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从学校赶回家，不过三点，梁予川跑在三米宽的乡间小道上，只要能在三分钟内跑过那块接连的田埂，她就能赶上去喂大白。
大白是村子里的一条流浪狗，她们的初遇，梁予川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耳朵，它没有反抗，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小狗就单单看上了她。
梁予川没办法把它带回家养，它也享受在外面自由自在的感觉，梁予川便每天放学偷着到村外围的小山坡下喂它点吃的，久而久之，这就像她们之间的约定似的，尽管每天都见不到大白，但一到点她们就能遇上。
她数着数，书包扯着肩膀每一步都沉得很，梁予川喘着气，只希望自己能赶上。
她很怕去晚了，林良平会发现大白的存在，然后她们之间就结束了，也许，连带着大白的命都会没有了。
一百二十三秒，还好，赶得上。
梁予川吞了吞口水，一边试探的朝草丛里走，一边在包里翻找火腿肠：“大白？”
她的声音沙沙的，刚才跑得太急，喉咙又发干又发痒，突然一说话听着还挺别扭。
“大白？”她清了清嗓子又小声的唤了一下。
草丛里动了一下，梁予川停下脚步，那只黑色的大狗飞快窜了出来，它围着梁予川转了一圈，尾巴摇得像个螺旋桨。
“好了，快吃吧，我得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梁予川轻轻笑了笑，摸了摸大白的下巴，又跑走了。
走到门口，她正碰上林良平扛着锄头出来，她站到另一边。
林良平看她一眼，哼了一声：“一到干活就不积极了，你们母女俩靠老子养着，你妈动不了，你就得干两份，当真是个白眼狼……”那些骂骂咧咧的话随着走远的林良品越变越模糊，梁予川捏着书包的肩带跨进了大门。
家里的鸡和鸭放了出来，梁予川绕开院子里那些脏东西进到里屋，本来想要喝口水，但看到自己的杯子又被动过了，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妈，想要翻个身吗？”梁予川把昨天喂陈梅剩下的半个苹果从冰箱里拿了出来走进房间。
父亲死后，妈妈就嫁给了林良平，那个时候她这个继父说话还客客气气，但自从妈妈出了事故瘫痪在床上后，林良平就一天不如一天，他没有打过梁予川，但梁予川怕他，他的狠劲是可以不用动手就能把她碾死的程度。
妈妈没想到过他的转变，但现在无力回天，她也只能心疼的看着自己，梁予川不喜欢这种眼神，所以她尽量不去看那双眼睛。
“不。”陈梅应该是听到了刚才林良平的话，这种几乎每天都有的话，梁予川已经免疫了，让她无法面对的是这些话说完之后妈妈看自己的眼神就会变得更加抱歉。无论她怎么想法设法的去忽略，但她只要一踏进这个房间，视线就像蚕丝一样紧紧的缠着她。
“那想吃苹果吗？“梁予川规整起桌子上弄乱的东西。
“不。”陈梅又拒绝了，她看着自己，梁予川能感受得到。
“行吧，那我现在先去收拾土地，等会儿回来给你把苹果热一下再吃。”梁予川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她想尽快的离开。
一直到出了这房子，她才彻底的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视线，就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有多么无力。在这个看不到光点的地方她找不到任何意义。
但，只要带她走了这种视线应该就会消失。
陈梅不说，但梁予川知道她的抱歉里大多数是来自于怪她的选择把自己困在了这里。所以，只要自己带着她离开这个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这种视线就不会有了。
一直忙到了天黑，梁予川才回到家，林良平已经吃完饭了，正坐在沙发上喝酒看电视，电视声音开得很大，他一动，还是能听到沙发咯吱咯吱的声音。
梁予川把锄头和镰刀放好，方桌上的菜没剩多少，但还能将就着吃，她看了一眼屋子里的陈梅，把菜端进了厨房。
还有一碗菜叶稀饭，陈梅晚上吃不了多少，就先将就一下。趁着热饭的时间，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梁予川把剩下的菜几下吃了进去。
她给陈梅多煎了一个鸡蛋，出来的时候，林良平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碗里的鸡蛋，估计喝酒喝高兴了，他没说什么，又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去了。
梁予川松了一口气，进房间坐到床边，舀了一勺稀饭吹了吹放到陈梅嘴边。
陈梅没急着吃：“你……”
“我吃了。”怕她不放心，梁予川又补充道：“吃得白菜还有小煎鸭，鸭肉太辣了又不太好嚼我就没给你夹。”
陈梅这才张开嘴，外面传来了林良平混在电视声里的笑声，这种时候虽然特别不想去破坏气氛，但现在却最合时机。
待会儿就去说说看吧。
梁予川喂完陈梅出去林良平还在笑，她站在旁边不知道怎么开口，停了一会儿她选择去厨房，把碗洗好林良平终于是没笑了。
“那个，明天上午我得出去一趟。”梁予川的声音一直以来都很小，不急不慢的，任何状态都很平缓。
这让林良平非常看不惯，他不止一次说过自己的声音和语气让他听着想掐断她的脖子。
但，这已经是习惯了，她很难改。
这次，林良平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他往沙发后面移了一点，沙发晃动一下，那声音听起来好像马上就塌了。
“去干什么？”
“还书，明天不去还就得交罚金了。”梁予川抠着自己的指尖，手还是湿的，有点冷。
林良平盯着她，在判断梁予川这话的真假，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嘟囔了一句：“败家子……”
之后又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梁予川没有听清，总之肯定是骂人的就对了。
“二十块，够了吧，顺便给我带两瓶农药。”林良平伸过来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
这肯定不够，她还打算给陈梅买一点吃的补一下，但她不敢说，说了，她连这二十也没了。
梁予川接过来，把有点潮湿的二十攥在手心，就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捏碎一样。
……
夏漾自然是没去补习班的，她找了个图书馆，呆了一上午。她倒不是多讨厌学习，只是不喜欢被管制的感觉，所以与其去上补习班，她倒不如在图书馆自己学。
期中的英语她是考试那天头疼又太困，所以她才没听，听力就丢了一大部分分，她本身学习不算差。
从小就被任萍管得严，学习抓得很紧，她基础是有的，上课也认真在听，自己复习预习没大问题。
夏漾不傻，既然决定要有足够的资本一个人生活，她就会利用一切资源，学习她没落下来过，但去补习，权衡利弊之后她暂时觉得没必要。
把作业做完之后，刚才被忽略的疼痛才后知后觉，自己这磕磕碰碰，估计身上多了挺多伤，好在现在穿的长衣长裤，能遮着点。
夏漾靠着椅子，落地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远方，夏漾深吸了一口气。
远方，是正在施工的楼，是蔓延出去的公路，是没办法看透的天空……但，那也是另一种生活吧，那些生活里总有一种生活是完全差别于现在的，这样就足够了。
夏漾转着笔，打算出去吃点东西，晚上她还得对付任萍的质问，吃饱才会有力气。
她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那道身影就闯进了视野。
有点熟悉……谁来着？
夏漾带着疑惑站起来，脑海里闪过一个名字，她想了想，又坐了下来，正好想想待会吃什么，顺便等她进了图书馆再走好了。
梁予川没穿校服，嗯……看起来更像小学生了，那卫衣怎么看也不合身，人矮矮的，是那种走在人里一下就被淹没了，不会让人注意到的存在。
夏漾又看了她一眼，她手里提着塑料袋，里面好像装着农药？
夏漾确认了一下，嗯，是农药。
农药……
农药！
她该不会……
夏漾望着她，她好像感受到了那道微微惊恐的视线，茫然的循着视线看了过来，夏漾转过头。
自己在想些什么，还以为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过得如此糟糕啊？真是服了。
等到看不到梁予川人了，夏漾才离开图书馆。她找了个饭馆点了一碗羊肉汤，喝完又在那条街上逛了一下。
有个大婶叫住她：“小姑娘，你这头发长得好阿，要不要卖？”那热情劲儿，夏漾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按在板凳上唰唰一顿剪了。
她耐着性子说了声：“不用。”
那大婶不放过她，拉着她挺痛的那只手臂：“我们技术很好，你剪个新发型还倒拿钱，多好啊。”
夏漾一疼，脾气就上来了：“好个屁，神经病吧你。”她甩开那只手，拍了拍衣服。
“诶，你一小姑娘怎么还骂人呢！”大婶指着她，夏漾转身就走了。
早知道就不在这逛了，坏心情。
还剪个新发型，挺会忽悠的。夏漾一瞬间想起了梁雨川那头有点乱乱的头发，难道她的头发是卖掉了吗？
她，到底是怎样的啊？
旧旧的校服，乱乱的头发，营养不良的身材，毫无存在感的存在……
光是这些，就好像组成了夏漾无法触及的生活。夏漾心里有些不舒服，不属于同情和怜悯，就单纯觉得自己不太喜欢梁雨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