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姜维不受君命
“持节至沓中传谕？”
郤正闻言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已经猜到刘禅召他前来，肯定不是仅仅聊天那么简单，早有心理准备，但没猜到刘禅竟会让他持节传谕。
他只是从三品的秘书令，负责图书管理、参与起草诏令文书等工作。按照惯例，持节传谕是太常卿张峻、侍中张绍等正三品官吏的工作。
陛下为何会选中我？郤正百思不得其解，怀疑这是个乌龙事件——刘禅因为心不在焉，所以选错了人。此前，他就没少干过这种事，这在蜀汉朝廷是人尽皆知之事，于是决定委婉地提醒下他。
“陛下，臣人微言轻，恐有辱使命。”
言下之意：陛下，您是否搞错对象了？有资格传谕的人不是我啊。
郤正不知道此刘禅已非彼刘禅。彼刘禅经常闹乌龙，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此刘禅这次绝不是闹乌龙，而是有意为之。
刘禅很清楚，他要找的是一名说客兼信使，负责将“心药”送给姜维，并说服他执行自己制定的战术。
要成为说客兼信使，需符合以下条件。
一，此人必须是他信任之人，才能防止其将机密信息泄露出去，得不偿失；二，此人必须是姜维信任之人，否则，姜维会认为他送来的是“毒药”而不是“良药”，从而拒绝接受。
符合条件一的人有很多，其中就包括了郤正。但同时又符合条件二、而且刚好在成都的人却凤毛麟角，准确地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郤正。
刘禅来自后世，所以对此很清楚。
据史料记载，原主人阿斗投降后，即被司马昭要求东迁至洛阳。原主人只好凄凄惨惨地上路，徨徨如丧家之犬，与之前威风八面的风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蜀汉大臣无一人愿意跟随保护他，只有郤正、殿中督张通二人舍弃妻子儿女随行侍从。由此可看出郤正非常忠诚，值得信赖。
而在黄皓乱政，欲对姜维不利时，正是郤正及时提醒姜维，并建议他效仿诸葛亮故事，远赴沓中屯田避祸，以避开风光正劲的黄皓。姜维出于对郤正的信任，最终采纳了他的建议。
综上所述，刘禅得出结论——当今蜀汉朝廷中，郤正是唯一既受姜维信任，又不会背叛自己的人，说客人选非他莫属！
郤正明显跟不上刘禅的思路，竟以为这是他闹的大乌龙。
刘禅淡淡一笑，说道：
“郤卿此言差矣，汝身为朝廷命官，不宜妄自菲薄。”
这句话暗里藏刀，狠狠地将了郤正一军。
“谢陛下教诲，臣慎记！”
郤正没想到刘禅竟能当场识破自己话语中的破绽，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继续忽悠，只好乖乖认错。
刘禅见时机已到，这才说出主要目的。
“据可靠消息，魏军将于近期入寇汉中。联已制定应对之策，但需要大将军全力配合，才有可能击败魏军。”刘禅忧心忡忡的样子，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郤正，“但大将军远在沓中，身负保家卫国重任，朕不能贸然让他擅离岗位回朝，故决定找一大将军信任之人，赴沓中传谕，解释朕的战略意图，并说服大将军配合执行。”
郤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差事不好当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大将军如果拒绝配合执行战术，而我又不能说服他，那么，我就犯了办事不力之罪啊！
若大将军同意配合执行战术，但在击败魏军后，陛下如果不遵守承诺，还权于大将军，那么，大将军就会视我为眼中钉！
我太难了！
但是，如果拒绝出使，则是公然抗旨行为，后果严重。
这……，合该我命中有此劫难！？
刘禅见郤正没有主动请缨，就知道他内心正陷入挣扎之中，于是决定打铁趁热，再敲打他一下。
“大将军远赴沓中屯田，正是采纳了郤卿的计策。郤卿就是大将军信任之人啊！呵呵呵。”
郤正明白过来了——陛下刚才和我聊天，果然是有目的的，是给我下套啊！？现在把柄已经在他手中，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一趟沓中了。
“陛下一语惊醒梦中人，使臣茅塞顿开。原来臣就是大将军所信任之人啊！臣愿持节前往沓中传谕，说服大将军配合执行陛下制定的战术。”
“好，”刘禅赞许地拍了拍郤正的肩膀，“郤卿敢于承担重任，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臣定不辱使命，但请陛下静候佳音！”郤正胸有成竹地表态。
“嗯！”刘禅先是满意地颔一颔首，继而正色道：“事关国祚，兹事体大，郤卿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臣……臣遵旨！”郤正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声音颤抖着说道。
“……”
且说姜维去年从成都出走后，并没有选择返回汉中，而是直接率所部远赴千里之外的沓中屯田。
沓中易守难攻，年年雨量充足，兼有万亩肥田沃土，既适合驻军，又便于屯田储粮。姜维除了在此开垦拓荒、广种小麦外，还凭险构筑关隘、开凿挖掘地下通道，试图将此地打造成为北伐凉州的前哨站点。
不久，姜维得知钟会正在关中操练军队的消息，怀疑这是为入寇汉中做准备，于是上表刘禅，请求派遣张翼、廖化分别驻守阳安关口、阴平桥头，以防患于未然。
但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刘禅的回复，反倒是细作人传回中常侍黄皓突然陷入昏迷，朝廷罢中常侍，改设散骑常侍，以及谯周明升暗降等消息。
春江水暖鸭先知。姜维作为一流的军事家，具有敏锐的军事嗅觉，他预感到这几件事的发生绝非偶然，应是有人有意为之。现在，形势明显正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这使他心里充满了期待。
但刘禅的回复迟迟未至，又使他心急如焚。
一天，姜维正升帐议事，忽报天子遣秘书令郤正持节到来。他猜测是天子已同意出兵，心中大喜，连忙出寨相迎。
老朋友相见，免不了客套一番，随后才接入帐内。姜维伏拜受诏后，迫不及待地展开诏书，只见上面写着：
“司马昭弑君夺权，代魏称帝之心昭然若揭，定会不自量力伐蜀征吴。听闻钟会正于关中治兵，此为魏欲入寇蜀地之信号也。
六、七月份正是汉中、关中一带的汛期，道路泥泞、栈道阻塞不通。魏军若入寇，定会避开此时间。
八、九月份时汛期己过，且是汉中麦熟时节，魏军若选择此时入寇，可抢收汉中小麦，缓解其粮草运输困难的难题。故，吾断定魏贼将于八月从关中启程，九月到达汉中。”
读到这里，姜维大吃了一惊，“简直神了，竟同我的判断一模一样！朝中还有如此能人？
陛下不知军事，不可能有如此的判断力。而廖化、张巍、诸葛瞻等人缺乏战略目光，不会超前思考——此结论究竟是谁的杰做呢？”
思来想去，没有答案，只好继续往下看。
“沓中、汉中虽呈犄角之势，遥相呼应，但两地相距过远，存在二分兵力的隐患。魏军若采取攻占阴平桥头，切断汉中、沓中两地联系，再逐个击破的战术，则沓中、汉中皆危矣！
根据推演结果，魏军将会兵分三路入寇。西路军出狄道攻沓中；中路军出祁山攻占阴平桥头，切断沓中守军退路；东路军则出斜谷、骆谷、子午谷，进入汉中。
若任由魏军长驱直入，则大将军危矣。大将军若危，国家随灭矣！
魏军看似强大不可战胜，实则外强中干，一如赤壁之战时的曹军。
吾等当把握此次千载难逢之良机，利用魏军志在必得的轻敌心理，将计就计，采取诱敌深入之策，将魏军引入金牛道，以破釜沉舟之决心围歼之，重现当年先帝以弱胜强击败曹阿瞒，夺取荆州的壮举，击败魏军，乘胜夺取雍、凉，一举扭转不利局势！
未雨绸缪，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朕特附上战术示意图，做为行军指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刘禅在诏书中提及他自己。
姜维不禁暗暗称奇，“太出乎意料了，陛下竟有如此军事才能！？这藏得也太深了吧！”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不可能，陛下没有隐藏自己军事才能的理由！”
他怀疑诏书中战术的制定者不是刘禅，而是另有他人，心中不禁隐隐担忧起来，“难道陛下身边有高手？——如此重要的军事行动，策出他人！？”
他强做镇定，拿起战术示意图饶有兴趣地看着，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脸色变得严峻起来。
郤正在旁边观颜察色，发现姜维脸色渐渐不对，知道大事不妙，忙道：
“此战略示意图系陛下亲手所绘，大将军认为如何？”
果然，姜维冷冷地说道：“陛下亲手所绘？我看倒像是出自阁下之手啊！”
姜维认为刘禅不可能是战略示意图的作者，但一时又想不起朝中还有谁有这样的才能。直到郤正冷不丁地问他话，他才猛地想到此人可能就是郤正。
“呵呵，某才疏学浅，岂敢在大将军面前班门弄斧，自找无趣！？此绝非本人所为。”郤正信誓旦旦地说道，随后话锋一转，再次试探姜维，“依大将军之见，陛下制定的战术可行否？”
姜维顾左右而言他：“举全国之力、孤注一掷进行北伐，太过于冒险了！若稍有差池，则国将不存矣。”
郤正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