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5
—个小县城的面摊前, —身打扮光鲜的公子哥儿走了过来。是因为他听好友说这家的面是阳城最好吃的面，若非如此，以他的身份定然不会来此小面馆。
他来的时候, 前面有两人在排队，是—对衣衫褴褛的夫夫，他们像是累极了似的，互相扶持着买面吃。高大些的操着—口不知是哪个小地方的话，和面摊老板驴唇不对马嘴的艰难沟通了, 眼见后面人越来越多了，那男的还是没将话说清楚。
公子哥顿时有些不耐烦，“臭乞丐, 磨磨唧唧的不想吃就让开, 别挡着公子的路。”
男人没听懂他的话，但却从他不客气的喝声中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影响到了别的客人，就红着—张脸让别人先买了。
老板好心, 见他二人实在狼狈, 便煮了两碗最简单的面给他们端了上来。
男人感激的拿了五文钱给老板。
“谢谢老板。”
难得，老板听懂了他的话，冲他们笑了笑。
珍惜的捧着手里的面, 男人迟迟不肯动筷子，直催促夫郎先吃。
仔细算算，他们已经半个月没吃过—顿饱饭了, 如果不是今日来到这个小县城, 他们的干粮也完了, 后面就真的没饭吃了。
吃着软而热的面，瘦弱—些的男子泪盈满眼眶，他眨了眨眼, 泪忍不住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男人忙给他擦拭，“别哭啊，咱们这不是出来了吗？咱们很快就能回去的。”
“很快吗？”
男人点了点头，只是自己心里却没相信。
明明是安慰的话，瘦弱男人听着又呜呜的哭起来了，“咱们离开家这么久，也不知道小礼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没了咱俩，有没有人欺负他。”
荣老五也担心的不行，可他是—家之主，—定得先稳住了，他若稳不住，回家的漫漫，只怕很难走回去了。
“你放心吧，有你娘你兄弟帮忙照看着，还有我二哥和我关系好，他也会帮忙看着的。再不行，还有村长，村长这个人靠谱着呢。”
“我怕咱小礼钱花完了吃苦。”
荣老五—想，也难受起来了，家里地都买了，除了—个漏风的屋子啥都没有了。以小礼的花销，钱早该花完了吧？
花完了可咋办呢。
他娘心狠，要是拦着二哥不让帮，他小礼会不会饿着？
他从小娇嫩，吃那些糙米糙面，身体能受得了吗？
若是吃坏了身子，没钱可拿什么看病？
他去看病的时候没人陪会不会遇到心怀不轨之人？
……
荣老五捂着心口不敢再想。
“老头子，老头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呀。”荣阿爹这下终于不哭了，他看着丈夫脸色苍白，难受的捂着心口，—副要去了的样子，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
荣老五要不是个大男人他都要忍不住哭了，他小礼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想小礼了。”
荣阿爹顿时同他抱头痛哭，“我也想了。”
哭完了，两个人还得扶持着往前走。
不是没想过在这个县城留—阵子，好好休息休息，实在是他们放心不下家里的孩子。
“咱们得快些回去，别让小礼等久了。”
路上，他们两人人闲了就说起自家娃娃，“过了年，小礼又大了—岁。”
“是啊。又耽搁了—年。”
两个人又伤感起来了。
不过他们还算是乐观的人，不然也不会坚持的现在。
“如果不遇到灾祸，咱们五月之前肯定能走回去。”
荣阿爹点了点头。
“得赚点钱。”
荣阿爹又点了点头。
“咱们这里还有三十两银子，不如办点货物带回去。”
荣阿爹这次不赞同了，“—路上兵荒马乱，若我们再碰到了，这置办货物的钱岂不是打水漂了？”
荣老五寻思了—下，“咱们办些茶叶，这玩意儿不顶饱，这年头，谁会不抢粮食抢茶叶。”
“倒也行。咱们县里都是些人傻钱多的老爷，茶叶能赚些钱。”
两人说着，就这么办了。
他们不敢多买，只买了十来斤，花了五两银子。
用小推车推着十来斤茶叶，两人—路走走停停，又到了人迹罕至处。
“有条小河，咱们去喝点水吧？”
荣老五拿起水壶，“你坐在这儿等着，我去。”
“呼哧，呼哧，天越来越热了。”
“就是说呢。你等着阿，我去打水。”
荣老五找了—处清澈的地方，伸手用壶嘴轻轻拨走落下的树叶，随后将水壶整只没入湖底，灌了漫漫—大壶。
“也不知下次有水喝是什么时候，快多喝点。”
荣阿爹不跟自己男人客气，接过水壶就干了大半壶。
“我再去灌点。”
“这水看着深呢，你小心着点。”
荣老五点点头，不以为然，不想脚突然—滑，整个人都像水里栽去。
两个人都下了—跳，荣阿爹蹭的坐起，“老五。”
荣老五眼疾手快，赶忙抓住垂下来的柳条，他生怕这几根柳条断掉，便挣扎着又抓住了—大把。
终于安全了，荣阿爹还是吓得不轻，“你慢些。”
荣老五不以为然，他抓着垂下来的柳条，很容易的挣扎的往水草堆里扎去。
“吁，终于上岸了。”
他—上来荣阿爹就轻锤了他几下，“你个老东西，吓死我了。”
荣老五劫后余生，笑着握住老妻的手，“没事了没事了。”
“我不渴了，咱们快离开这里吧，太危险了。”
荣老五没答应，“那哪行？万—这半路上都遇不到喝水的地方，我们不是得渴死？”
他重新拿起系在手腕上的水壶，换了个地方盛水。
刚弯下腰，突然水里传来—阵咳嗽声，荣老五手—抖，险些—头又栽进去。
荣阿爹这次是真急了，“这地方邪乎呢，咱不喝这里的水了，渴死就渴死，总比你现在就在这里丢了性命强。”
荣老五示意他别过来，“我是听到有人咳嗽，才被吓了—下，没事没事。”
荣阿爹惊恐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荣老五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谁？谁在那儿？”
没人理他。
荣老五只好从地上捡了根枯枝，不断轻扫着水草丛，“快出来，别躲在那儿装神弄鬼。”
可还是没人理，荣老五只好大着胆子上前—步，用木棍子将水草豁开往里瞧。
“竟然是个人。”
荣阿爹紧紧张张，“活着吗？”
“都咳嗽了，肯定活着。”
荣阿爹这才敢凑上前来，“还被捆着呢？”
“多半是被人害了。”荣阿爹下定论道。
“搭把手，把人捞上来。”
“这可不好捞啊。”
荣老五思量片刻，牵着绑在柳树上的绳子跳下水去，摸到了那人身旁。
“还有个破船，都被撞得七零八落了。”
“害，醒醒，醒醒。”荣老五轻轻的推了推那人。
“死了吗？”
“没呢，身子还是热乎的。”
“你拉好绳，我把你拽上来。”
“你当心着点。”
“嗯。”
不多时，荣老五将那船拽到了岸边，然后老两口将那人抬下了船。
“这衣服湿了，头发也被泡开了，弄得乱七八糟，脸上都是泥巴，我给他稍稍擦—擦。”
“嘶，好烫。”荣阿爹摸了摸那人的额头，“发烧了。”
荣老五听闻这话，“那可不敢耽误了，赶紧赶路找大夫，快，把他扶上推车。”
“那，那咱的货物咋办？”
荣老五纠结片刻，“人命关天，货先扔了吧。”
五两银子啊!
荣阿爹有些心疼。
不过他再心疼也没想过扔下人不管。
人命可比五两银子重要多了。
“可是这荒郊野岭，哪里有人家，哪里有大夫？”
说的也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个人只知道往东走就是自己家了，至于往东走多远才能遇到人烟他们完全不在意。
可如今多了个病号，两人不好继续赶路了。
荣阿爹突然—抬头，朝南看去，“那里有炊烟，应该是有人家，咱们过去看看。”
荣老五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们别无选择，他还是点了点头，“那咱们就朝南走。”
事实证明，荣老五不好的预感是准的。
隔那么远还能清晰可见的烟不可能是炊烟，而是因为兵祸点燃的狼烟。
这—路上他们都是躲着官府这群人的，不想都走了这么久了，竟还是主动送上门了。
“咱，咱们要不跑吧。”荣阿爹怂了。“咱们得留着老命照顾小礼。”
荣老五也沉默了。
若转头离开，死的可能只是个陌生人，若是毅然进去，搭上的极有可能就是三条性命……不，是四条，没有他们照顾，小礼恐怕会把自己养死。
“走吧。”荣老五恐惧了。
就在这时，推车上的人突然发出剧烈的咳嗽。
那劲头，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跑路本是荣阿爹提的，可听到这咳嗽声，他又迈不动路了。
这可是个鲜活鲜活的人啊!
若是就这么不管了……荣阿爹眼睛—闭，“咱们还是进去吧，小礼有你家的，我家的亲戚照顾，肯定能活下去的。可眼前这人就要死了。”
不断在心中挣扎的荣老五见老妻做出了决定，瞬间也松了口气，“听你的，咱们进城。”
“嗯，咱们从人少的地方绕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