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9
「这是父亲出差带回来当地的马卡龙,但是……」确实督促夏霓将正餐给吃完,三人来到了甜点区,却看到孤零零的马卡龙座落在大盘上。
但是夏霓不喜欢吃西式甜点。
幸村精市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不想让夏霓看到他的失态。太丢脸了,作为东道主竟然让自己最为重要的客人没有甜点吃,甚至直到他将人带过来才發现。
「……我这就再託人去准备一份,不,我亲自去好了。」应该还有一些和菓子之类的东西,至少可以符合小霓的口味。
这就是将危机化为转机吗?幸村在心中自嘲道。
「不用啦,别那麽麻烦。」夏霓劝阻道,事实上她已经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多亏幸村和真田联手堆起的那叠食物小山。
「我去去就回。」幸村执意要去,一转眼便消失在另外二人的视线之内。
夏霓和真田:「……」
「妳要不要嚐嚐看味道?这个很好吃的。」真田建议道,显然他也已经品嚐过。
「喔?这麽难得?」竟然让锺爱日式料理的真田说出推荐的话语,看来是真材实料。
听出自家幼驯染有打趣的意味,真田将帽子压低了一点,小声地解释道:「是幸村笑咪咪地和我推荐的,原本很排斥,但是味道意外的不错。」
「……啊,阿弦,辛苦你了。」若是成王之前,夏霓可能还会傻傻地不了解自家竹马的个性。但是现在再听到「笑咪咪」这个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词语……
既然大家都这麽推荐……「那麽,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啦。」
夏霓取过乾淨的盘子,用夹子将最后那枚浅蓝色的马卡龙夹了起来。
一股炙热的视线朝她望了过来,彷彿要将她贯穿。不……或许就是要透过她,看着她手上的那枚马卡龙?
夏霓回过身去,视线的来源是角落……金髮碧眼的男孩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转身,心虚地瞥开了眼,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回到手中捧的小镜子上,假装什麽事都没有發生。
黄金之王稳稳地将马卡龙盛到了盘子裡,而角落男孩偷瞄的碧瞳也随着马卡龙的落下而往下看。
随着夏霓的动作,男孩的视线也紧紧地黏在了那颗浅蓝色的马卡龙上,夏霓往左边,男孩的视线就跟着往左边。夏霓往右边,男孩的视线也跟着往右边,好玩极了。
不行不行,认为自己是个成熟大人的黄金之王在心中喝斥自己。怎麽可以这样逗弄一个小孩子呢?
但是看着对方像是大型柴犬的反应,夏霓就忍不住继续观看对方可爱的行为。
啊,炸毛了。
男孩不知为何突然發现到了夏霓的故意,他红着一张脸低下头,不再看向女孩的方向。
「阿弦,等我一下。」向真田说了一声,夏霓捧着盘子,走到了角落的男孩面前。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这是夏霓对他的第一印象。
像阳光一样金色稍微自然捲的短髮,如同深海一般蔚蓝色的大眼,得体的穿搭……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方脸上那自卑的神情。
是个对自己没什麽信心的孩子呢。
「呐,这个马卡龙请你吃。」夏霓露出笑容,尽可能让自己变得亲切一点。她一点都不想要吓到眼前的男孩,虽然……
「诶?」男孩惊恐地瞪大了双眼,顺势快速地将小镜子给收了起来,完全没有想到夏霓会来和他搭话。
虽然他一定会被吓到就是了。
「这个请你吃,你很想要吃吧?刚才一直看着它。」她将盘子递给对方,然而男孩却相当迟疑,不肯伸手。
「真的可以吗?」这样的我,也会有陌生人愿意分给我甜点吗?
「当然,想吃就拿去吧。」见到男孩微微伸出双手,夏霓便将盘子塞给了他。
「啊……谢谢。」男孩仓促地道了谢,像是不太习惯接受他人的好意。
「对了,那妳呢?」他记得他手上这个是最后一个马卡龙了,虽然他有心想要品嚐,但是碍于对场域的陌生及害怕,他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他只是一味的逃避现实,躲在角落照着镜子,听着另一个人的嘲讽眼睁睁地看着甜点越来越少。
「没事的,其实我不爱吃甜食。」夏霓挥了挥手,算是向男孩道别。
「我朋友还在那边等我,先回去了。记得好好享用那颗马卡龙喔!」她向懦弱的男孩露出了笑容,便小跑步回到了幼驯染身边。
男孩呆愣愣地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捧着手中的小盘子,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浅蓝色的马卡龙拿起,轻轻地咬了一口。薄酥的外层,内裡则是蛋白霜饼回温之后绵密。
有些黏牙的糖心口感,充满蓝莓的香气,酸酸甜甜的,就如同他现在繁複的心情。
「呐,愿望真的成真了。」男孩複杂地小声开口说道,不知是说给谁,亦或者是说给自己听。
☆
「抱歉久等了!」夏霓小跑步回到了真田身边,「就拜託阿弦为我保密啦,嘿嘿。」女孩双手合十说道。
「嘿什麽嘿,真的是太鬆懈了!」象徵性轻轻敲了一下青梅的额头,但到底他还是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知道了啦,妳不说我不说,幸村也不会知道的。」反正也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弦对我最好了!」
「不不不,这句话我可不敢当。」真田瞪大眼睛,摆手道。
开什麽玩笑!他还想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啊!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个拥有一头乌黑长髮的女孩子唯唯诺诺地靠了过来,弱弱地出了声。
「啊,没关係的。」
「说吧,有什麽事情?没事的话就快滚。」一见到女孩的靠近,真田弦一郎瞬间沉下了脸。
「阿弦!」这是夏霓第一次看到真田对人那麽没礼貌。
然而真田只是默默地挡在了她的前面,用无声的行为告诉她他会处理好。
「刚才我去找我父母时,真田君的妈妈託我帮她叫你一声。」女孩像是被真田的态度给吓到一般,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
说谎。
夏霓敛下眼睑,她好像知道为什麽竹马会是这样的反应了。
女孩懦弱的外表之下充斥着藏不住的恶意,这麽看起来,刚才被盯上的感觉就是来自这个女生吗?
「母亲?母亲找我有什麽事情?」
「我、我不清楚……但是好像是蛮紧急的事情……」北久保光幸在真田的审视之下紧紧地攥住裙摆,试图不在他凌厉的视线之下败下阵来。
「啧。」真田收回目光,他实在是找不出这番话裡的毛病。他刚刚也有注意到,北久保光幸的确是刚进门便来找他了,并没有任何瑕疵。
感受到压力的消失,北久保知道自己暂时获得了真田的信任,而这一切也都在她的计画之中。
她怎麽可能让真田君抓到那麽明显的把柄呢?
为此,她还特地出去转了一圈,计算好时间才再踏进宴会厅。
不过,真令人讨厌啊,这种压迫感。
总觉得跟真田君讲话就会有那种若隐若现的威压传过来,那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
所以说,果然还是幸村大人比较好。那麽优雅高贵,待人又谦逊温和,和真田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呢。
「小霓,一起去吗?」真田有点不放心将夏霓一个人独留在宴会厅,毕竟幸村也还没回来。
夏霓歪头想了想,正好许久没有和真田妈妈见面,和她打声招呼好像也不坏?
「那、那个!」女孩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话来,而得到关注的那一瞬间,她的声音又小了许多,彷彿是感到羞涩。
「我、不对,我们大家都很想认识一下夏桑,但是刚才幸村君和真田君……」北久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一来是她实在不愿意说她的幸村大人的坏话,二来则是不想将目的曝露的过于明显。
殊不知,她这种拙劣的技术完全隐瞒不住任何东西。
喔齁?
夏霓挑眉,她倒要看看对方能够掀起怎样的风浪。
话音一转,夏霓改变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我就不一起了,阿弦记得帮我向伯母问好。」
「啊,嗯。」真田弦一郎有些愣住,但是多年的默契让他了解到夏霓仍然游刃有馀,她有自信能够见招拆招。
但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要太鬆懈了。」在与夏霓擦身而过之时,真田压了压帽簷,小声地说了一句。
来自竹马的关心,使夏霓心头一暖。
「嗯。」
☆
「那个……称呼妳夏桑可以吗?」真田弦一郎离开之后,女孩便不再那麽害躁,开始大胆地和夏霓搭起话来。
妳刚才不是就已经这麽叫了吗?
夏霓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面对这种恶意满满的人,她实在是没有什麽好感,但她仍然应了一声。
「嗯。」算是基本的礼貌吧。
「夏桑,这次来参加幸村君的生日派对,妳准备了什麽礼物呢?」女孩狡黠地眨了眨黑瞳,「还是说,妳非常失礼的完全没有准备呢?」
「不好意思,在打探别人的隐私之前是否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大名呢?况且我们并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夏霓皱了皱眉头,无法理解眼前的女生到底在抽什麽风。
「啊,抱歉抱歉。我的名字是北久保光幸,叫我北久保就好了。」不是夏霓的错觉,北久保光幸完全就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麽夏桑到底准备了什麽礼物呢?」被岔开的话题又被绕了回去。
眼见北久保光幸大有不看到礼物就不会作罢的神情,夏霓轻叹了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包包处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
「我送小市一条菫青石的项鍊,这样可以了吗?」她将包装好的小盒子拿在手上晃了晃,让北久保光幸看清楚。
菫青石?那是什麽?
六岁的孩童并不了解菫青石的价值,在她的认知中,稀世的宝石就是鑽石、红蓝宝石一类的。但这并不妨碍她听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项鍊?妳送幸村大人一条项鍊?」北久保光幸的语气带上一丝不可置信。
「妳难道不晓得幸村君和真田君都是打网球的吗?妳居然还送幸村君首饰?」北久保光幸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笑容,「亏妳还叫的这麽亲暱,居然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
夏霓无法理解对方的脑迴路,「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打网球的。」
这跟她选择送首饰给幸村精市有什麽冲突吗?
可能送项鍊是有点过于女性化了啦……但是她相信幸村一定会喜欢上她所送的礼物的。
那是她对他的满满心意,她有这个自信。
「拿来吧。」北久保光幸步步逼近,「我帮妳把它放到礼物堆裡面去,那是为了等一下的活动而专门设置的地方。」
猛然地,黑髮黑眼的女孩看准机会扑了上去,明明小巧的礼物盒就在眼前,但是她却只能看着夏霓以神奇的步伐避开她的动作轻巧地闪躲过去。
北久保光幸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扑街。
突如其来的疼痛使女孩瞬间流下两行清泪,「妳、妳怎麽能够推我?」
夏霓:???
她指了指自己,「妳说我吗?」
「不然还有谁!」女孩继续坐在地上嘤嘤嘤道。
「光幸!」一个不认识的男生瞬间冲到了北久保光幸的身边,「光幸,妳还好吗?怎麽哭了?」
「京藏……她推我!」北久保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握住了自己竹马的手。
这一切都是为了幸村君,她只是在利用她所能利用的一切而已。为了幸村君,她可以忍受的。
「妳为什麽要推光幸?妳怎麽可以推她?」那位名叫京藏的男孩瞬间对夏霓怒目相向。
呦?就这麽直接认定是她推的了?
夏霓扶额,这人怕不是眼瞎吧?
「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推的她?明明就是她自己扑过来想要抢我的东西,我避开她她自己跌倒的。」
「妳说谎!」一个女生跳出来反驳道,「我都看见了,是妳把北久保给推倒的。」
夏霓挑眉,原来还有同伙啊。
「对对,明明就是妳把她给推倒的。」
「重点是推倒了还不给人家道歉!」
「真没品味。」
此起彼落的数落响起,试图在无形之间给夏霓增加舆论的压力。
「我又没做,我为何要道歉?」夏霓沉下脸,她不想跟再跟他们耗了。
「我问心无愧,况且是她还欠我一个道歉吧?她试图攻击我,抢夺我的所有物。」
但是很显然的,在场的所有人都相互认识,且并不打算相信她的言论。
「怎麽可能!光幸才不是这样的人!」第一个反对的便是北久保光幸的青梅竹马。
「是啊是啊,她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她也是不需要做这种事情啊,有什麽东西是她需要去抢的?」
「人家可是大小姐呢,分明就是这个新来的嫉妒北久保才胡乱捏造的吧。」
大小姐?
夏霓不合时宜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有什麽大小姐能比得上黄金之王的地位?
当然,她也只能在心中吐槽。
「所以说,她到底为什麽会出现在这个派对的?」
「明明之前就完全没看过她啊……」
来了!
耳尖的北久保光幸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句质疑。
北久保坐在地上,纤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用手背抹去不断落下的泪水,以歇斯底里的神情向夏霓质问道:「妳到底是谁?妳凭什麽出现在这裡?妳又凭什麽跟幸村君和真田君那麽亲密?」
反正她就装成情绪激动就好,相信大人们不会多加刁难她的。
「凭什麽……」夏霓娇憨地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就当大家认为她答不出来的时候,她投出了一个震撼弹。
「就凭……我是他们的青梅竹马呀。」
青梅竹马?!
「不可能!」北久保光幸第一个从地上跳起来,完全顾不得她之前装出的柔弱形象。
「光幸……」一旁还在关心她名为京藏的男孩子直接被北久保甩开了手。
「妳怎麽可能是幸村君的青梅竹马!众所皆知幸村君的幼驯染只有真田君,况且我们这群人也是跟他们两个同个班升上来的!」北久保光幸越说越大声,最后甚至带上了些许尖叫。
「问问他们不就得了吗?」夏霓泯唇一笑,「我是否说谎,当事人最为清楚了,不是吗?」
「还是说,妳有什麽理由不敢在他们面前当面向我确认,还特意要把阿弦给支开呢?」她看向北久保的眼神充斥着嘲讽。
终于露出马脚了啊。
话说,她是幸村和真田的青梅竹马的事实有这麽打击人吗?
居然直接把北久保光幸的本性给炸出来了,亏她还以为北久保可以坚持久一点呢。
「妳、妳!」北久保光幸抽泣,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虽说被惯养出了奇怪的性格,但是自己做的坏事无预警地被拆穿仍然使她彻底地慌了。
「妳怎麽能这麽说!」男孩子一个侧身护住自己仍然在哭泣的青梅,怒气冲冲地瞪向夏霓。
「对啊,幸村君和真田君还有一个幼驯染什麽的,从来没听说过呢。」
「还是她自己胡乱编造出来的啊?」
「等他们二人回来不就能当面对质了吗?何必在底下窃窃私语?」此话一出,议论声刹然而止。
「怎麽可能?像妳这样的丑八怪怎麽配做幸村君的青梅竹马!」北久保光幸开始无差别攻击,她之前所装出的柔弱形象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
丑、丑八怪?
原先在一旁推波助澜的女生们都下意识扶额,看来北久保光幸真的是慌了,丑八怪一词怎麽会跟眼前这个宛如童话中走出的女孩有所牵扯呢?
不料,一向态度尖锐的夏霓眉头却皱了一下。
诶?有用?
「怪物!你这怪物!」北久保光幸突然指着夏霓尖叫起来,她想起来了。难怪她就觉得夏霓长的非常眼熟,但是这麽有特色的一个人她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她第一次注意到幸村精市是四岁参加绘画班的时候,而当时幸村精市的旁边确实有一个同进同出的小女孩,但是……
「妳之前明明就是黑髮黑眼!」
夏霓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啊,好噁心!」不知谁尖叫了出来,瞬间引爆整个宴会厅。
「是生病了吧?不然怎麽会出现那种颜色?」
「明明之前是黑髮黑眼,但是现在却变成了金髮粉眼?」
「好噁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是传染病吗?我们会不会被传染啊?」
「噫!才不要,好噁心!」
「话说她的名字也很诡异,明明是种花的名字,却有着一头金髮?」
「还有她头髮的颜色其实也不太正常……」
「滚出去!离我们远一点!我才不想被传染!」
「不、不是的,我……」面对这样的阵仗,夏霓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啊,她有什麽可以反驳的呢?
事实不就是如此吗?
自认是个大人的黄金之王此刻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泪水逐渐在眼眶中聚集,在舆论的压力之下,她又不可避免地鑽起了牛角尖。
啊,太逊了。
「怪胎滚出去!」
不要……
「一定是生了什麽病!」
不要……不要再说了!
夏霓一个转身夺门而出,将所有的舆论抛到身后。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小高伸手试图拦住她,但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浓烈的自卑感涌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在成王之后外表会突然改变,如今甚至直接被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拆穿……
她知道自己为了这种小事就有这麽大的情绪起伏是一件很不成熟的事情,但是她真的无法再待在那间宴会厅裡面了。
其实她应该要等到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回来的……但是一想到幼驯染们可能会露出和宴会厅那群人相同的嘴脸她就觉得反胃。
即便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诉夏霓幸村和真田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但她赌不起这个可能性了。
她宁愿远远地逃离这一切,逃离原先的日常生活。
泪水扑簌簌地不断滚落,将原先琉璃粉的双瞳带上了一种梦幻。
风,她尽力了,她真的尽力了。
但是命运就是如此,自从她被推往成为黄金之王的道路后,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回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