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看来无论是怎样的时代，超脱世情，蠢得清新脱俗的人也依旧存在啊。
里沙说：“那你去找根柱子撞死好——至于下辈子是贵女还是民女，漂亮还是丑陋，就看你运气好不好了……多试几次，总能达成所愿吧？”
裕子的脸色青白变幻一阵，好不精彩。
半晌才拿袖子捂着脸支吾几声，说：“我，我知道，起码父亲确实是疼爱我的，如果不是康夫大人看上姐姐，不喜欢我，他一定会顺遂我的心意……难得有这样疼爱我的父亲，我怎么能任性到这种地步呢？”
“那你回家去吧。”
“可是我只要在家里看到姐姐和康夫大人，心就像被火焰灼烤般难以忍受，”
裕子捧着心头哀哀悲泣起来，她很习惯撒娇卖痴这一套，像演戏一样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可爱些。
“神女大人一定能像教主大人那样理解我吧？”
“我只有留在这里聆听你们的教诲才能得到感到一丝平静……况且教会里的女人，也没有比我更可爱的了，看着她们，我才能得到些许安慰……”
要在比自己凄惨的同类身上得到优越感，非要这样才能感到幸福……
不过是被宠坏的女孩，微不足道的扭曲和恶毒罢了。
里沙对裕子露出温柔的笑容来，“我理解你哦，并且相当怜悯你……你还真是个不幸的孩子呢。”
童磨也对裕子说过相似的话，不止如此，他还会张开手臂，让裕子依靠在他胸前，温声细语地安慰她。
裕子觉得这是因为她格外美丽才得到的优待，是理所当然的——她理应被宠爱和纵容，因此格外难以忍受这世上居然有比她更值得优待的女性。
想到这里，她支起身，抓住里沙的衣袖，流着泪说：“神女果然像教主一样温柔，只要你们愿意一直安慰我，就算是我也能得到幸福吧……”
“……我愿意一直安慰你，但也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
裕子眨了眨，“什么事呢，神女大人。”
“身体是灵魂的居所，主宰它的是心和灵魂。”
里沙看着她认真道：“灵魂会渐渐发生变化，因而改变你的身体。”
“妾身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呢。”
“毕竟能穿过身体，看见灵魂的存在并不多了。”
里沙道：“裕子，你再过来些，让我仔细看看你。”
裕子听话地把脸凑过去，里沙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孔，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她淡褐色的瞳孔上。
她觉得里沙的视线非常奇怪，像是在看她的眼睛，又好像透过它在看一些别的东西，这让她不由屏住呼吸，紧张起来。
“果然如此，”
良久之后，裕子听到里沙叹息道：“裕子，寄居在你身体中的灵魂，已经渐渐变得平庸而且丑陋，已经不如你这副身体可爱了哦。”
“咦……咦？”
裕子捧着自己的脸，惊声叫了起来。
“这想必是因为你总是看着平庸的脸，用她们说服自己你是最美丽可爱的……因此你的美丽才被渐渐消磨。”
“灵魂是非得注视着比自己更美丽的姿容，告诉自己，‘我还不够美，要变得更美才行’……才能变得更漂亮啊。”
“是这样吗，居然是这样！”
裕子惊惶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向一边的比吕斥道：“喂，那边的，下女！快抬起头来，好好看着我……告诉我，我是不是比初见时丑陋了？”
“变得像你一样？”
比吕抬眼望她。
她不是裕子那样在意外貌，会被言语轻易蛊惑的人……然而饶是如此，看着那张惊惶失色，扭曲变形的脸，她也不免觉得裕子是真变丑了。
不用言语，她微带迟疑的神情，立刻让裕子确认了什么。
“啊，我变丑了，我居然变丑了？”
裕子尖叫起来，接着对里沙道：“神女大人，快点告诉我，怎样才能让我重新变得美丽，一定有办法吧，快告诉我！”
真好骗，这种脑子进水的家伙果然很好糊弄。
里沙慢吞吞地说：“请你回家去吧，既然家姐有令你心悦诚服的美貌，而且是大家公认比的，比你更优秀的美人，那你就回去多看看她的脸好了……长久以往，你大概能变得更像她一些。”
裕子对她的话深信不疑，“那，那我回家去了……我要向童磨大人辞行！”
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终于走了。
比吕有些高兴，接着又想，但她到底能不能平安回家去呢？
不要再想了……否则会想起一些会招致不幸的东西！
挥散无益的思绪，比吕从怀中掏出怀表看了眼，对里沙道：“神女大人，就快天黑了，您今天辛苦了，要早些歇息吗？”
里沙觉得自己还不累。
说来也怪，来这个鬼地方已经一两天了，她几乎没吃东西，喝的牛服也不多，至多两三百毫升，却完全不觉得饥饿疲乏。
这具身体除了中毒不能动弹之外，好像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甚至某种意义上做到了青春永驻。
“嗯。”
虽然不累，但她也实在不想接见信徒了，这一天过去，她已经收集了许多关于这个时代的基本信息，以目前的糟糕处境看，没必要继续在这方面下功夫了。
比吕服侍她洗浴换上浴衣，然后问：“我再去拿些牛乳给您？”
“不。”里沙拒绝了她，“给我些水就好，清水。”
比吕端来温水，里沙抿了一口，又品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来，她厌烦道：“拿走，我不喝了。”
比吕看了她一眼，拿走水杯，服侍她躺下休息。
透不进一丝光亮的房间，熄灭了灯火之后，果然暗得像是入夜。
里沙躺在床铺上，盯着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清的天花板，心想，这具身体果然是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如今已有了些困倦……但她不想睡，她想知道在自己睡着后会发生什么。
这时，空气中隐约飘来一股清淡悠远的香味，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坠入黑沉沉的梦乡。
醒来时，里沙一点也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在童磨的怀里，他肌肉饱实的手臂怀抱着她的肩背。
侧绻着身体的她，头脸正贴着他的胸膛，而且位置很有些微妙，微动下脸好像正好能蹭到一个微凸的点。
“…………”
里沙的脑袋空白了一瞬，可能生气到极点就反而不气了，她很快平静下来，也懒得再尝试无用的精神冲击了。
“你醒了啊，神女。”
童磨这次也很快发现她醒了，他坐起身，把里沙扶坐起来，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皱着眉头担忧道：“我的神女，为何你总是郁郁不乐，不肯笑一笑呢？”
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打算当场表演个人头落地？
里沙敷衍他：“大概是昨天有些累了，听到信徒说自己困扰的事，我想起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难免有些难过。”
“神女你还真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啊。”
又是咏唱般虚浮飘乎的语调，童磨说：“但我实在见不得你担忧烦恼的模样，所以今天暂且休息一下，不要接见信众了吧？”
“不过就这样待在房间里好像也很可怜……我准备了许多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现在拿给你看？”
“不用了，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
里沙开始思索如何把这个惹人嫌还一点自觉都没有的家伙打发走，“既然我没法接待信徒，童磨你就更要负起应尽的责任才行……所以你快点去工作吧，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否则我会更难过的。”
“好冷淡，你就不想多陪陪我吗？”
童磨嘟着嘴抱怨，起身走到门边，又一脸可怜失落的模样回头看她，“偶尔翘一天班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真的不想我陪你一起玩吗？”
里沙冷淡地盯着这家伙不情不愿地走掉，这才觉得心里那口郁气略散了散。
她把视线移向跪坐在房间角落，一直试图让自己更不显眼些的比吕身上，直看得她忍不住发起抖来，才悠悠问：“你识字吗？”
“略，略识得几个。”比吕弱声回道。
“那你去找几本书读给我听。”
比吕说自己略识得几个字，这还真不是谦虚。
她觉得自己这种水平，实在难以胜任给挑剔的神女念书的重任，但相比之下，她更不敢拒绝她——她实在不敢在里沙面前显露出无能无用的姿态，因此还是硬着头皮找了几本书回来。
“神女要读哪本？”
里沙随意瞥了眼，道：“随便。”
比吕略松了口气，挑了常拿来翻阅的一本，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念得有些嗑巴，后来就念得绘声绘色富有感情起来。
里沙没听多久就反应过来她在读的是大名鼎鼎的源氏物语。
凭着上辈子的稀薄印象，她依稀记得这是个讲述某个仗着好皮囊到处睡女人的混账的故事，其中包含ntr，养成，乱/伦等等元素……也不知道这狗屁倒炉的玩意到底为什么会在数百年之后被奉作经典。
“你很无聊啊，”
里沙讽刺她：“年纪轻轻居然喜欢看这种书……另外，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写一本了，怎么老是擅自改字有时候还把整个句子都给改了？”
本来就很惭愧自己认不全字的比吕瞬间破防，捂着脸呜呜哭泣起来。
她哭了两声，里沙斥道：“为什么你就连哭也像老鼠似得惹人烦心，就不能像昨天那个裕子学一学吗？”
比吕梗了一下，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