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夫人,您总算回来了!”
赵迟快速迎上来,冲着温雅使了个眼色,还悄悄用手指了指身后的裴舟。
裴舟坐在轮椅上,侧对着她,像是压根没有发现温雅回来了。
裴舟的身后,黑压压地站着一排家丁和两排侍卫,皆低垂着头、神色凝重。
正厅的最中央,摆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却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
温雅的心“咯噔”一下。早过了用晚膳的时间,裴舟还没有吃吗?气氛貌似不太对啊!
难道说裴舟生气了?因为她回来得太晚了么?
看着赵迟欲言又止的样子,温雅猜测多半和她有关系。
温雅将手中的药材交给赵迟,进屋前抖了抖靴子上的白雪。她取下披风,一张冻得红扑扑的小脸娇嫩得像花儿一样。
温雅凑到裴舟跟前,假装看不见他紧抿的下颌线。她调皮地笑笑,露出两个甜美的小酒窝:“你是不是没有吃饭?我帮你布菜,好不好?”
裴舟不回话,转动轮椅朝着隔壁的卧房而去。
得嘞,温雅现在确定裴舟在和她置气。
下人们见势立即退下,贴心地关上了大门。
青竹阁里,
只剩下温雅和裴舟两个人。
温雅发现裴舟的袖摆和身上的锦服都有被水打湿的痕迹,于是掏出袖中的丝帕,细细地为他擦拭,却没发现裴舟的眉头越来越紧。
温雅:“怎么衣服打湿了都不换呢?染了风寒可不好。”
“出去。”
裴舟甩开温雅的手,转过身子不看她。他的声音很冷,带着几分不被理解的薄怒。
温雅咬了咬唇,耐心地解释:“我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
裴舟打断温雅:“你若是想走,谁能留得住你?”
温雅:“”
走?
她为什么要走?
莫非裴舟以为她出去了就不回来了么?
一道道低沉压抑的气息如同海浪般袭来,压得温雅喘不过气来。
裴舟背对着她,脊背挺得笔直,温雅看不清裴舟的神色,只能发现他紧握轮椅的双手,在轻轻地颤抖。
裴舟,是真的生气了。
温雅拉了拉裴舟的袖摆:“你的腿还没好,我怎么会离开你呢?而且,我们是夫妻”
夫妻就应该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尾音打着颤,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撒娇,任谁都能听得出来明显的讨好的意味。
裴舟却只听到“离开”两个字。他握紧拳头,浑身的气息更沉了。
裴舟:“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无需等到我腿好。”
温雅一愣,
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裴舟在赶她走。
她委屈极了。
她出去给裴舟买药,为了裴舟去寺庙上香祈福,还教训了背地里干坏事的温清和百合。
如果不是因为惦记着裴舟,她犯得着如此折腾自己么?
裴舟倒好,不仅不听她解释,开口闭口就赶她走?真当她离开将军府会饿死么!
温雅:“走就走!”
温雅气呼呼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青竹阁。
一直悄悄观察屋内情况的赵迟从屋檐上跳下来,看着温雅离去的背影,他跺了跺脚,闪到屋内:“将军,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夫人一个弱女子”
裴舟:“让她走,不许帮她!”
裴舟的脸色泛白,让白净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病态;几缕碎发挡住他额间的光,他唇线紧抿,手背上鼓起一条条青筋。
一阵北风刮过,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变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岩上。
砸在裴舟烦乱不堪的心尖上。
赵迟焦急地往外看了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不敢说。这时,裴舟扭头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备伞!”
将军府外,温雅才走出几步远,大颗大颗的雨滴就落下来。
温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里衣处藏着的金叶子滚烫炽热,温雅却觉得冰冷至极。
四年前的裴舟,才不会像现在这样不讲道理
温雅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既没想找个地方先躲躲雨,更没想大哭一场。
从她出生之日起,她就是一个被抛弃的人。她过惯了苦日子,现在的遭遇不足一提。
雨水顺着秀发打湿她的脸,温雅伸出舌头尝了一下。奇怪,雨水怎么会咸咸的?
温雅吸了吸鼻头,将打湿的秀发拢至耳后,骄傲地扬起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脸。
突然,一把伞打在温雅的头顶。
温雅回头,看见高举着雨伞的裴舟。
裴舟坐在轮椅上,比站着的温雅矮了一截。他要给她撑伞,得十分努力地将手臂伸直。
裴舟现在的姿势,一点也不风雅,倒有几分滑稽。
裴舟:“你就如此急着离开我么?”
哪怕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也不愿意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么?!
裴舟定定地望着温雅,眼中有未消的怒气。
不知为何,温雅的满腹委屈忽地一下子窜上来,连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细细的哭腔:“不是我要走,是你赶我走。”
赶她走的人是你,质问她的人还是你,温雅就这么好欺负?
裴舟深吸一口气,望向温雅的眼神渐渐柔下来。他霸道地想将雨伞塞到温雅手中,温雅却“嘶”地一声,甩着手躲开。
裴舟看向温雅的右手:“怎么回事?”
他知道她左手臂还痛着,所以特地绕过了她的左手,触碰她的右手。他虽是有气,动作不温柔,可尽量控制着力道,怎会让温雅痛呼出声?
温雅倔强地扭过头:“不要你管!”
温雅长得楚楚可怜,可性子一点不软弱。一旦把她惹生气了,她也没什么好脸色。
裴舟强硬地拉过温雅的手。那白皙娇嫩的手背上,有两道被指甲刮过的血痕。裴舟眸光一暗:“谁欺负你了?”
温雅从裴舟温暖的大掌中抽出自己的右手,好看的眉拧成一道绳:“你不是要赶我走吗?谁欺负我关你什么事?”
温雅说着不高兴的话,语气却软了许多。
裴舟被温雅堵得哑口无言。他招了招手,示意不远处的赵迟过来打伞推轮椅,自己则抓过温雅的手臂。
裴舟:“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如何能走?”
温雅被裴舟死死地抓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裴舟往回走。一旁的赵迟捂着嘴偷笑,乐得眉梢儿都是弯的。
赵迟算是看出来了,将军凶走了夫人,还得亲自将她哄回来。
这笔账,
不划算啊!
卧房里,
温雅局促不安地站在窗边,执拗着不愿意靠近裴舟。
裴舟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粉色的棉衣,放到温雅睡觉的软塌上:“换了。”
裴舟说完背过身不再看她。
温雅的棉衣打湿了,雨水顺着裙摆滴落在土黄色的大理石上。她整个人看起来弱小又无助,像是一只可怜的斑鸠。
温雅拿着棉衣走到屏风后面,换了干净的衣裳和鞋袜,适才觉得浑身舒爽了些。她出来的时候,裴舟手里拿着一张毛茸茸的毯子。
裴舟:“过来。”
裴舟望向温雅,充满磁性的男中音带着不容温雅拒绝的坚定。
温雅不知道裴舟要做什么,可她没有胆量反抗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裴舟伸出长臂将温雅一把捞入怀中。
温雅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坐到了裴舟的腿上。
这个姿势暧昧极了,温雅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过,刹那间羞红了脸。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裴舟紧紧地圈在怀中。
温雅的小手紧张地抓着裴舟的衣襟,低着头不敢看他。
呆在将军府的这些时日,温雅吃得好、睡得好,肉眼可见地长胖了些。原本尖而瘦的小脸蛋变得圆润了,气色也好了许多。
现在的温雅怎么看都是一个水灵乖巧的美人。
裴舟用毯子细细地擦拭温雅被打湿的头发,虔诚地连发梢也不曾放过。
裴舟:“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凶你。”
温雅诧异地抬起头,对上裴舟真诚的眼眸。
裴舟,向她道歉么?
素来清高孤傲的裴舟,居然耐着性子哄她、承认自己的错误?!
温雅的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先前的不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着里衣处藏着的金叶子也温暖起来。
她心下乐着,嘴上还是说着不饶人的话:“那你以后不要再赶我走,也不要平白无故地凶我。即便你生气了,你也要听我解释。”
裴舟:“好。”
裴舟停下手上的动作,在温雅明亮的大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想起自己时日无多,拿着毛毯的手不由收紧。
裴舟:“只要你不背叛我,将军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温雅从裴舟身上跳下来,接过他手中的毛毯,歪着头笑道:“当然不会。我要一直照顾你,看着你站起来重返沙场,成为人人敬佩的大英雄!”
小姑娘就是这样,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温雅激动地述说她从旁人那听到的裴舟的故事,说到动情处,还不忘用手比划一番。
裴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居然是一个16岁的小姑娘陪在身旁,还扬言说要让他站起来。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呢!
如果一直找不到药人,裴舟别说站起来,恐怕连命都保不住。看着温雅眼中的星光,裴舟不忍心打击她,配合地笑着。
裴舟的怀中残留着温雅的体温,还有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那是独属于温雅的味道、让裴舟倍感安心的味道。
裴舟悄悄将手放在自己的腿上,那是温雅坐过的位置。他黑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听着温雅对他的故事如数家珍,裴舟淡淡一笑:“你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