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前尘往事（1）
“记录:2175年7月22日星期六早晨八点半，我是华国科学家苏慨，我们所搭乘的“句芒”号星际战列舰正位于地球65亿公里外，距离目的地木星，还剩05亿公里，预计在2175年8月11日左右抵达木星附近。本次任务，探测木星周围出现的不明飞行物情况。记录完毕，祝大家有个愉快周末。记录员苏慨。”
结束每日记录工作，苏慨舒展四肢，噼里啪啦的关节声示意他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作为本次木星探测任务的第一负责人，椅子就是他的战场，长时间久坐，让这位二十八九的年轻小伙提前拥有六十岁的腰。
“新鲜的热豆浆，来一杯吗？”梁显诚拿着杯子在苏慨眼前晃了晃。
梁显诚是苏慨的同学，毕业后因为研究方向类似，两人从同学关系变为了同事关系。按理说，两人本事不相上下，但苏慨相较于梁显诚多了一丝沉稳，这也是本次任务，他为第一负责人，而梁显诚为第二负责人的原因。
“不了，刚喝过。”苏慨摆摆手拒绝，他看着舷窗外，那一望无际的宇宙。除了几乎黯淡到看不见光的星星，只剩下纯粹的黑色星空。
“想家了？”
“没，这里的早餐只有豆浆和包子，我有点厌烦了，出发前，女朋友带我去吃了碗螺蛳粉，说实话我挺讨厌那味道的，但她就是爱吃，非得拉上我一起，不过现在，我有点想念那味道了。”
“晚点我让厨房做一份？不过星舰上没有酸笋，也没有酸豆角，可能做出来的味道不太正，但我想，你应该爱吃。”
“不用了，没有酸笋的螺蛳粉没灵魂，我怀念那个味道，也是怀念酸笋的味道。”
“我看你哪里是怀念螺蛳粉的味道啊，我看你是怀念女朋友的味道了。”
苏慨笑笑不说话，他们从地球出发前往土星，到现在已经过了250天了。起初，大家热情高涨，觉得这会是一次难忘的太空之旅，星舰上的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健身房，娱乐室，餐厅，游戏厅，甚至还有一个360度无死角的观景舱，没事的时候，他们会在这里喝点小酒，看看窗外的星空。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小城市。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大家的激情也慢慢消磨殆尽，健身房里仅有两三个人还在坚持锻炼。娱乐室，游戏厅一个人影都没有，平常拥挤的观景舱也空无一人，因为大家都知道，窗外并没有什么美丽的景色，没有高耸入云的山峰，没有蜿蜒曲折的大河，有的只是发着金光的恒星，和围绕它公转的行星。
渐渐的，人们发觉，这场太空之旅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好。在这广袤无垠的宇宙之中，他们是如此的孤独渺小，他们像是被困在钢铁囚笼里的动物，在无尽星河里游荡。像是漂浮在深海之中的孤舟，这只铁皮巨兽，给予他们唯一的安全感。
“我只希望一切平安，顺顺利利的完成任务，然后回去多陪陪她，出来那么久，我才发现，原来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还没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多。”苏慨掏出胸前的照片，深情的看着照片中的女生。
这是苏慨女朋友送给他的，出发前，她拉过苏慨的手，将这张照片放在掌心说：“虽然吧，智能手环能随时随地看得我，但那是虚拟的，和纸质版不同，我在上面加了点我常用的护手霜，想我了就拿出来看看，抓着它就像抓着我的手一样，嘻嘻”
“妈的，我都离地球这么远了，还能吃到“狗粮”。撑得我早餐都要吐出来了。”梁显诚做出干呕的样子：“我警告你啊，虽然我陪你的时间是比她多，但你不要对我有意思哦。”
“你神经病啊？将来谁能给我生孩子这事，我还是分得清的，当然，你不介意去做个小小的变性手术，我还是可以考虑试着和你在一起。”苏慨一脸坏笑的看着梁显诚，那猥琐的样子让他心里有点发毛。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在这优美的环境中，我觉得可以聊聊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反正我挺想知道的。”梁显诚见情况不对，立马转移了话题，他觉得再这么聊下去，肯定会出现很多奇怪的话题。
“想听故事？请我一杯鲜榨西瓜汁，这个时候地球上正值夏季，喝杯西瓜汁正好消暑。”
“鲜榨的没有，浓缩果汁粉冲的要不要？”
“也行，鲜榨果汁就算你欠我的，回地球后别忘了请我。”
“我靠，你真是纯纯的“大地主”！就会剥削我这样的小“老百姓”！该死，你真该死啊！”
梁显诚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他去餐厅点了杯浓缩西瓜汁，给自己点了杯黑咖啡，如果不是苏慨在一旁跟着，他肯定会在西瓜汁里加点特殊调料。
他们来到观景舱中，这里依旧十分冷清，他们随意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梁显诚将西瓜汁递给了苏慨，苏慨拿起喝了一口后，砸吧砸吧嘴说：“嗯～这味道和鲜榨的差不了多少，我觉得甚至比鲜榨的好喝多了。”
“能不好喝吗，这里面全是科技与狠活，就算是杯苦瓜汁，加了这些玩意儿，你也会觉得好喝。”
“不不不，有些东西不一定甜了才好喝，你要给我选的话，我肯定选择原汁原味的苦瓜汁，你知道吗，苦瓜含有大量的维生素b1和维生素c，长期食用……”
“停，打住，我请你喝果汁不是来听你给我科普苦瓜的妙用。”
“那你想听什么？西瓜？橙汁？咖啡我也有了解一点。”
“别装傻，我是来听听你和你女朋友的恋爱过程，我好学习一下，毕竟都快奔三的人了，等回地球后，我也要谈一场甜甜的恋爱，比你甜的那种。”梁显诚拉回话题，刚才他真想把手中的热咖啡泼到苏慨脸上，这小子还挺能扯的，不管聊什么，他都能插上两句。
“哎，没什么好说的，就一个下午，一场活动，一次误会，就造就我们之间的一段佳话了。”苏慨简单的几句话，概括了他们之间的恋爱过程，好像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样子。
“说清楚点”梁显诚握紧了手中的杯子，他心想着，如果苏慨再故意装傻充愣，那这杯咖啡也会招呼到他脸上。
“以后你的婚礼上，在介绍双方的恋爱过程vcr中，你是不是也要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
梁显诚盯着苏慨发问，以他对苏慨的了解，他真的觉得苏慨会这么做，甚至他在脑海中已经将画面脑补出来；在婚礼上，双方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他们期待的看着眼前的大屏幕，屏幕中播放着两位新人的vcr，视频中，女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叙说着两人从相识到相爱的甜蜜过程，各种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讲述得十分清晰，而到了男方发言，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出一句，那天下午我遇到她，觉得合适，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没了。梁显诚能想象到宾客们呆若木鸡的神情，以及女方的臭脸。
“哎呀好了，别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说还不行吗？”苏慨把椅子调成了半躺的状态，躺在上面边晒着日光浴，边讲述着他和她的故事。
“那天下午，是学校社团的招新日，咱班的赵琅，他是科技社外联部的，那天我闲着没事，他就拉我一起去帮忙了，本来我两是在一个展位的，谁知道他说肚子疼，要去上厕所，丢我一个人在展位上，你说巧不巧，我两在的时候没人来，他一走，就有个女孩过来了解情况。”
“然后呢？”
“我又不是他们社团的，他们社团的情况我不了解，于是我和她说，现在社团负责人不在，如果想了解，可以加我星联号，晚点我发社团信息过去给你。那女孩同意了。”
“所以你就顺便加了她的星联号咯？”
“对啊，那女孩人美声甜，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后来我估摸着，她大概以为我是科学社别的部门成员，因为每次他们社团有活动，我没事时总会去帮忙。所以和她打过几次照面。”
“你一个外人，总参加别人社团活动，他们社长没意见吗？”
“能有啥意见，那科学社社长是我哥们儿，当初创办科学社时我去给他凑的人数，但我这人吧，平时也懒得管理社团，于是他给我挂了个“科学社技术顾问”这个虚职。明面上，我算半个科学社的人。”
“那后来呢？我是说你和那女孩的关系是怎样开始的？”
“有一次科技社要举办大型科技展活动，但社团经费已经不够了，所以社长就让外联部去拉赞助，你说巧不巧，那天赵琅正好有事请假了，那他就让我帮忙搞定这事情。”
“怎么一有事，这外联部部长就不在场呢？”梁显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爆米花，在一旁替苏慨抱怨着。
“我哪知道啊？还有你这爆米花又是从哪冒出来的？”苏慨看着周围空无一人的环境，以及莫名出现的爆米花，他觉得梁显诚肯定背着他藏了一手魔术。
“这是昨晚影厅剩下的爆米花，早上还没处理，刚才你讲得入迷时，我就让送餐机器人就送过来了。”梁显诚抓起一把爆米花就往嘴里塞，然后递向一旁的苏慨：“放了一夜有点受潮了，不过不影响吃，你要来点吗？”
“不用了谢谢，我不吃隔夜的东西。”苏慨把递过来的爆米花桶又推了回去。
“那隔夜的水你又喝？星舰上的纯净水不知道隔了多少夜了。”
“这能一样吗？你是不是故意找茬，如果不想听故事，那我就给你科普隔夜水和隔夜食物的区别。”
两人间的话只要被打断，总能绕到其他地方。
“想，想听，您继续讲，小梁绝不会打断你了。”看着苏慨垮起个脸，梁显诚在旁陪笑道。
“后来，那社长把拉赞助的事丢给我了，那我哪懂这方面的事啊，所以我又把这活扔给了外联部副部长，期间女孩也问我该怎么做，我让她听副部长的安排，我和她说，副部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那天晚上，他们的赞助商组了个局，副部长只拉上了外联部的女生去参加。他们的副部长就是个畜生，拉这些女生去给赞助商陪酒，如果陪高兴了，你懂的，赞助的资金就会更多。”
“你怎么会把这事交给那种人做啊？”
“我哪知道他是那样的人啊？晚上的时候，我把这事说给了赵琅听，那小子大叫一声，坏了。然后拉着我就往酒局上跑了。一路上，他和我说这副部长是怎样个人，我才明白，之所以留着这个人，是因为他家做酒水生意的，在当地有一些势力，不敢惹也惹不起。”
“还好我们赶到时不算太晚，我一推门，见这帮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有几个外联部的女生都迷糊了，他们一帮人拉着女孩的手，逼着她喝酒，那副部长就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跟着那帮人起哄。我见他那副恶心的样子，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我一个飞踢，直接就把他连带凳子踹倒在地。那些赞助商都傻眼了，我趁他们愣神之际，一把拉过女孩，让她和赵琅把那些喝迷糊女生先带回去”
“这些人见我坏了他们的好事，个个抄起椅子就向我冲来，尤其是副部长那小子，抽出皮带就想冲过来抽我，我一见局势不对，拿起桌上的酒瓶用做自保。”
“他们有多少人？”
“算上副部长，一共十个。”
“你要打十个？”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叶问。”
“那你打赢了吗？”
“差点。”
“我靠兄弟，牛啊，用的什么招？改天教教我”
“没什么招，我手中的啤酒瓶还没挥出第一下，就被他们摁在地上，差点被打死了。”
“……”
听到这里，原本梁显诚以为苏慨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一对十还差点打赢了，心想等有时间一定向他请教请教。结果没想到他说的差点，是差点被打死。
“后来我躺在地上，双手抱头，全身缩成一团，任由他们拳打脚踢。当时我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心里想着，怎么我人生的走马灯还没在我眼前浮现，难道自己这一生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美好回忆吗？再后来，我感觉不到踢打在身上的拳脚了，我心想，这就是死后的感觉吗？还挺好，至少不算痛苦，我挣扎着起身。看见那些人也双手抱头，蹲在一旁，他们身边有两个警察正站着给他们做记录呢。”
“这都没死？你得救了？”梁显诚说了一句废话。
“那不然呢？难道你现在在听一个鬼给你讲鬼故事吗？”
“嘿嘿，我这不是代入角色当中了嘛。继续，继续讲”梁显诚给自己的废话找了个借口。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社长报的警，他知道我两急匆匆的赶去酒局时，就觉得情况不对，然后就报了警。我从地上站起身来，强忍着疼痛，去找那女孩解释，那女孩一见我过来，反手就是一个大比斗，我那时才二十岁，你可以想一想，对于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一个比斗得有多大的心里伤害啊！”
“等等，串台了，那不是我们的词。”梁显诚对这句经典的台词有着深刻印象。
“哦哦，不好意思，我引用借鉴一下，毕竟情况挺相符合的。那女孩的巴掌打在我脸上，我有些疑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没想到我是这种人，和那副部长都不是一个好东西。这时我才想起，白天和她说的话，她理解成了副部长这么做都是我的意思。我那个冤啊，我哪知道那个副部长是这种畜生啊。
后来，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和她解释，直到那副部长被学校开除了，她才明白误会我了。”
“然后你们就成了？”
“那肯定啊，我当时可一个打十个呢。换做谁，见到如此英勇的我，恐怕都会爱上我吧。”苏慨洋洋得意的说着。
梁显诚在旁边补上一刀：“是十个打你一个，你是被打那个。”
“那也是英勇啊，换做谁被十个人群殴，恐怕早就嗝屁了。”
“只能说你命大，那你被十个人打，就没有一点伤？”梁显诚看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人，很难想象他曾经被那么多人群殴过。
“有啊，给你看看。”苏慨撩起额头的刘海，露出了藏在里面的一道小伤疤：“你看，光荣负伤，是不是有点像哈利·波特头上的一样？”
“就这么一点？”梁显诚十分无语，他不知道的是，这条疤痕不是被人打伤的，是他起身去找女孩时，一个没站稳，磕在了凳角边造成的。他滑稽的模样，连正在做记录的警察都忍不住偷笑。
“哎呀，外伤没多少，但是我有很多内伤啊，当时我不知道是谁，给我腰上来了两拳，疼得我都快叫娘了。后来那女孩知道后，特意给我送了跌打酒，我们的关系就这样慢慢开始咯。”
“真是走了狗屎运，这种事都能让你碰上了。”梁显诚有些嫉妒的吐槽他。
“总之，刚和她在一起后，我有挺长一段时间都是陪着她的，后来和你好上之后，才慢慢忽略了她。”苏慨又掏出胸口的照片看了起来。
“注意用词，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小三似的。等这次任务结束后，你就回去好好的陪着她吧。省得我总有种破坏你们之前感情的错觉。”
“哈哈，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她是个好女孩，我忽略她这么久，她也没一句抱怨的话。”
“看见你这么幸福，我都有些酸了，等回去后，我也得找个对象才行。”
梁显诚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舒展一下四肢，他走到观景舱的玻璃前，眺望前方那巨大的木星，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很近，但是也很遥远。
木星上的大红斑在隐约转动，以前，从天文望远镜上看去，只觉得它像池塘中的石子一般渺小，现在近看以后，才发觉，我们才是那颗石子，它是大海中的深渊，随时都会把我们这颗石子吞没。
望着大红斑，梁显诚感到一丝不安，他晃晃身子，想把这份不安甩出体外：“可能是心在作祟吧，希望一切平安。”
他轻声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