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圣徒 1
「我想设计出一场完美的杀人计划，你可以帮我吗？」
今早尚原接到一通电话，告诉他他爷爷的老坟所在地要被政府开发，希望家属可以把坟起走。当然，这也不是强制性的，如果家属不想动，就会被直接掩埋。
尚原生在农村，小时候父母去城里打工，很少回来，是爷爷拉扯他长大的，如今爷爷的坟就要被掩埋，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下午一上班，他就和领导请了三天的假，打算时隔多年重新回到乡下，把爷爷的事办了的同时，还可以和老家的人叙叙旧。
“哥！”
刚进村，尚原就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站在村口，兴奋地向他招手。
“你好快啊。”尚原说。
尚悦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说：“还不是你，非要下班之后过来，我早上接到你的电话就奔这边来了，都等你一小天了！”
“没办法啊，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早上十点多了，眼看着都上两个小时的班了，那就索性上一天呗，我哪有你聪明，能考上事业单位，请假方便。”
“啊？这么大的事儿，你们领导不给你假啊。”
尚原无奈地耸耸肩：“也没有，我有年假。”
尚原兄妹二人在村里的口碑一直不错，小时候就是开朗听话的好孩子，各个聪明好学，硬是从乡村的学校考出去，上了大学。想当初，从村里考出去的孩子那都是村里的骄傲，不但自己家要请客庆祝，就连村委会也会因为喜庆放上两挂十米长的鞭炮。
只可惜，还未等尚悦大学毕业，爷爷就过世了。
临终时，他拉着尚原的手嘱咐他，一定要把自己埋在村东头的那片荒地里，他们的奶奶就在那边。
尚悦望着眼前一大片坟地，埋人的土包不计其数。其中，有的土包上有立碑，也有没有碑但是上面依旧有人祭拜过的痕迹，还有有碑却常年无人问津的。
墓碑上挂着的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飘带、各式各样的假花，摆在坟前的祭品被风吹的灰蒙蒙、硬邦邦的。
“也不知道这里哪座坟是奶奶。”
尚原点了一根烟，道：“不知道了，爸还不会走的时候奶奶就死了，一直都爷爷自己来，谁也不知道。”
每次说起奶奶的坟地，尚悦就会不高兴，“要不是咱爸咱妈生下咱俩就走了，再也没回来，奶奶的坟咱也不会不知道在哪！”
其实从小兄妹俩就想跟着爷爷一同来这儿给奶奶祭祀烧纸，可爷爷总是说小孩子去坟地不好，容易招到脏东西，怕给孩子搞生病，搞疯，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爷爷自己一个人过年、清明的时候挎着装满贡品的土篮子，自己去找他早年去世的老伴儿，唠唠贴心话。
现在爷爷也走了，唯一一个知道奶奶的坟地在哪的消息也跟着爷爷走了。
尚原兄妹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坟地，这里面每一处无人认领的坟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奶奶。
“算了，不知道的话也没有办法，爷爷总要领走的。”
尚悦站在刻印尚国军名字的石碑前，叨咕着：“不把奶奶带走，爷爷会怪我们吧。”
“那也没办法，我们总不能把野坟都翻出来啊。”
四十多年过去了，就算翻过来也是一堆白骨，谁又能认出谁呢？
两兄妹站在尚国军的墓前说了一会儿，后面终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是尚原联系的工人，帮忙起坟的。
工人挥起铁铲一铲下去，猝然大半个铲子都深深扎进土里。
“哎呦，这土松啊！我还以为是个费力的活儿，原来这么简单。”
说话的工人是个小年轻，看上去刚到二十岁，一看就是第一次干这活儿。
一旁与他一同来的大叔走过来，看着插在土里的铁铲也直纳闷，他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土，说：“哎，怪了，这土怎么这么松啊。”他抬起头看着尚原，问：“这是刚去世？”
尚原也纳闷，他摇摇头：“已经快十年了。”
“……十年。”年长的工人站起身，拍了拍手心，打走灰尘：“算了，挖吧，松也比紧好。”
几铲子下去，除去年轻的工人，所有人的心情都有些怪异。
原本起坟这件事就有很多讲究，都盼着能在打开棺材的一瞬间看到代表祥和寓意的蟾蜍、鲜花，要不是事出紧急，尚原不可能连日子都不选，如今还没等见到棺材，第一铲下去，就已经开始诡异了。
“挖到了！”小年轻兴奋地大喊，像是挖到什么宝贝一样。
尚原走上前，看着还在土坑里的木棺，刚想叫人抬出来，就注意到棺木边上的一处钉子下面有一块儿白黄色的木屑。
“这是什么？”
听到尚原的话，尚悦也走上来，她仔细一看，半晌，语气皆是不敢相信：“……怎么，好像，是新弄的。”
新弄的……
一个已经下葬足有十年的木棺上怎么会有一处新弄出来的伤？
尚原攥了攥冰冷的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打开。”
“哥……”
“打开！”
工人们各个面色焦灼，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动。
“我多加钱，打开，我现在就要看。”
工人们不是不敢开棺，而是不敢开这样一个古怪的棺材。
尚原见工人们原地不动，急了，走上前一把夺过年长工人手里的铁锹，插进木棺盖的缝隙，猛力下压。
尚悦见哥哥要一个人撬开棺木，急得对旁边的工人大喊：“快帮帮忙啊！都不动我是不会结算工钱的！”
工人一听工钱像是下了决心，反正挖都挖了，避讳也来不及了，总不能人财两空，是人是鬼，看看就知道了！
四五个大男人围着木棺一通忙活，不一会儿钉子都被拔掉，棺盖随着众人合力，终于打开了……
这几天，刑侦队的氛围有些可怕。一边是二队队长黎旭因为杨志案查不到任何嫌疑人的歇斯底里，另一边则是一队队长厉無伤面对毫无突破口的阴阳面具沉默肃静。
冰川撞火山，离爆发都只差一个引子。
办公室的刑警一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挤眉弄眼地传递消息，别说敲键盘，就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队长沉江国才不管这屋里的氛围有多糟糕，掐着文件啪啪两声敲得办公室的大门直晃荡，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对厉無伤和黎旭说：“来案子了，你俩谁要？”
黎旭黑着脸看了看厉無伤，见他没有主动接，转头对沉江国哀怨道：“不是我不接，这杨志案都好几个月了，一点进展都没有，你说我要是再拿着别的案子，忙来忙去耽误最佳时间，这不成悬案了嘛！”
沉江国直接把文件扔在黎旭的身上，说：“你纠结杨志案太久了，最近什么都没干。刘媚的案子比较近，更容易查，这个给你，给我出去查案，转换一下心情。”
黎旭抱着文件夹表情极其无奈，老大下的命令，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利，除了无条件接受之外，他别无选择。
“什么案子啊……”他现在也没那个脑细胞再查奇案了。
“很奇怪的案子，你看了就知道了。”
说完沉江国就转身离开了，留下黎旭一个人捏着文件夹呆在原地，脑中不停回放着沉江国里走时的话，很奇怪的案子……很奇怪的案子……但凡能让经验老道的沉江国说出这种话的就没有一件无脑的案子！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用文件夹里面的资料纸的背面，写一封言辞诚恳的辞职信。
“老大，出什么事了？”
说话的是金飞，黎旭的徒弟。
“谁知道啊，我看看吧。”说完，黎旭无奈地翻开文件夹，里面第一页上夹着的是一张彩色的照片。
“这不就是个棺材吗？”金飞歪着头仔细打量着老大手里的照片，一个木棺里躺着一具尸体，再正常不过了。
黎旭倒是眼尖，“不对，他是被人活着扔进棺材里了。”
“啊？”金飞立即抓起照片，仔细端详。
随着黎旭的推断，办公室的人都渐渐围了上来，想看看这充满诡异的照片。
“老大，你怎么看出来的？”
照片里的人就像一具被人整理好的尸体一样，静静地躺在棺木里，没有任何捆绑和外伤。
“是不是因为现在不让土葬了。”高振从一旁伸出脑袋。
黎旭摇摇头，他站起身，手指照片的一角，是被扔在一旁的木棺盖，“这里很明显是被害人在棺木里拼死挣扎的痕迹。”
众人顺着黎旭手指的方向一看，照片的右下角处只有一半的木棺盖，上面的确有细微的抓痕和两处脏兮兮的鞋印，只是因为棺木是深红色的，如果不仔细看，在照片上并不清晰。
“这张照片不完整，按道理死者的指尖上应该都是血迹。”
听完黎旭的分析，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死因是……”
黎旭表情严肃地点点头：“没错，活埋。”
下午，黎旭和金飞从现场回来，把尸体交给燕洋后直奔尚原的家，家中除了尚原还有他的妻子张丽和妹妹尚悦，一家人还没从那日起坟的阴影中反应过来。
黎旭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这就是你们起坟时发现的死者，张盛铭，32岁，一个穿梭在各大二手车市场的倒车贩子。你们可以好好回想一下究竟认不认识，见没见过这个人，或者最近家里是否有人买卖过二手车。”
“不认识，警官，我真的不认识！”谈话间，尚原放在膝上攥紧的手还在止不住颤抖，“我之所以会去起坟是因为接到了通知，说最近政府划了一片地，要开发，要是不把坟起走，就要直接挖开打地基。我和妹妹是从小被爷爷带大的，他的坟就在那片地里，我们俩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只是没想到，打开之后会是一个陌生人。”
“起坟都是要现场打开的吗？”
“一般来讲是的，棺木太沉了，就算从农村运到殡仪馆也是要开，索性就当场打开后再带走。”
金飞从上学时就喜欢看牛鬼蛇神，盗墓这类的奇幻冒险小说，听到尚原将起坟的事说的这么随意，有些别扭，问道：“你们家办这么大事之前都不查查资料吗？”
尚原当然明白金飞的意思，中国人对于祖坟风水，迁移等问题是看的非常重的，往往会因为担心稍有不慎就坏了家里的气运，让子孙平添霉运。
“我和妹妹都不怎么信这些，而且我们俩相信，把我们俩拉扯大的爷爷绝对不会害我们半分。”说到这儿，关于爷爷生前的记忆在脑中翻涌，尚原咬着牙，瞪着猩红的眼睛看向黎旭和金飞，说：“警官，我爷爷的遗骨还能找到吗？”
“我们还在努力，如果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见黎旭这么说，尚原只能垂着脑袋点点头。当时他们打开棺木，发现里面躺的人并不是爷爷尚国军之后便立刻搜寻了整片荒地，一行人足足找了四个小时，直到市里的警察都离开了，他们也没有找到一点遗骨的线索。
尚国军的遗骨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角碎片都没有留下。
“哥。”尚悦坐在尚原旁边，抬手轻轻地拍着尚原颤抖的肩膀，忍着哭腔安慰着：“哥，没事的，找不到我们就一直找，如果还是找不到就等凶手落网，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的。”
黎旭和金飞从尚原家出来，站在小区大门口，面对他们开来的警车发呆。
“居然完全不认识……难道凶手是随意选的坟？就这么巧，倒霉的就是死了十年的老爷子尚国军？”
黎旭懊恼地抓了两下头发，看着车窗倒影上憔悴的自己，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金飞同样看着窗子里倒影的自己，也点点头：“这感觉还真有点似曾相识。”
“得了，这么闹挺也不是办法，上车，我们去溜达一圈。”说完，黎旭重振旗鼓，拉开副驾驶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