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赵迟从未想过将军也有被威胁的一天。
夫人紧紧地拽着将军的袖摆,一副将军不答应她决不罢休的神色;偏偏将军心中有愧疚,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狠话。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沫儿急匆匆地跑进来。
沫儿:“夫人,大小姐来了,她人就在院子里。”
大小姐?温清?
按照习俗,今天是温雅大婚的第二日,温清作为她的娘家人,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温清既然来了,定没有什么好事。
温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遮住颈项的伤口,走出房门。
院子里,
风雪未停,红瓦墙上白茫茫的一片,稀稀拉拉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摆。
温清脖子上和腰间戴着夸张的金饰——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走起路来铛铛作响。她勾着手指虚扶着嬷嬷,笑得不好怀意。
“好妹妹,父亲命我来看看你。过几日是你的回门日,又是父亲的生辰,记得和将军早些过来。”
原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温清完全没必要亲自来一趟,她就是想知道温雅过得怎么样。一想到温雅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裴将军,她就气得肝疼。
哪怕是来守活寡呢,也是温雅八世修来的福分!
温雅蹙了蹙眉。
叫她回去是假,让她多带些回门礼才是真的。说什么“父亲生辰”,不就是在提醒温雅要准备生辰礼物么?
温雅没钱,唯一的嫁妆就是“沫儿”。
将军若能陪她回门,侯府也算攀了高枝;将军若是不愿意,侯府正好看温雅的笑话。
可惜了,侯府打错如意算盘了。
温雅:“将军事务繁忙,我们就不回去了。劳烦姐姐和父亲说一声,生辰快乐!”
“你?无孝之子!侯府白养你这些年!”
温清没想到温雅居然当面拒绝她。她上下打量了温雅一番,见温雅已经换下喜服,穿着侯府的旧衣服,心情舒i爽了几分。
若是将军疼爱她,怎舍得让她如此寒酸?
沫儿早就看不惯温清了。
从前在侯府,二小姐处处让着大小姐,如今二小姐都嫁人了,温清还赶到将军府来羞辱她?
这个亏,沫儿是不吃的。
沫儿:“大小姐,夫人这些年在侯府当牛做马,日日给您试药。该还的恩情,夫人早就还完了!”
“你个臭丫头,主子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插嘴?!”嬷嬷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痛骂一句。
嬷嬷是侯府的老丫鬟,平日里没少折磨温雅和沫儿。她凑近沫儿,扬起巴掌准备扇沫儿的耳光,一如从前。
温雅一把拉开沫儿,反手抓住嬷嬷的头发就往地上摁。
啪—
—啪!
温雅直接给了嬷嬷两巴掌,再将彻底蒙圈的嬷嬷推向温清。温清躲避不及,和嬷嬷齐齐摔倒在地上,四脚朝天。
温雅:“我和沫儿不再是侯府的人,由不得你们欺负!”
温雅直直地站在雪地里,眼神坚毅,像头刚长大的小狼崽般保护自己、保护沫儿。
嬷嬷从前拿针扎她,她忍;
嬷嬷抢走她的早膳,她忍;
可嬷嬷还想打沫儿,她绝不再忍!
温清呆怔在原地,结结巴巴好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不过一日不见,平日里柔弱胆小的温雅就变了。
温雅不仅敢顶嘴了,还敢打她了!
温清“哇”的一声哭出来,脱了鞋子坐在雪地里撒泼:“我不活了,我要告诉阿爹和阿娘,让他们把你浸猪笼、把你卖到青楼当畜生”
温雅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温清只会这几招,她都听腻了。
忽然,
“吱呀吱呀”轮椅转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一道温润的男中音响起,带着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的不耐烦。
“此话当真?”
是裴舟。
温雅眼眸微暗。
裴舟方才还在和她置气,眼下看见她和温清吵架,会不会为难她?
温雅侧过身子,躲过裴舟凌厉的视线。
刚才她扇耳光的时候太用力,导致她的右手掌心有些发麻,还有些许的颤抖,被气的。
温清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英俊男子出现在院门口,不由看得痴了。她爬向裴舟,捏着帕子哭哭啼啼:“将军要替我做主啊!”
可她的人距离裴舟还有五米之遥,就被裴舟用内力震出了院子。
裴舟:“赵迟,将军府的守卫什么时候如此松懈了?”
赵迟立即跪在地上:“对不起将军,属下失职。”
赵迟比了几个手势,从墙上跳下两名暗卫,将温清和嬷嬷拖出了将军府。
侯府的大小姐说找夫人叙旧,赵迟寻思着好歹也是夫人的娘家人,就放主仆进来了。谁知那大小姐连个泼妇都不如,满口的脏话浑话。
赵迟暗自庆幸侯府临时换了人,否则温大小姐要是做了将军府的主人,整个将军府怕是没有一天的好日子。
温清离开后,喧闹的小院子终于安静了。
裴舟:“她若再敢来,直接丢出去,无需知会我。”
裴舟的下颌线很紧,浑身的气息很沉,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奏,给人一种强烈的威压感。
赵迟知道,将军是真生气了。
赵迟:“是,将军!”
裴舟又看了看温雅,视线不自觉停在她微微渗血的白皙手背上。裴舟皱了皱眉,移开目光。
他望向身边的赵迟,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不远处的温雅听见。
裴舟:“送我去书房。”
赵迟应下,即将碰到轮椅扶手的时候,将军回头瞪了他一眼。赵迟还以为将军嫌他动作慢,于是手上使劲,用力推轮椅。
却怎么也推不动。
赵迟好奇,侧头检查,发现将军用脚抵着轮子。他惊呼一声,正要提醒将军,见将军的手紧握成拳头,十指捏得“吱吱”作响。
以赵迟伺候裴舟多年的心得,将军要发火了。
为什么啊?
斜倪到不远处站着的温雅,赵迟瞬间反应过来。他笑了笑,冲着温雅招手:“夫人,还是您来吧!”
温雅错愕了一瞬。
裴舟不是不需要她的照顾吗?难道反悔了?
不管怎样,
裴舟刚才当着温清的面,并没有为难温雅,还帮她教训了温清。
温雅心里是感激的。
温雅走向裴舟。
裴舟压抑的气息总算消散了些,抵住轮子的左脚不动声色地移开。
书房里,
裴舟向赵迟询问将军府上的情况,温雅则静静地站在一旁。
说来也奇怪,裴舟询问的全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比如院子里的绿竹需要修剪了,府外的白雪需得扫干净。
赵迟的眉头越皱越深。
将军从不过问府上的事情,连将军府到底有多少个家丁都不清楚,怎地今日如此清闲?
温雅不知裴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乖乖地侯着。昨夜她一直等着裴舟,几乎没怎么睡觉。
现下的温雅困死了,眼皮都快要睁不开了。
就在温雅的头垂得越来越低的时候,裴舟突然提高音量,递给赵迟一盒药膏。
裴舟:“把伤治好,下次打人的时候才有力气。”
赵迟愣了愣:“将军,我没受伤。”
裴舟的脸一下子垮了。
气氛变得诡异,裴舟幽幽地盯着赵迟,手中的药膏越捏越紧。
赵迟心下一抖,完了,他说错话了。
看到夫人的手背上还有一道醒目的伤口,赵迟猛然醒悟。他拍了拍脑门,笑着接过将军手上的药膏。
赵迟将药膏塞给温雅,谁知温雅却不接。
温雅:“我不要。”
赵迟和裴舟皆是一怔,尤其是裴舟,清心寡欲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气得就差当场翻脸了。
温雅双臂交叉,学着裴舟先前的语气调侃:“我夫君都不要我了,我还涂什么药啊?”
“夫人,您这话说的”赵迟看看温雅,再看看裴舟,手中托着药膏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拿回来。
窗边的裴舟深吸一口气,缓缓垂下眼睑。
“要我涂药也行,”温雅接过赵迟手中的药膏,一脸的傲娇,“以后就得让我照顾你。”
温雅说完也不等裴舟回答,径自走出书房。
赵迟站在门边,望着温雅的背影,惊讶得就差竖大拇指了。都说一山还比一山高,将军遇见治他的人了呀!
裴舟单手扶额,白净的耳朵尖红红的,他侧头打量笑得憨憨的赵迟。
“戏好看吗?”
“好看,好看,不,将军,您说什么呢?我眼瞎,什么也没看见。”
赵迟胡乱地比划,满满的求生欲。
“行了,下去吧,”裴舟挥挥手,在赵迟的左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时候,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陈衣阁’的女装很漂亮,空了多去转转。”
这回赵迟听懂了。
将军是要他给夫人买衣裳呢!
得嘞,他保证完美完成任务!
当书房只剩下裴舟一个人的时候,裴舟悄悄抚上了他的唇,来回轻轻摩挲,眼前闪过温雅触感极好的颈项。
柔软甜美
片刻的失神后,裴舟摇了摇头。
他定是魔障了,
不然怎会对一个小姑娘的血感兴趣?
透过半掩的纸窗,裴舟看见院子里的温雅。
阳光下,柔弱娇小的少女站在雪地里。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棉裙,头上梳着最简单的发髻连支像样的发簪都没有,实在看不出来是侯府的二小姐。
只能从她清澈的眸子里依稀看出娇俏的模样。
可偏偏这张倔强的脸,正迎风灿烂地笑着。
她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被风雪压弯了枝头的花骨朵,努力地绽放着。
裴舟心头一紧,
这一刻与当年的情景相重合,他仿佛在温雅身上看见那个爱笑的小女孩。
小女孩
裴舟似乎想到了什么,打开桌案最中间的抽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