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朕要走马观史
张皇后见木已成舟，结果无法再更改，只好对刘禅说道：
“陛下英明，太子定能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从此痛改前非，当一名合格的储君。——陛下公务繁忙，妾身就不打扰您了，妾身告退。”随即敛衽一礼，翩翩然退出偏殿。
望着张皇后远去的身影，刘禅心中突然有一股想要去挽留她的强烈冲动，但话刚到嘴边，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行，今大事未成，魏贼入寇的警报未解除，绝不能重蹈原主人的覆辙，沉溺于美色！
刘禅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一阵钻心的痛感袭来，痛得呲牙咧嘴，却也使他瞬间冷静下来。
他的理智战胜了原始冲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我是教授刘禅，不是扶不上墙的那个阿斗。我要逆天改命，完成刘备、诸葛丞相“兴复汉室，还于故都”的遗愿，一统天下！在完成这个伟大的目标之前，我刘禅绝不会，也不能沉溺于美色、执迷于金钱！
刘禅的头脑此时无比清醒起来，他决定按照既定计划，调查张皇后与王贵人之间究竟有何矛盾，以拆除这颗深埋于后宫之中的定时炸弹。
从哪里入手调查呢？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好的方法，毫无疑问是向当事人张皇后、王贵人求证。但如此一来，刘禅真正身份就要露馅，而且，两位夫人也不太可能肯说出真相。很明显，这条路行不通。
那么，原主人的记忆中是否还保留着有用的线索？刘禅突然想到了这点。由于有一段时间没有用到原主人的记忆，他几乎忘记了脑海中还有原主人的记忆，现在突然想起来，不禁欣喜若狂——原主人的记忆之前就帮了我不少忙，这次，说不定也会事半功倍！
刘禅开始在原主人的记忆中寻找蛛丝马迹，但可惜的是，原主人的记忆中并没有太多有关张皇后与王贵人的信息，更多的是他与后宫年轻佳丽们的风流韵事。这是后宫法则的真实反映，从来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再美丽的容颜，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在原主人眼中，曾经美丽的张皇后与王贵人早已经人老珠黄，不再受宠。
但是，还是有一条不起眼的信息引起了刘禅的注意，那就是敬哀皇后张氏死时为七窍流血。这是明显的中毒症状，但是，原主人的记忆中只有这一条孤立的信息，无法确定是谁下的毒，或是否已经找到了凶手。
如何才能在既不惊动其他人、又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呢？刘禅觉得事情棘手起来，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负手踱起了方步，进入思考状态。
突然，刘禅停止了脚步，注视着角落中一手执笔，一手执册的史官，原主人的记忆告诉他，此人就是陈寿，现担任观阁令史一职。
刘禅心中一动，走过去装出好奇的样子问陈寿：
“陈令史的起居注，都写了什么内容呢？”
陈寿没想到刘禅竟会有此一问，因为按照规定，皇帝是不能向史官司施加任何影响的，而与史官司说话，则被视为施加影响的方式之一，刘禅不可能不知道这点。不过，既然刘禅问他了，他又不能不回答，否则就犯了欺君之罪。
陈寿也不隐瞒，直言不讳道：“陛下，自古以来，起居注就是记录君主言语和行为的言行录。无论君主的好坏都会真实地记录下来，作为撰修国史的材料之一，并以此约束、警戒、监督君主不做对国家不利之事。”
“若朕有不善之处，陈令史也会如实记录吗？”
陈寿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臣闻‘守道不如守官’，臣的职责就是不掩恶不虚美地记录陛下的言行，所以陛下若有不善之处，臣也不敢不记啊！”
未了，陈寿又昂首补充了一句：“陛下所做之事，天下人都看的见。假使陈寿不记录，天下之人亦皆记之也。”
看着陈寿高昂的脖子，刘禅的经验告诉他，这是一个正直、绝不会妥协的史官。不禁抚掌大笑道：“呵呵，好啊！守道不如守官，这正是圣人所说的为官之道，朕相信陈令史定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史官。”
“嗯……”刘禅还想再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脸憋的通红，转身就往回走。
原来，刘禅是想让陈寿把起居注给他看，以查找敬哀皇后张氏暴毙的蛛丝马迹，但是，他内心又认为这种行为形同学术作弊，这是他这个教授所不屑做的事，所以他开不了口，脸一下子就红了。为了化解尴尬，他只好转身往回走。
但刚走两步，刘禅好象下定了决心似的，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再次来到朝陈寿面前，微笑着说道：
“陈令史，起居注能否让朕看一看。朕希望能够从起居注中知道执政得失，以便加以改正，并用此记载的得失来警示自己。”
陈寿没想到刘禅竟会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不禁大为诧异，随即没有给刘禅任何面子，断然加以拒绝。
“恕微臣难以从命。”陈寿拱手施礼，不卑不亢地说道，“若陛下看了起居注，史官履职时便会有所避讳，所记所载怎么能让后人信服呢！况且，据臣所知，从古至今尚没有哪位君主看过自己的起居注。”
刘禅一听此话，就知道陈寿原则性太强，要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迅速改变策略。
“朕刚才只是想试探下你能否做到言行一致，卿果然没让联失望。由你来记录起居注，朕放心！哈哈。”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所望！”
刘禅微笑颌首，随即令人往召诸葛瞻。
此时，诸葛瞻正在尚书台应卯。
自从上次因为违规透露案情一事受到刘禅的口头警告后，诸葛瞻的心情一直郁闷到现在。这本来是一件小事，但对于从小就一帆风顺，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的诸葛瞻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这件事还产生了副作用。以前，诸葛瞻是有事没事总喜欢往宫中跑，以求多见老丈人几面，接受褒扬。但现在，他的内心却对刘禅产生了恐惧感。
所以，当再次接到刘禅召见的命令后，诸葛瞻内心不但没有了以前的喜悦，反而隐隐担忧起来，“不会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吧？”
不过，担忧归担忧，但皇命难违，诸葛瞻只好硬着头皮入宫。在路上，他设想了刘禅召见他的n种可能性，但始终心里无底。
刘禅见到诸葛瞻忐忑不安的神情，知道他对那天的事还未释怀，于是就主动让气氛放松下来，笑嘻嘻地问道：
“思远啊，古往今来，当朝的起居注，为何不让君主亲自查看呢？”
诸葛瞻一听不是来挨批的，不禁暗中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继而又感到不解，“陛下为何突然问起此事？”他看了一眼陈寿，心里暗自嘀咕起来，“莫非陛下要查看起居注？这可不行！”主意已定，他回答道：
“陛下，起居注官专记君主之言行及其善恶，以此作为前车之鉴，警示后世君主循法行事。若当朝君主可亲观起居注，那么史官履职时便有所避讳，记录就会失真。千年之后，人们就看不到褒贬君主的真话了。”
刘禅轻飘飘地问道：“有明确规定君主不能查看起居注吗？”
这句话可谓是问到了点子上，从古到今，确实没有哪条律法明确规定君主不能查看起居注。因此，诸葛瞻闻言后脸色大变，吱吱唔唔地说道：
“这，这……这倒没有明确的规定，但……但还没有君主观看起居注的先例。”
诸葛瞻说此话时，底气与刚才相比明显不足，表明他内心已经开始犹豫、动摇。这逃不过刘禅洞悉一切的目光，他决定单刀直入抛出问题，逼迫正处于犹豫之中的诸葛瞻表态。
“朕想亲自查看起居注。”
“这……”诸葛瞻又看了一眼陈寿，心中暗暗叫苦：陛下，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您若开了这个不好的先例，以后谁还敢当起居史啊！
“起居注善恶必书，恐怕会忤逆陛下的旨意，故，陛下还……还是不要看为好。”
诸葛瞻此时已经放弃抵抗了，他改为恳求刘禅，恳求刘禅不要查看起居注。但是，刘禅会答应吗？
刘禅当然不会答应。
“朕希望能够从起居注中知道执政得失，以便加以改正，并用此记载的得失来警示自己。”刘禅将刚才对陈寿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用不容置辩口吻说道，“卿可将朕登基后所有的起居注整理送来，让朕一看。”
刘禅本想只看敬哀皇后张氏在世时的起居注，但转念一想，决定做戏做全套，要求诸葛瞻将所有起居注都拿过来，以免引起朝中众人的猜疑。
刘禅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给看是不可能了。诸葛瞻只好答应下来，并提出心中的疑问：
“陛下，您在位已超过四十年，起居注册数量庞大。臣——斗胆预测，要读完这些起居注册，用时将超过三个月，陛下真的要将所有的起居注册都拿过来吗？”
“一次性全部拿过来。”刘禅想都没想地应声而答，“明日一早，将起居注册搬至殿前空地，安排一百禁军在现场听我指挥，朕要走马观史！”
“明日一早？走马观史？”诸葛瞻闻言脸色大变，心里暗自嘀咕：“陛下，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明日一早怎么来的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