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这是地狱吗？
意识自混沌中清明，于模糊视野中逐渐清晰的是古朴木制的墙壁和陈设，让里沙一时间分辨不出身置何处。
她应该死了才对，就算侥幸没死，现在也应该躺在医院里插管抢救，可是现在她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不适或虚弱。
里沙沉下视线，望向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喋喋不休说着些什么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违和感。
穿着身发旧的，灰扑扑的和服，身上带着些奇怪的历史感，举止做派似乎很习惯穿着这样风格的衣服生活。
长相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发型很奇怪，居然是剃掉一半头发露出头皮的月代头……除了电视屏幕里的职业演员，里沙从来没见过还愿意留这种发型的男人。
这家伙在说什么？
“……我一直勤勤恳恳工作，像牛马一样，不过是有些赌钱的小爱好，不成想被一群别有用心的家伙设局骗了！”
“本来只是想赚点钱就收手，结果把身上的钱全都赔了进去，那是拿来进货的钱啊，如果没有这笔钱，生意就周转不下去了，我是迫不得已才会继续的……”
搞不清状况的里沙被迫听了一耳朵这个男人如何因为赌博败光家业，并且把女儿卖掉抵债，最后被长子赶出家门的故事。
哦，原来是只没用的败犬啊。
出于职业素养，里沙的脑子里速度得出结论。
满是狡辩，没有一点悔悟的自诉之后，那男人竟开始说起昏话了。
“就算如此，就算是这样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我，也一定能得到宽恕吧？”
“在教主大人庇护的极乐教里，在神女大人您的注视中，只要虔诚祷告，就一定能得到宽恕，去那个能实现我所有愿望的极乐世界吧？”
说完，他抬头望了一眼，混浊的眼中顿时迸出惊喜的光来。
“神女大人，您是在看我吗？”
“我果然是应该被原谅的吧……太难得了，真没想到……有生之年……”
宽恕，原谅？
里沙的脑壳隐隐作痛，盯了他一眼，唇瓣轻启，无声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不是不想发出声音，只是声带像是许久没用过般干涩生硬，一时间竟发不出声响。
不过虽然没有声音，她的意志依旧传递出去，像利刃一样扎进这个仰着头脸，期待地望向她的男人脑中，让他瞬间面孔扭曲，见到了什么凶神恶煞一样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
精神系的异能真好用啊。
里沙心里有些满意，眼珠略转，把视线定格在了跪坐在门边，正一脸疑惑地看着那男人逃出房间的，侍女打扮的女孩身上。
她看起来十四五岁，长相称得上秀丽，恭顺谦卑的态度却没有一点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和跳脱，配上那身灰扑扑的衣服，简直像只阴沟里的老鼠。
这家伙身上带着和那男人一样的气味，真讨厌啊。
里沙有些不快，不过她对女人的忍耐度是对男人的十倍，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总得找个人问下情况才对。
这样想着，她着用干涩的嗓音发出问询：“……你。”
干哑的声带吐出一个音节就像刀割般难受，里沙停了下来，她那短促的话音却像道惊雷一样，让侍女露出震惊的神色。
短促的惊讶之后，她小心翼翼地问：“神女大人，您，您居然醒来了吗？”
神女这种称呼，听起来实在槽多无口。
因为说话很难并且不知道如何回答，里沙没出声，半晌，那侍女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靠坐在缀着鲜花的，半人高的木台上，十一、二岁模样的女孩低垂着眼望向她。
侍女说不清自己是在害怕还是在惊讶。
神女那稚嫩端丽却迷蒙空洞的面容，总是被教主大人装饰以各种名贵的宝石，此时坠在她额间的，便是颗耀眼夺目的一颗银灰色宝石，据说是泊来品，经过技术精湛的打磨和切割，微微晃动之间，就能流转折射出冷艳不可方物的辉光。
以前比吕抬头看神女时，视线多半会被那块宝石吸引，她觉得正常女人都不会佩戴这种会让美貌黯然失色的宝石——既然如此，再如何美丽的宝石，都失去了作为装饰品的意义。
可在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居然有人的眼睛，能比这般光彩夺目的宝石更加美丽辉目，极黑又极亮，像夜空中最冰冷明亮的星辰。
用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带着利刃般锋利和挑剔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
比起怜悯众生的神明，更像位从高处俯视生灵的审判者！
想到这里，侍女伏低身体，发着抖说：“神女大人，请您息怒！”
这样说完，她根本不让里沙有反应制止的机会，就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开房门，逃命似地跑了。
……
遇到的两个人都像神经病，很有可能这地方也不太正常。
里沙试图回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她应该是死了的，被那孩子……梦野久作用带毒的刀刺死。
现在合上眼睛还能回想起刀刃刺入腰腹间那割裂般的痛楚，毒素带来的灼痛，再之后是麻木和虚弱。
所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为这个不知所谓的‘神女’呢？
里沙视线下移，落到自己规矩地合拢置于小腹前的双手。
白嫩纤小，手背处能看到几个涡陷，——这是双属于女孩，介于孩童与少女之间的手。
和她那双纤长有力，属于二十多岁成年女性的手截然不同。
微微侧首，被分做数股，垂落于身旁的，丝绸般的黑色长发也跟着动了一下，缠绕在上的缀以宝石金银的数股丝线亦摇曳起来，折射出惑人心神的流光。
什么鬼？
这种僵硬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绑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里沙想要抬手，努力许久，那幼细纤嫩的手指却只是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具身体，该不会是瘫痪了吧？
她这样想着，又竭力动了动，这次，那根手指微微抬起了些，沉重得像是被绑了千斤重的铁块。
里沙回味了下这僵硬迟钝的身体感知，心中得出结论：不是神经或者骨骼方面的问题，是中毒了，某种会让身体钝化无力的毒药。
中毒比残疾或者残废好，毕竟毒多半有被解开的机会。
……虽然毒中得久了也是会损害到神经系统，多多少少会留下些后遗症。
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这明显不属于她的身体里苏醒呢？
里沙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终于隐约回想起一段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记忆。
被梦野久作用带着剧毒的刀刺中，在毒素和失血的双重作用下，处于弥留之际的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你就快要死了，一定很不甘心吧？’
活泼甜美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的声音如此问道，她从心里发出嗤笑，哪有什么不甘心呢，这场死本就是被精心谋划的结果，光是想一想她死之后某些人的表情，她都快要笑了。
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脑中的意志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又自说自话地把继续了下去。
虽然没有不甘，但是神原里沙，就算是你，到了这种时候，想必也能想起些遗憾和未完成的事吧？
不，完全没有。
这个世界对她而言像个被看透玩法，破解全部规则游戏一样，虽然还没打到真正的结局线，但已经能看透未来的发展，换而言之，已经完全没有留恋和驻足的价值了。
那道声音依旧不肯放弃，诱哄着问：至少，你还有想见到的人吧？
它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里沙不由顺着话语深思下去。
脑海深处出现了一道美丽纤细的身影，她微微模糊笼着哀伤的面容唇瓣轻启，似乎在说些什么。
里沙没有听清，那道美丽而虚幻的身影很快模糊消散。
她微有动摇的心立刻像被冰封般恢复了坚硬冷漠。
不，没有，已经不存在了，她想见的人……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思维中的意志沉默了会儿，似乎放弃了这种试图唤醒她心中柔软部分的尝试。
它欢快地说：是这样的，你快死了，我这里正好有个难得的机会——只要你改变几个任务目标的人生轨迹，攻略或者感化他们，间接改变这些人造成的悲剧，你就能获得新生，甚至实现自己的愿望哦~
“神女，听说你醒了？”
突兀地响起于身后，近到好像贴着耳朵的男人声音，让里沙的思绪戛然而止。
“为什么皱着眉头，一副不开心地样子呢？”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维持着俯身贴于她耳侧，亲密到冒犯的姿态，用低沉温柔的嗓音惋惜道：“听说你终于从沉眠中醒过来了，我可是立刻就丢下信徒跑来见你了呢，没想到你却是这样一副困扰难受的模样，真是让我心都要碎啦。”
‘滚呐——’
‘离我远点！’
端着懵懂茫然的表情，里沙用从梦野久作那里得到的，被改良弱化为‘精神冲击’的异能向面前这个带着致命凶险气息，彩色眸瞳的男人发起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