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都到齐了没？”
人群闹哄哄的，没人回答文艺委员的话。
外面太阳太大，班长和班主任申请了舞蹈教室排练，这是学校唯一一个舞蹈教室，很大，正前方还有个弧形舞台，话剧社平时就在这上课，但这是班里人第一次来，显得很兴奋。
夏漾没兴趣，一进来就直接靠着墙坐下来，昨天被打的地方她都分不清是哪些了，就觉得全身都绷着，一扯就疼。
夏兴怀一直都留有一手的，她不会打脸，或者说他不会打她可能会露出来的地方，昨天要不是任萍在旁边煽风点火，钥匙也不会砸到她脸上在眼角割一条口子。
她不明白，造成这一切的是任萍，她被打得惨了，她又站出来求情。何必呢？恶心的慌。
夏漾拧开水瓶灌了一大口，她能感受到水流下去的路线，仿佛抽离开了自己发疼的骨肉一般。
阳光透过水在卡其色的木地板上聚焦，夏漾盯着那光亮，摸了摸眼角的创口贴，虽是看过梁予川很多次了，但像上午那样看到她的脸还是头一次，她没注意到什么细节，就是很普通的长相而已。唯一与记忆重叠的就是那双很黑的眼睛还有剪得不太好显得有点乱的短发。
光……
夏漾想要伸手去感受一下地上聚集的光亮，指尖快要碰到的时候却突然砰了一声。那滚来的水瓶撞倒了她的冰露，两瓶冰露就这样滚到她的腿边，光在她的裤子上晃阿晃阿。
她找的地方明明离人群挺远，夏漾很想抄起瓶子就扔过去，抬头时又看到了那个跟着滚过来的水瓶跑来的人影。
她握着水没动，静静的看她走近。
“对不起，我刚不小心……”梁予川声音有点低，即便有些慌乱，语速也是缓缓的。
夏漾把手里的水伸给她，没说话，光不光在她腿上，也在梁予川身后，那些光线静谧的洒在她发旧的校服上。
看梁予川没动，夏漾有些不耐烦，晃了一下瓶子，水在里面哗啦一响：“拿着阿。”
“谢谢，刚真不好意思。”梁予川握着水瓶，软软的塑料瓶身被捏得响了响。
那种声音不太悦耳，梁予川看了一眼她，正好看见她不耐的眼神。
“喂，夏漾和……”文艺委员愣了一下，“呃你们俩个没事去教室把名单和电脑拿下来一下吧。”没叫出梁予川名字的文艺委员有些抱歉的看了看她，梁予川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只是……梁予川有点不愿意，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抗拒，又或者单纯不想顶着太阳跑。再抬眼时，她已经率先走了几步，梁予川觉得自己有些矫情，镇镇神跟了上去。
正是上课时间，除了操场上有两个班在上体育课传出规律的哨声外，整个校园安静的出奇，她一语不发，梁予川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沉默着走在阳光灿烂的校园里，偶尔，她们踩到一片枯树叶，短暂的打破这安静。
夏漾，她想起了文艺委员叫的名字。记忆好像才有点眉目，也许前半学期她是听到过这个名字的。
她对自己有敌意是一眼就不喜欢还是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得罪了她？或者，她性格就这样
她面目表情的时候嘴角是向下的，看起来有点颓废，但，梁予川忽然闪过她递创口贴时夏漾的表情，有烦躁和不耐，可这些在她紧张，尴尬，无措的微表情里又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
是因为长得好看吧？和她有些微卷的头发也有关系
梁予川自己都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去了，她就是这样，一察觉到尴尬她就喜欢胡思乱想。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冒了一句话：“你眼角的伤口很疼吧。”
安静太久，这话一下就很突兀，梁予川自己也懵了，她刚才明明在数楼梯来着，幸好自己声音小，她希望夏漾没有听见。
但停下来的步伐和夏漾回头看自己那犀利的眼神，梁予川就知道自己的祈祷没效，她这次好像有点生气
也是，她们又不熟，甚至是互相不知道名字的地步好吧，她的名字自己刚才知道了。
梁予川刚想说对不起，夏漾又转身继续走了，只不过开始两步两步的爬楼。梁予川正在懊恼，听到夏漾说：“不疼。”
……
文艺委员一看她们回来了，吼了一嗓子，大家就懒散的聚拢来排成了体育课的队形。
夏漾高站在后面，轻轻一扫能看见梁予川被头发挡得差不多的侧脸。
站在第一排也还是小小的一个。
她真有十六岁？不知道还以为跳级了。
夏漾拿着水，手背在后面不安分的晃动。
你眼角的伤口很疼吧……
靠，明明她很讨厌别人提及这种事情，可梁予川问出来她却觉得不反感，第一反应是恐慌，慌什么，怕什么，她并不知道。
夏漾看见那身影晃了一下，微微低下头。
不讨厌，估计是因为那轻缓语气并没有其他人的猎奇与探究。
以往有人问她伤的时候都是抱着一种八卦看戏的心态，好像听到是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受伤她们才会满意，甚至得意洋洋——看吧，我就知道是这样。但梁予川没有，她温柔平静的声线就是觉得听着挺爽。
你眼角的伤很疼吧……
真不疼，夏漾心里又回答了一遍。
……
东想西想一下，也就下课了，她没怎么参与讨论，半节课都在神游，当然也就前面一会儿想到了梁予川，到后面几乎就是一些毫无联系的碎片，什么外太空阿，什么水煮鱼的做法阿……
虽然没听，但也差不多能从一点片段搞清楚这节课就是定下了歌曲，顺便提了一句下节课排队形。
夏漾又坐到了边上，眼角的伤倒是不疼，可身上的感觉却越变越清晰。夏兴怀打人都是下重手，也不知道打没打出内伤……当然，有内伤也不错，说不定突然就一命呜呼了。
她抬起右手，指骨上的伤口已经结咖了。明知道越反抗自己会被打得越重，她还是忍不住还手。小时候，她总是在求饶，在顺从，她能感受到最近他们频繁的“教育”是迫切的想要把她变回原来的样子。
她太想逃开以前了，所以即便知道自己这种反抗除了换来他们的变本加厉以外什么也没有，她还是不敢停下来，她很怕，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丢了自己，重新变回提线木偶。
挥拳过去的时候，她清晰的感受到了从那一点蔓延下去的痛意和麻意，这并不妨碍她挥下一拳，无论怎么样，她都能立刻站起来反抗。
幼稚的反抗也好，笨拙的反抗也好，无效的反抗也好……夏漾不敢停下来。
她看着那伤口，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夏兴怀发狠的掐着她脖子时，她连挥拳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觉得脑袋发麻发胀，身子轻飘飘的，她想，死之前要做点什么才能变成厉鬼……
这种想法真的有点没意思。
夏漾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瓶盖拧开刚准备喝，又收了手。
有点不一样……
夏漾愣了愣，无奈的垂下了头。
虽然很不想管，但犹豫了一秒她还是抬头搜寻了一圈舞蹈室，梁予川在最边缘，手里还拿着自己的水。
她跑过去的时候，梁予川挺懵的，夏漾看到她黑溜溜的眼睛疑惑的看着自己，又看到自己明显减少的水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水你喝了？”语气有点生硬。
“什么？”梁予川眨了下眼，没有反应过来。
“冰露，你喝了？”夏漾头一次耐心了点。
梁予川不明所以，顿了一下点点头。
“靠……”夏漾烦躁的揉揉头发，话堵在了嗓子眼。
梁予川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静静呆着等待夏漾的后续。
隔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做好心理建设了，平静的说：“水拿错了，你拿的那瓶是我喝过的。”
“……”
“谁叫你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夏漾抢过她手中的水，“我赔你一瓶好了。”
说完觉得不对劲，她为什么要赔？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不对，这压根就不是个错，靠，自己干嘛要来多此一举，莫名其妙……
“没关系。”梁予川声音轻轻的，“谢谢你提醒我。”
夏漾被这道声线撞了一下，有点恍惚，但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台阶。她便握着水留下一句下次小心点就转身出了教室门。
一直到把两瓶水扔进垃圾桶，她才成功重启大脑，一脚踢在了垃圾桶上。
就很烦躁，就很丢脸。
后面她整张脸都臭臭的，梁予川瞥到过几眼，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但她说的也算是真的。
一方面她没有什么洁癖，对方也不是男生，另一方面，她的确从内心来说并没有大波澜，有点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还包含一点无奈，但这些感觉都淡淡的。
她只是单纯的想，下次要注意别犯这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