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火药（二）
“自然。”安弘察理解他的顾虑，直截了当的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侯爷肯定见过铸铁的铁水，若是把滚烫的铁水装进容器里，再四下炸裂，其杀伤力，便可等同于火药。铁水的量越大、温度越高，效果便越好。”
安弘察简简单单几句话，听得萧成远一片心惊，铁水温度有多高，他是很清楚的。
若是火药能有此杀伤力，“此等威武利器，若是能用于边塞杀敌，于我军大有裨益啊！”后面这段话是对皇帝说的。
他解释道：“草原气候不稳定，资源匮乏，生存环境艰苦，每每一入冬，就难以生存。邻国若是兵强马壮，那便贸易，拿牛羊马匹交换，反之掠夺。掠夺的主要手段便是大量骑兵。”
皇帝与安弘察俱是连连点头，这个二人都知晓，草原民族对上中原王朝的优势，就靠是骑兵战斗力高、机动性强。
要知道在冷兵器的时代，骑兵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是步兵难以企及的。一队骑兵，从侧方冲入敌阵，打散阵型，便可轻易击溃对方，并且追击收割。堪称步兵的噩梦。
大安也不是没有骑兵，可一是马匹维护成本高、规模性小；二是草原民族自小在马匹上长大，御马的技术也比中原文明更好。
这是客观存在的差距，是要正视的。
“火药若要是在军中推广，的确能带来大幅增益。”皇帝肯定了火药的意义。
安弘察接话道：“但推广后如何，这还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确定该不该把火药拿出来。”
萧成远也是爱兵之人，他也曾驻守过边疆，在草原蛮族手中吃过不少苦头。如今正沉浸在即将手握火药利器痛击蛮族的美梦中，却遭到了安弘察的当头棒喝。
“为何不推行？”他眉头紧锁，不明白安弘察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
火药一物本就是大皇子的设想，怎么又在自相矛盾？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安弘察才开口解释道：“想必淮南侯也能看出，此物之重要性。”
萧成远点头：“不错。”
“那侯爷有没有想过，若是现下推行火药，那军中各方……”安弘察提醒他。
萧成远立即就想到了：“势必会引起军中震荡。”
他顿时陷入了纠结：“可若是不推行，自然也无从得知军中往后如何改革。”
“正是。”安弘察点头，“军改势必要动摇旧有势力，手握兵权的人若是存了二心，那要比朝政中更为头疼。不如先改朝政，再改军中？”
可手里有枪杆子才能出政权啊。其实现有军中体制也是有问题的，财权和兵权都握在主将手中，这不就是土皇帝？
不过今日淮南侯也在，军改一事也借着火药的东风将将登场。此时就要大刀阔斧，不是好时机。
安弘察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是先改军中，再改朝政？”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萧成远不理解安弘察的彷徨。
皇帝开口拍板决定：“先改朝政。”
他解释道：“军改耗资恐是不少。”
皇帝也有自己的考量。军中派系少、大权又握在自己手里，心腹多，边疆战事又歇了，近几年内不会出什么问题。
更何况，若是日后军中要改，也可以采用弘察的提议，先试点就是了。届时不管是赵捷还是淮南侯都是主事的好人选。
相比较下，朝政就难很多了。
余毒未清、地方对抗、国库空虚、党派之争，哪个都不是善茬。
还不能快刀斩乱麻，得釜底抽薪、逐个击破。
皇帝发了话，在场的两人都是聪明人，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火药的研发就暂且搁置？”安弘察问道。
“嗯？”皇帝点了点头，“不若先试上一轮？待赵捷回京，也好再议一轮。”
皇帝还是不死心。想着届时赵捷要是能看到火药的真实杀伤力，恐怕能判断更准确些。
安弘察无奈道：“父皇，也不是不能试。只是配方的研发过程需要高度保密。”
儿臣这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啊，不然早就请您老现场一观了，哪里还需要在这里扯这么些嘴皮子功夫。
“那就让成远牵头！”此等重器，保密问题确实需要重视，弘察手里都是些工匠管事，确实易生事端。
“臣遵旨。”火药能提上日程，淮南侯也很高兴。
安弘察感觉他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程度。
“侯爷。”他喊了一声淮南侯，提醒道，“此物杀伤力极大，又需要高度保密。生产地自然是要放在深山里的，可现场制作的工人……”
“这个殿下倒不必担忧。”提到这个淮南侯有点苦涩，“臣那里大把的备选呢。都是在战场上伤残侥幸活命的士兵。”
倒也是。若论忠诚之士，军中将士论二，莫有人敢称一，毕竟是过命的交情。
“可此事风险极大，现场若是一时不慎，恐怕尸骨都难存。”这般对待卫国戍边的将士们，安弘察良心觉得不安极了。
“可也算是生路一条。”淮南侯方才听安弘察描述，就已深知此物的危险，“殿下有所不知，这些侥幸活命的士兵，本就是捡回来的命。很多人因身负残缺，不愿成为家中负担，自行了断。”
说到此处，他已然有些动容。
铮铮铁汉，赳赳武夫，谁愿意从一家顶梁柱，成了残废的累赘？
安弘察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现在的大安并没有后世那般完善的伤残抚恤制度。士兵被征召打仗，甚至都需要自备盔甲武器，有的连衣服都要从家中寄，军中仅会统一要求颜色样式。士兵若是死在了战场，家中还能得笔抚恤金；可若是残了，不但没有抚恤，而且会被退回，仅能得笔返乡的路费。
还是钱的问题啊。
一时间两人皆是沉默无言。
从方才安弘察提及此事，就一语不发的皇帝却一锤定音：“就这样。实验场地各项事由成远负责，各项费用从朕私库走。参与实验的伤残士兵若是出了意外，也由朕的私库拨抚恤金。”
“陛下体恤兵士，臣感激涕零！”
皇帝几句话，就给百十伤残士兵指了条生路，淮南侯很是激动。
皇帝点了点头，转而一脸严肃得对安弘察说道：“弘察，此物尤其危险。你万万不得以身涉险。”
安弘察这个一做实验就想亲自上手的毛病老父亲也清楚的很。
皇帝郑重其事，安弘察也不敢造次，连连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