堂大笑起来。这两天的路郑太无聊了,而对于不久之后即将面对的凶残教匪,许多人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直打鼓的。

    “卅三兄,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卌四郎看到十一兄为自己说话反被卅三兄打,赶紧来劝。

    谁知卅三郎一把甩开卌四郎,指着倒在地上的卌四郎说“汝也不是什么好鸟,汝父兄四人省吃俭用供汝在族里读书,而汝却不思父兄辛苦,整日偷鸡摸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非如此吾叔父何必替汝服徭役,死在冀州。如今汝父兄四人具已进了祖坟,竖子却不思报仇,每日偷懒耍滑……”说着踢了卌四郎一脚。

    卌四郎不敢呼痛,只是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大兄,卅三郎忤逆。”十一郎见没办法收拾卅三郎自然的想到了这只队伍的首领。

    “憩矣,二三子起郑了。”郑凃一边喊着,一边来到十一郎身旁,扶起十一郎,拍了拍十一郎身上的土“十一郎莫急,吾让卅三郎再把弓和汝交换,卅三郎的弓可是把好弓。”

    “罢了罢了。”十一郎一听赶紧摇头“那竖子的弓吾连拉都拉不开,如何使得。”十一郎知道自己闹了个没趣,只好赶紧捡起仍在地上的长弓跟着队伍走上了驰道。

    “大兄,吾……”卅三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郑凃面前。

    “给汝先记在账上,如若战阵之上不听号令,回去一并收拾你。”郑凃瞪了一眼卅三郎,接过了卌四郎扛在肩膀上的木棍“卌四郎,汝卅三兄就是个浑人,莫要心里去,要不是族里实在不够人手,也不会把汝带出来,吾等都明白,汝才是吾家的……”

    “大兄莫言,小弟明白了。”卌四郎倔强的从郑凃手中有抢过了木棍“吾不是无赖子。”

    “竖子……”卅三郎忍不住就要教训卌四郎,可是却被郑凃拦住了。

    “这秉性和七……”郑凃突然不再说了,落寞的跟上了队伍。

    卅三郎知道,大兄这是想起了卌四郎的亲兄七郎,多好的汉子可是却被盗匪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族里用粮食换回七郎的时候,七郎是被装在瓮里抬回来的,卅三郎记得族里的先生说过这叫人彘。七尺的汉子除了能张张嘴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喊了三天三夜活活疼死的。想到这卅三郎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头,抱着一只脚一蹦一跳骂骂咧咧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队伍里又响起了一片哄笑和卅三郎的咒骂。

    “就要到山顶了,加把劲。”郑凃一边在不断的压低声音鼓动士气一边看看渐渐暮色的天空。今夜亥时之前必须赶到赵都军城的官军大营,否则就是失期,想到瞎虎谷楷,郑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声音都变了“快。”

    “陨星雨。”卌四郎突然一边喊着一边指着天空。

    “喊什么?”郑凃恨不得踹飞卌四郎,谁知道这山里有没有教匪的侯人(斥候)。

    “大兄,快看,陨星雨。”卌四郎兴奋的拉着走到旁边的郑凃说。

    郑凃下意识的又看了看天空,果然在晚霞的照映下有流星数千万,或长或短,或大或小,并西行。

    “人言每有星雨必有将相身故”卌四郎一边卖弄一边却把手伸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一颗陨星。

    “竖子”一个黑影从后面冲了过来,卌四郎直觉的脸上一痛“啪”

    “卅三郎,好了,快走。”郑凃这次并没有再指责卅三郎,而是拉着开始抽啼起来的卌四郎继续前行。

    走了片刻前面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郑凃大急,松开卌四郎,走到队伍前面“为何停下?”扒开愣在前面的人群,郑凃走到最前面。

    山下的赵都军城火光冲天人声鼎沸。城外的官军不断的将各种火箭,火罐投向城内。如潮的步兵一次次的支起被推倒的尚且堪用的长梯向城墙上攀爬。郑凃此时才明白天空中的根本不是晚霞,而是冲天的火光。

    “大兄,快快,去晚了就没好处了。”十一郎突然喊了起来,说着摘下了身上的长弓,一边从卌四郎的身上解下胡禄,一边说“这可是座大城。”

    “大兄?”很多的兄弟却没有搭理十一郎,而是等着郑凃的决定。

    “……”郑凃看着不断被城内赶下城墙的官军“休息,吃干粮,查看刀弓,一会要拼命的。”

    “大兄。”十一郎有些不解,又着急的想要争辩。

    “听吾的。”郑凃说着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面饼吃了起来。

    “赶紧吃。”卅三郎向周围喊了一声,也坐了下来。

    十一郎看到众人都席地而坐吃起了干粮,跺了跺脚,也坐了下来。

    众人在山上看着不远处陨星雨之下,密密麻麻的人为了一座城墙反复的拼杀。先前还有些不解郑凃的决定的人看到不断的被推下城的火人,摔下城墙的郡兵,不断挣扎的伤患,立刻认同了郑凃的决定,就连十一郎也不再鼓噪老老实实的吃起了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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