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若水阁的若水
沧桑意气不同于寻常真气,雷霆神枪更非等闲易于,虽然停滞了片刻,但翠息和黑炎还是在雷火风水电近身之前,如泉涌、如岩喷般开始狂躁、开始弥漫。
一如深秋的迷雾,又如大爆炸之处的宇宙之眼,翠息从夏先生迅速向四周蔓延,染绿了空间,浸湿了灵气。翠息继续上升,冲散了五色天雷和万钧极光,吞噬掉涛涛巨浪和肆虐的狂风,最后形成一朵翠绿色的蘑菇云,冲上云霄,扩向了四海和八荒。
天色由透明清澈逐渐转向翠绿污霾,一股墨黑色妖焰从夏先生指尖喷涌而出,将他紧紧包围,围成一个狰狞的火人,将刚被驱散尚未遁逃的天雷和极光尽数吸收,继而传导至雷霆神枪之上。夏先生缓缓升至高空,黑炎烈势越来越猛,借助肆虐的翠息迅速燃至方圆十里,炽热异常,空气中水分急剧蒸发,这一天,除洛阳外,中原万里无云,晴朗气清。
坐忘坛内,万丈高塔和神圣道观尽皆熔为瓦砾,又很快化为齑粉,一片狼藉。方圆十里的高空之中,则是燥热难耐,还带着一股异样的粘稠和阴森。奇怪的是,离坐忘坛并不太远的洛阳城央之内,百姓和官员却都一如往常,除了气温比平常高出一两度,丝毫未受到近在咫尺的这场大战的影响。个别贪玩的顽童开心地指着远处的高空叫玩伴和父母看浮空的仙人,却很快被各自家中领回家中,这些坛中的高人,可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招惹的对象。
“破!”
银枪方向调转,夏先生对准了处在死门的逍遥子吕钊。他轻喝一声,银白色的长枪沾着缠绕的翠息带起熊熊黑炎,以雷霆之势刺向本以为处在最安全阵眼的道门第一人,坛宗逍遥子。
生死一线,逍遥子取出当年拜师时道祖赐自己的三山符箓,右手拂尘左三圈,右三圈开始旋转,左手拇指掐着食指、中指指尖,用及其怪异的音节大声喝破:“移!”
下一刻,他出现在三里之外的斜后方,看着银枪和翠息黑炎逐渐远去,逍遥子长舒一口气,彻底瘫坐于空中,手中拂尘不停舞动,似乎是在给自己不断冒出冷汗的额顶吹风,驱散着自己的紧张和恐惧。
逍遥子一个位移瞬间脱离险境,银枪去势却依旧不减,直冲向他正后方的天枢子郭子周。
“老郭!!!!”
夏先生大惊失色,匆忙运息试图收回银枪,却已经来之不及,枪借火势、火凭息吹,眨眼已洞穿天枢的胸口,接着贯穿而过,飞回他的身侧。
数十年前,鲁国陬邑叔梁纥去世后不久,年幼的仲尼由于是庶出,父母的婚姻和结合又不合礼法,被人戏称为“野合”,背受族人的排挤,而早早搬离了宗族,前往一处不知名的小城,开始艰难求学,庶兄孟皮也随之而徙。此时,仲尼不过三岁,孟皮也才五岁。
“野子,你这个野子!!哈哈哈,没爹的野子!!!!”
摸摸自己被砸后渗出鲜血的圩顶,年幼的仲尼气恼,却不敢回击。他自幼丧父,中低而四旁高的头颅又极为怪异,惹人惧怒,所以一直忍受着同龄人的欺辱。
“你说什么?你他妈再说一次?”身旁的孟皮却是不忍,他虽生而足疾行动不便,却对自己年幼的弟弟极为爱护,举起旁边掉落的硬石便砸向对方,将嘲笑仲尼的那个劣童狠狠拍落与地,接着便是拳打脚踢,为弟弟出着恶气。
“野子家的坡子打人啦!!!”
“野子家的坡子打人啦!!!”
周围的顽童虽然惧怕孟皮的癫狂模样,却没有一哄而散,而是群起而拱(不是错别字)之,将孟皮 推落一旁,一起扑了过来,压了上去。
旁边的仲尼早已看傻了眼,他想帮哥哥,却是不敢上前,只是不停地哭着,喊着,希望这些坏孩子早些散去,这恐怖的画面早些结束。
“你们在干嘛!!!!!!”
一道健壮高大的身影从小仲尼旁一闪而过,接着冲向堆垒在孟皮身上的众劣童,一手一个将他们丢在一旁,继而分别将小孟皮和小仲尼带离了现场,脱离了苦海。
往后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景出现过无数次,每次当胆小小仲尼的再次被欺辱,行动迟缓的小孟皮再次被掀倒的时候,这个高大的少年总会适时出现,接着默默离开,深藏功与名。
他叫郭子周,是当年的追风少年,是当年胡茬邋遢的小道士,是日后威风天下的坐忘坛道门七脉首座的天枢子,也是如今躺在瑶光怀间,气若游丝、一语不发的脆弱小老头。
“老郭……对不起。”他摇了摇头,将长枪引回腰间,颓颓然飘向了洛阳郊外。,
“周哥~~~~”
“师兄!!!!!!”
“师兄!!!!!”
“大师兄!!!!!!!!”
“大师哥!”
“夏天!!!!!!!!你给老子站住!!!!!”
前方传来六声的撕心裂肺的哀吼,逍遥子抬头望向八门阵。天枢子郭子周倒在瑶光的怀中,左胸一个巨大的空洞泛着鲜红的血滴和微弱的黑色火焰,还有丝丝翠息缠绕在洞口,久久不散。
“天枢!!!!”天枢子和逍遥子素来不睦,作为坛宗的逍遥子,在道门的地位至高无上,但唯有天枢子,却总是对他不甚服从。只是为了自己的贪生怕死,却害的师弟身死枪下,他也是愧疚不及。
“师哥,”瑶光将拂尘丢在一旁,抱着天枢子,一语不发,一步一躯,很快将长发深深迈进了自己胸间,缓缓消失在众人眼中,“师哥……”
坐忘坛,破。
大周守藏室,若水阁。每天,来往这里借阅的凡人络绎不绝,自从闻杏书院藏书阁创阁以来,时间各国纷纷仿效,开放守藏室,供世人传阅。
这是夏先生第一次来到若水阁,来到道家真正的圣地,为世人所不知的修行者近(不是错别字)区。无论凡人还是修行者,能从111这里进去,或者再也不能回到人间,或者一举而天下扬名,扶摇而万人敬仰。这里的进入,自然是指不一样的进入。
若水阁中,今天出人意外的没有一名游客,那位德隆望尊却鲜为人知的老先生早已离去,两位负责打扫卫生的中年道人也不在阁中,只有一个身材曼妙玲珑、容颜精致剔透的紫衣少女,捧着一本《依兰爱情故事》,专心致志地品读着。少女香肩微微地耸动、左手中的白色丝巾也不停地朝眼角递过,擦拭着什么。
“千年沉香在哪儿?”夏先生最烦世人的虚伪于啰嗦,行事向来直来直往,开门见山,
“兰姨,你好可怜。”女孩儿边哭,边用丝巾继续擦拭着眼角的泪花,“灰化肥,你这个混蛋!!!!!!”
“千年沉香在哪儿?”
夏先生音调提高了一些,眉头微皱,不过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
“赫哥哥赫哥哥,你好帅……”
“千年沉香在哪儿?”
夏先生第三次开口,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可不知为何,这次在这个黄毛小丫头面前,自己却表现得如此沉稳、老道、想一个真正的老好人一般。
“门口右转的第二排”少女似乎终于听到了夏先生的质问,随口应答着,紧接着便再次入局,换了一条丝巾,继续埋在了自己的晶莹之中,“玲姐姐,玲姐姐……”
夏先生转身,白色的长衫带起一股微弱的凉风,轻抚着少女吹弹可破的双颊,他注视着对方,眼神之中透露着无尽的欣赏和欢喜。五息之后,他回到阁门之间,左转,移到了书架前侧。“你的名字?”
清凉的微风吹拂着少女渐红的雪腮和不断溢出晶莹的双眸,清凉之中还渗透着丝丝温暖。少女的情绪逐渐清晰,走出了苦恋和丧母的感同身,再次用力拭去残余的泪滴,她不再呜咽,神情转冷:“若水,若水阁的若,若水阁的水。”
右边袖口轻轻一挥,翠绿色的气息喷吐而出,相互缠绕着匀速上移,渗入前方书架最高处的一个棕色木盒之中。木盒微启,翠息拖着一块淡棕色间棕黑色关泽斑点的木块,缓缓飞入夏先生手中。
千年沉香,一面坚实,木质,有凿削痕,淡棕色,间有棕黑色微显光泽的斑点;另一面树脂渗出固结面,土黄棕色,凹凸不平,有裂纹,并有蜂窝状小孔。一面质感疏松柔软,一面质硬不沉于水。香气熏人,微苦而又十分浓烈,是凝聚丹田必不可少的先天灵药。灵药到手,夏先生欣喜异常,加之从少女淡漠的双眸中看出了丝丝故人的意味,想到某种可能,他闪现到少女前侧、右手轻轻撩起对方下覆的刘海,想要进一步确认:“水儿,你今年多大了呀?”
“滚!”
犹如完全不知道面前这个一袭白衣、讪讪呆笑的中年男子就是刚才在坐忘坛大杀一方搅得道门废墟一片、七脉缺残的大魔头一般,少女若水腰间的拂尘如疾风般、如闪电,刺向夏先生胸间。
夏先生依旧如猥琐中年大叔般痴笑着,身形却是猛地向后退了三步,当他再次低头查视,却发现右边的袖口,居然已经少了一片。
确认心中的猜测决然无误,他扬天长笑,朝冰冷若水的若水丢去一面深黑色令牌,转身离开。已经多少年没人能触碰到夏先生的衣角了,这淡漠无情的少女居然能戳破他的袖间,虽然只是猝然奇袭,但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夏先生越想越是欢喜,空中竟是一个踉撅险然翻滚,引得未露喜怒的少女终于忍不住眉角一弯,左手轻抚着小腹,右手掩嘴,小声嗤笑了起来。
出了周都洛阳,夏先生一路向东。白马似乎不知疲倦,依旧快蹄如飞,如d2537般脚不着地,风驰电掣,半天不到便过了宋国边境,来到一处深山隐秘之中。和昨日不同,入山之后,他没有继续纵马飞奔,而是带着白马悄然浮到了山的一侧崖边,接着上升,高空之中远远望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罕见的笑容。
机关城内,一片乱慌。一个中年妇女右手死死捂着怀中劣童的嘴巴,生怕对方发出一丁声响,惊动了眼前的恶魔。一个年迈的驼背老汉坐在城中唯一的水源——密云池畔,老泪纵横,连自己一生挚爱的密云池水都不敢触碰一瞬。城中小巷的棉花糖和水晶糖葫芦小贩,望着手中逐渐墨绿的贪嘴零食,心中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城中长住的居民都是来自尘世间的凡人,见惯大场面的他们比普通百姓要沉稳许多,但此时也开始抱头鼠窜。城卫军的机关弩在城墙上高高挂着,他们握着机关钮的二根手指却在不停颤抖,没有城主的命令,没人敢私自拉弩射箭,可只有保持这个姿势,他们才能找到一丝丝安全感。
多年前,剑主和西方来的那神秘男道一起外出游历远行,再没回归。三杰应邀前往雁门关一齐狙击那魔头,却落得身首异地。墨家五贤,十数年间五去其四。此时的机关城内,唯一有能力应对魔头的,只剩下至高无上的城主大人。
城外二里,手持木鸢的中年黑衣人和一个衣着淡蓝色长衣的少年郎相对而立,侃侃而谈。大敌当前,两人却都和老友相见般脸上挂着微笑,武器也并未朝向对方。
“小仪,你长大了。”黑衣男子手中木鸢微晃,语气中看不出一丝波动,不知是息是怒,是淡漠还是躁动。
被称作小仪的少年似乎并未携带兵器,只是右边袖口微摆,遥指着机关城:“交出白露为霜,饶你一城。”
“我取你小命,只需半招足够。”男子似乎开始动愠,言语中透露中阴狠夺命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