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伤
黎庶走在积累了皑皑白雪的神武大街上,正值深冬,他的衣裳却单薄的很。一辆马车出现在黎庶的眼前,侍卫的剑上都写着一个“柒”字,这个字代表着秦王府。黎庶瞧了一眼却并没有理会,若不是四下无处可躲,黎庶恨不得速速躲开。
车帘的一角被一只纤纤玉手挑起,里面传来的却是位公子的声音,黎庶听他说道:“别走了,上车吧。”
黎庶瞧着那只玉手就泛恶心,他默默行了个礼道:“王爷厚爱,黎庶受不起,还请王爷夫人先行。”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就被人推下了车,黎庶偏身躲开一看,这个女人五官秀丽端正,身材纤细娇弱,被粗暴的推到雪地中竟叫人心生怜悯之情,而这女子便是那只纤纤玉手的主人,黎庶口中的“夫人”了。黎庶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扯上了马车,车中的人正是秦王秦岭,字子疏。黎庶被秦岭抵到马车中,秦岭喊了声“开车”,马车便缓缓向前行驶,秦岭看着黎庶,黎庶却偏脸不看他,嘴上说道:“王爷将一位纤纤佳人直接扔在大雪中,冻伤了怎么办?往后若是被人得知,王爷岂不是要得一个不怜香惜玉之骂名?”
秦岭似是略微勾起唇角,黎庶眼看着秦岭越靠越近,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他双手推住秦岭的胸膛,说了句:“王爷请自重。”
秦岭是停下来了,他的一只手抚上黎庶的手背,道:“我不管纤纤佳人冻不冻伤,我只是瞧着之诩快冻伤了,这手好不冰凉。”
黎庶的字为之诩,他听见秦岭喊他的字便知这是服软的意思,但他却装着不知抽回手,道:“王爷此言不对,之诩贱命一条,怎劳王爷舍夫人相救?”
秦岭一笑,低声问道:“我们之诩是不是醋了?”
黎庶掩住恼怒,只是严肃道:“王爷休要瞎说,还请您莫要再做纠缠。”
秦岭抓住黎庶的手臂,在马车停稳之际一把将他拽下拉入寝宫,有些恼怒地道:“黎之诩,什么叫不做纠缠?你道明白!”
黎庶被秦岭抓的生疼也不反抗,他需要这份疼痛来帮他保持理智,他尽力压制住情绪,轻声道:“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事……”
秦岭见他眼中流露出的悲伤太过露骨,有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黎庶抿了抿嘴,没忍住:“王爷,我从未奢望你将我放在眼中,因为这本就不是我黎庶该贪恋的。但是你就不能假装可怜我一下吗?你为了气我带着那个女人去逛庙市,半途将我推下车……整整两个时辰,我在雪中走了两个时辰,王府那么远……我走了那么远……”
黎庶说着说着竟落下泪,他叫的那样生分,让秦岭过意不去将他抱住,低声道:“我的错,之诩。再也不会了……”
黎庶却捶打着他的背,道:“秦子疏!是不是冻的不是你,你就不觉得冷?你还是不是人?给我滚!”
秦岭任黎庶打骂,他抱紧这个人,道:“打吧,你消气就好。黎庶,何人都可以叫我滚,只有你不可以,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我只有你。”
黎庶越发心寒,他渐渐停下动作咳嗽起来,咳出一口血。
秦岭见状有些惊讶,他从不知晓黎庶的身体竟以脆弱至此,他有些心慌地扶住黎庶,却只沾到一手的血,他急忙传医来瞧,发现黎庶身上多了处伤口。
秦岭愤怒地将黎庶的衣领揪起,几乎是吼道:“你这个作践自己的习惯何时能改?动不动就给自己一刀,万一没弄得好会丧命的你知不知?!”
黎庶有些痛,还有些麻木,他已经快感觉不到痛了么?黎庶感到何其好笑,但他并不表露在脸上,他沙哑地开口道:“多谢王爷垂怜。”
秦岭心中怒火燃起,但医官在此并不能失仪,他只是剜了黎庶一眼就拂袖而去。
医官自始至终都当哑巴,他为黎庶包扎好后也未多说些什么便退下了。
留黎庶一人在榻上麻木的闭上双眼,他知道自己快活不长了。五感封情丸,服用此药者在一段时间之内必亡,动情越多折的越快,刚开始的几年内只是尽失五感,而后几载会在子时尝尽钻心之痛,循环往复至死。黎庶每每七日便会划自己一刀看看自己的毒已经到了什么地步。其实此毒已算良毒,中毒之人原先会好好活下几年,这几年便和常人一般无二,之后才慢慢发作。
当初秦岭还并非秦王,只是一个同黎庶般的平民孩子秦岭是秦王养在外边的私生子,他同黎庶一起长在山庄上,自幼便是很好的挚友。那年黎庶十五,秦岭十三,听说秦王是惹上了某些江湖之人才使得整个王府被杀尽,是黎庶带着秦岭一路去到皇城面见圣上为秦岭封的王。当年两个孩童,光凭一幅口舌不得取信与皇城侍卫,于是黎庶在宫殿门口足足跪下七日才赢来一个御前太监。太监取出五感封情丸给黎庶与他说道:人间并非好路都顺畅,秦岭是秦王的私生子本就不配做秦王,如今圣上瞧着他们二人可怜才勉强首肯。只是黎庶必须服下此丸,天下并非有两全其美之策,他们只能舍一人而成一人,如若黎庶不肯,那么黎庶可以不吃此药,但是他们就永生不得再踏入皇城。
黎庶当时服下了此药,太监只道他傻,为秦岭做了过命的买卖到头来秦岭却不知。
是的,秦岭不知。
皇令一下的时候秦岭高兴的去迎黎庶,黎庶撑着病体去陪他逛集市,秦岭从不知晓黎庶的伤。陪秦岭逛了整整一日,夜晚休息更衣的时候黎庶双膝早已溃烂。连跪七日!黎庶是怎样撑着才没叫秦岭瞧出异样?黎庶就因为此跪没能及时医治才落下疾,从此天一转凉便疼的钻心。
这些秦岭从来都不知晓,只当是黎庶变得娇弱,还常抱怨黎庶是大小姐命,稍一走远就腿疼什么的。而黎庶却只是默不啃声地笑笑,然后一笔带过不提。
一个患有腿疾的人,从不让医官瞧自己的腿,每次都是伤哪就瞧哪,仿佛固执的要命,却不知固执的背后是满面疮伤。
黎庶这会儿疼劲慢慢蔓延,在雪中走了两个时辰,他的衣裳也早就湿透,但此时却疼的无力再更衣,他只换了件单薄的里衣便躺进被中。黎庶几乎从来不生病,但他却渐渐有些感到力不从心了。要说跟着秦岭的这五年多他享尽荣华富贵,没有;整日弹琴作画不问世事,也没有。平民百姓羡慕黎庶没有血统却白得的好命,但是黎庶从没感到满足和快乐,他甚至思恋曾经的山野时光。
思绪渐渐沉了下来,黎庶带着思恋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