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秦王家宴
夏言接过任命状,正准备学着电视里的忠诚良将向眼前这位伯乐发表一份激情慷慨地演讲,表达自己的忠心不二。
突然,宫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人同时转向了门口,心思各异。
“父王!母后!”
片刻后,一道稚嫩可人,清脆悦耳的清铃声传入耳边。紧接着,一个一头银色及肩长发,留着齐刘海儿,穿着淡蓝色公主服,怀前抱一个粉色小熊从,背上一对白色翅膀的小天使从门外蹦蹦跳跳跑进来了。
女孩儿粉嫩的小圆脸如精雕玉琢般精致,配上一身公主服打扮,圣洁与可爱气息由内向外散发出来,令夏言心中大为震撼。
女孩儿她认识,准确说是有过一面之缘,当初从云鹤社出来,和苏语相遇之前说过这是她姐姐的女儿,刚才没来得及仔细想,难道小语和王后苏烟?
秦王政和苏烟对视两息半,然后同时苦笑了起来,这丫头,还是这么不懂规矩,或者说喜欢任性胡闹,
世人皆知,相比公子扶苏,秦王政似是更喜欢公子胡亥,但胡亥只是最受宠的公子,若说陛下最疼爱的孩子,则非小公主苡肜而莫属了。
对这位小公主,陛下和王后宠溺有加,是骂也舍不得,打更舍不得,以至于无论任何时间,适合地点,苡肜都有可能出现,数次搅乱过重要谈判和重要宴会,众人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苡肜,”苏烟张开双臂,露出了充满溺爱地微笑,一路小碎步跑向现在的幼女,将小公主苡肜抱起,轻轻亲了一口,才温柔地问道,“以后可不能这么不敲门就进来了,耽误你父王谈事情。”
“别这么说孩子,她还小,以后慢慢就知道规矩了”。秦王政对这最小的女儿更是宠爱的不得了,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他举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先是说了爱妻一句,才笑着问苡肜道:“我们的小公主今天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你曾姨呢?”
想起老师的叮嘱,苡肜公主没有如实说出“曾姨”的去向,只是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夫子有请,曾姨就先回杏坛了。”
夏言一脸震惊地一家三口甜蜜的对白,突然有点想父亲和母亲了,尤其是仅仅相处了几息不到的母亲。“苡肜”,夏言轻轻喊了一句,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只是想简单地打个招呼。
“夏言哥哥!”刚才忙着跟父母撒娇,苡肜并没有注意到是谁在和他们会谈,直到听到对方说话。苡肜才来得及观察这位竟然能令父亲和母亲大人同时出动“贵客”是谁,只是当她仔细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小腿开始在苏烟的怀里胡乱瞪,张扬舞爪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吵着嚷着要跟跳下去找夏言。
“叫舅舅!”感受着怀里苡肜的躁动,苏烟脑海中泛出无数问号,疑惑地看向夏言,问道“你们认识?”
“嗯,见过一次。”夏言点了点头,没想到,仅仅一面之缘,始皇大大独宠的小公主居然能记住如此平凡的自己。
终于挣脱母亲怀抱,小苡肜就像刚出笼的小鸡一般飞到了夏言身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小小的身板硬是险些将他扑倒,速度之快令政、烟二人啧啧称奇。“就是姥爷生日那次,我说的好心人就是夏言哥哥!”
……
……
简单交谈之后,秦王政、苏茜二人总算了解二人相识的经过,临近中午,时间已经不早,苏茜想着第一次和小师弟“见面”,让夏言留了下来,一起吃顿家宴。
夏言本是不想参与这种高端局,可大秦地位最尊崇的二人盛情邀约,他哪敢不从?
今天的午宴格外热闹,地点定在了章台宫新建的一处亭子——波风亭。
波风亭这个名字,总是容易令人浮想联翩,他的思绪不由得飘到了一千四百年后的杭州,心说这个名字是真的不吉利。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想起那十二道金牌的奸臣秦桧,夏言脑海中也是不由得浮现出岳龙刚扮演的那位副总管武义淳,脸色在铁青色和粉嫩红之间来回变回,引得旁边众人好奇不已。
“言叔这是忆起什么情节了,情绪波动这么大?”
一个温文儒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夏言对《满江红》的回忆,看着眼前这个文质彬彬,言谈举止间尽显儒家风范的公子喊自己言叔,夏言既自豪感满满,又有些不适,因为对方的年龄,明显比自己大许多,却称呼一声叔,这辈分,未免也太高了些。
说是家宴,其实参与人数并不多,除了秦王政、苏茜和夏言三位“长辈”之外,只有小苡肜,公子胡亥和长公主扶苏三个人,其他公子和公主,一个也没到场。
而将夏言从前世回忆中换回的男子,便是大秦储君,皇长子扶苏,也是苡肜同父同母的唯一哥哥。
如此一来,出生于西宫,母后胡姬早亡的胡亥,在饭局中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若不是秦王政允许中车府令赵高可以在场侍奉,胡亥定会有一种进入大兄包围圈的羊入虎口之感。
夏言没有见过长公子扶苏,只是在有限的历史典籍和脑海中残存的史料里对对方有一些了解,印象极佳。当时不肯同意胡亥的政治联盟,也是出于对扶苏结局的意不平。
他指了指亭子上方挂着的“波风亭”三个鎏金大字,朝着扶苏笑了,“这三个字,不太吉利。”
“为何?”波谲云诡异,九州风雷动。当初秦王政可是花费好几坛上好的汾酒五十年才请动杏坛的子夏师兄给这座亭子起了如此意境深远的名字,小师弟这是何意?
夏言看了看胡亥,又抬起头看着恭恭敬敬伫立在一旁的中车府令赵高大人,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名史上著名的大汉奸大奸臣秦桧。“陛下您听过精忠岳飞吗?”
“当初学帝王之术时茜姨传授用人直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提过一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过没仔细讲下去。”秦王政说道。
夏言心说陛下您知道就好,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简单。“撼江山易,撼岳家军难。在那个故事里,岳家将领一举高歌,直捣黄龙,可在接近光复我华夏山河之际,岳家军大奸臣秦桧用十二道金牌把岳大将军紧急召回,终究是功亏一篑,彻底失去了这唯一的有利时机。”
“而岳将军被害的地方,就叫风波亭。”说话,夏言才开始动了碗筷,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胡亥和赵高。
赵高是一个城府极深的阴险狡诈小人,本来不会轻易动怒,何苦对方还是陛下面前新进的红人,执掌着帝国权柄最重,势力滔天的黑冰台新人台长。
可阉人终究只是少个器官,自以为一时得宠便能举世无敌手,却忘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局。
“夏台长,这是意有所指了?”赵高突然插嘴道。
“嗯”。夏言本来还不知道怎么入口,没想到正瞌睡,赵高大人就送过来枕头了,“亡秦者胡也,其实这个胡,不一定指得是北方的胡人匈奴。”
不是胡人,那还能是哪个胡?在场的……胡亥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新上任的黑冰台台长大人,明明不久之前,自己才在云鹤社救了对方一命,还设宴大肆款待了一番,究竟是为何?
自己明明真心实意地把对方当真正的长辈用心结交,可这位和自己年岁相差不大的便宜小叔,何必争锋相对,苦苦相逼呢?
“言叔,我想,我们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胡亥不想失去黑冰台这个大助力,心想今天就算是父王在场,也得把这干戈化成玉帛了。
夏言心说,无论胡亥将来会做些什么,毕竟有过救命之恩,对自己不错,没有把事情做绝了,“胡亥公子,没有误会,其实我真的觉得做个闲散公侯没什么不好的。大秦注定是要一统天下的,这秦国这么大,百姓这么多,真是容易过劳死的。”
“哪有朝九晚五,混吃等死的纨绔公子来的爽?”夏言最后补了一句,虽然在自己看来已经足够给对方面子,可在其他人眼里,和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即便扶苏仁慈,可自古以来夺嫡失败的,有几个可以善终善了?
和满朝文武的暧昧态度已经赵高的隐秘表态不同,这位新人黑冰台长,竟然是刚上台便旗帜鲜明的表明了对夺嫡争储的态度:十八公子胡亥不适合继承大统。
苏烟原本只是想请客吃个饭,没成想还有意外收获。考虑到夫君还在身侧,总得给他八分薄面,她提起了酒杯,朝着夏言轻轻碰了一碰,然后面带微笑地看着胡亥说道:“亥儿,今天的饭菜还可口不?这香辣肉丝可是你扶苏哥哥亲自下厨给你抄的。”
“小师弟,今天是家宴,咱们只弹琴,不谈情。听说你略通音律,专门从小语那里把号钟借了过来,赶紧过来玩玩,下午还得还回去了。”
小语。
听到这个名字,夏言的思绪再次回到了五年前的原阳,和几个月前一起躲过雨的那个需要,面露温情和陶醉,差点忘了如今是在章台宫参加帝王家的宴会。“嗯。”
结果号钟,夏言食指铺在了琴弦之上。
竹篱上停留着蜻蜓,
玻璃瓶里插满小小森林,
青春嫩绿得很鲜明。
百叶窗折射的光影。
像有着心事的一张表情,
而你低头拆信,
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
一曲弦音起,天涯何处觅知音。曲子需要用心去弹,注入感情的琴音很容易令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苏烟等人也是如此。
夏言弹完这曲《听见下雨的声音》许久,众人才缓缓从琴曲婉转凄美的意境里走出,纷纷泪洒当场。
即便是被夏言驳了面子当场出糗的胡亥和赵高,也不自觉的落了几滴眼泪,眼眶红润了。
“小语就在杏坛,跟着夫子学习,明年开春杏坛招最后一批黄字科的弟子,你去吧。”苏烟原本也是不同意二人在一起,因为子夏那个不太好的预言。
可事到如今,强拆的鸳鸯也不甜,只能顺其自然了。
“黄字科?”夏言知道杏坛的存在,也猜到了苏语就在杏坛求学,黄字科这一说法却是第一次听说。
苏烟对夏言的不谙世事早已习以为常,她只是没想到先生竟然是真的不跟小师弟提前说些修行届的常识。“当年杏坛一共也就四五个人,茜姨就给夫子建议隔几年收一批弟子,并且分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科作为没批弟子的字辈,区分入门先后。”
“不过如今有了闻杏书院,儒家有七十二贤人和四圣十哲,还有三千学生在闻杏书院嗷嗷待教,夫子的内门弟子收到三科人数便已经足够,据说明年开春收完这批黄字科,便可能暂时闭门封坛,不再收徒了。后面的宇宙洪荒四科,很可能长期空缺下去。”成功把话题引离储君之争,苏烟也轻松了许多,她长舒一口气。
毕竟胡亥这孩子,虽然有些顽劣,但自幼聪慧伶俐她,长得也粉嫩标准,她其实也挺喜欢的。
提到杏坛,秦王政想起已经好久没有拜会夫子,也有些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是时候再亲自前往杏坛,请他老人家指点指点迷津了。
“过几天,咱们再去采访一下师叔吧。”嬴政看着苏烟,眼神中尽是温情和爱意,柔情无限。
至于小辈们的储君之争,自己正当壮年,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又何须在意百年之后的事情?只要孩子们别太出格就好了。
“嗯。”苏烟也有些想念姐姐和小语了,乖巧地回达道。
一家人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别人不聊,夏言自然也就没提扶苏夺嫡的事。当然胡亥也不会没事自讨没趣,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突然,小公主苡肜抬起了头,将最后一颗葡萄咽下,盯着苏烟和秦王政,说了一句话,惊得夏言差点再次将碗筷跌落,摔得七零八落。
“父王,母后,我想跟夏言哥哥出去玩。”
“叫舅舅!”宝贝女儿对夏言莫名的好感苏烟并不在乎,但这个“哥哥”称号实在是不合适,毕竟小语也是这么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