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晓错改道见正主
井下无迹寻错地，半路截问解谜机。
识海会妖得真处，一树繁花送香礼。
——
深井下，幽光莹莹，地宫宏伟。
其间一阔坑，肉山如泥，呼声阵阵。
坑旁，石台。
一老者与林笑三人静默对视。
林笑淡然笑道：“天生万物流转，得生生不息。有进无出之地，必有天治。”
老者闻言一叹，道：“三位果非凡俗，何以此前从未听闻三位事迹？”
林笑道：“我等非得是声名显赫之辈，才能令你好受些吗？”
老者再次叹道：“老朽凡夫俗子，到底放不下这名利二字。”
“只是，我族深藏妖物，唯历代族长方可得知。”
“三位非我族中人，如何得知此中隐秘？”
林笑道：“我何须得知你们的隐秘，只需知晓此地有妖便可。”
他踏近坑沿，往坑中肉山望去。
忽然，一阵倾倒声自穹顶响起。
肉山立时一顿，呼声停息，仰天张开一道大口。
未片刻，无数残羹自穹顶一斜口倾泻直下，正正落入那张大口。
数息后，倾泻物落尽，肉山大口再次闭合。
一阵蠕动后，呼噜声再起。
老者适时道：“斩妖城每一日，皆会收集城中所有居民的残羹剩饭，汇入此处。”
正说着，来时的井道口突然冲下一道黑影，落地后翻滚数下，卸力起身，反手握剑一横，对准林笑等人。
“族长爷爷，我来给您助阵。”
下来的，是位俊逸子弟。
落者本敌意凛然，不意余光瞥见坑中肉山，顿时神色一怔。
老者见之，沉声道：“叶修，谁让你下来的？”
那名子弟收剑恭立道：“是我擅自下来的。”
老者怒斥道：“胡闹！”
肉山呼声一顿，霍然睁开两道眼缝，地宫中顿时寒光一闪。
叶家子弟神色一紧，低声问道：“族长，这里为什么会有头妖物？”
老者尚未回答，肉山已徐徐转向，朝坑边几人望来 。
待看清几人，迅即张口大吼。
声波如风狂袭。
狂风过后，老者肃然问道：“三位贵客寻此妖物，有何贵干？”
林笑淡淡看了眼妖物，道：“不好说。”
他隐隐感到些许不对。
肉山张口往几人扑咬而来。
地宫大坑，与肉山这般体型而言，犹如浴缸，无需挪步，一挺身，即咬近。
巨口如洞，黑不见底。
老者与其子弟刚要反应，一道雷电瞬闪而出，眨眼击中肉山。
电弧蔓开，肉山当场一僵，大口半道停住。
林笑淡然道：“不必留手，再给它几下。”
一旁的月冰岚身冒雷光，挺臂一按，耀眼电弧自掌心闪出，再次击中肉山。
电闪阵阵，再停下时，肉山已全身焦黑，袅袅冒烟。
霎时，地宫中，焦味弥漫。
叶氏二人亦僵立原地，目泛惊色。
轰！肉山轰然躺倒。
林笑静静等了数息，略带遗憾道：“看来不是。”
老者一怔。
不是什么？
林笑并未解释，只朝二女道：“我们走吧。”
叶氏二人便见银发女子衣下，飞出成片光球，托起三人，浮空升去。
叶氏子弟叶修猛然一震，急上前凛声喝问：“等下！你们到底有何目的？”
林笑三人并未理会，然而，成群光球中，忽而飞下一枚，悬浮叶修身前。
光芒一散，显出一精巧小人，伸手便去拔扯叶修刘海。
浮空三人当空一顿，银发女子朝下招手呼唤：“孩儿，快回来。”
但那只小人仿若未闻，与叶修头发嘿咻较劲。
银发女子见状，便要下去。林笑却拦下道：“由它去吧，缘起缘灭终有意，缘聚缘散不负今。”
银发女子略显迟疑，光球们已托浮他们升入井口。
叶修剑眉微疑，朝小人道：“喂，小家伙，你的同伴走了，你不去追吗？”
小人立即松开他头发，转而连连敲打他的额头，发出意义不明的咿呀声。
只是它的敲打力量微小，尚不及弹指。
叶修不再理会，转身指着坑中肉山问道：“族长爷爷，这头妖物如何处置？”
老者沉吟片刻，道：“叶修，你去将它炼化吧。”
“这头妖物，拥有吞食万物之力，你要小心运用。”
“好！”
其爽朗应声，纵入坑中。
……
斩妖城中，林笑三人并未就此离去。
“不知师弟是否顺利，且修书一封与他，我们得迟些再汇合。”
三人沿街寻觅驿站，二女一身奇装异服，频频引路人顾盼。
正行间，忽有一路人迎上来，神色鬼祟道：“三位贵爷，要不要来点没烦恼？”
林笑稍作伫足，暗道遇上了靡药贩子。
他微笑问道：“你这没烦恼是什么名堂？”
路贩子窃声道：“只须一枚，你从此就能告别烦恼。”
林笑讶然道：“不会是那种一死百了，从此没烦恼吧？”
路贩子忙摆手道：“不不，就是字面意思，它会收走你的所有烦恼。”
林笑心头一动，道：“我能看看你的货吗？”
路贩子左右瞧了瞧，拉他靠往街边，背对街面，小心翼翼掀起衣袖，露出手臂上一排白绒冠毛。
林笑看得微微挑眉。
路贩子见他并未生惧，立觉拦对了人，殷勤道：“一看爷就是有见识的人，这是小人的一位炼妖师朋友培育的一种异草。”
“种上之后，立能让人神清气爽，烦恼全消。”
“绝对真实无害，童叟无欺。”
一旁的月冰岚与墨初雪悄然对视一眼，已能预料到路贩子的结局。
林笑扶颔道：“你这草，怎么卖？”
路贩子笑容灿烂道：“爷您看着给点就行。”
林笑轻轻一笑，直接伸手从贩子手臂拔起一枚，道：“我先验下货，不介意吧？”
路贩子当即道：“爷您尽管试，若骗你半分，只管打断小人的腿。”
林笑微微摇头，把手一按，将冠毛小草安在路贩头顶。
路贩子看得一怔，还在失神，就听对方和颜笑道：“老弟，你动作很快呀，这才几天工夫，你就到手了，还发展到了这里。”
贩子眼露茫然，不解他话中意思。
然下一刻，他大脑忽而一片空白，双眼猛一翻白，再恢复时，眼神已截然不同。
林笑看得双眼微眯，笑意悄去。
路贩子语气木然道：“你是谁？”
林笑目光微动，恬淡道：“我与你前世相识，故今日相知。”
“本以为副手已与你重逢，如今看来，颇出意料。”
“不知是什么，让你有了改变？”
路贩子道：“有一人寻上我，带我离开，教我隐世于众。”
林笑扶颔思索道：“这熟悉的手法，莫非带你离开的那人，来自白堕城？”
路贩子道：“那人不希望我透露任何关于它的信息。”
林笑思绪急转，道：“所以，你如今在白堕城吗？”
“只有那里的酒水，能在短时间内流入各大城邑。”
“而你的子体，则随着酒水一通流入。”
路贩沉默不语。
林笑霍然道：“替我告知那人，我将往寻她。”
随即转身朝二女道：“暂不寄信矣，且随我前去会一会故人。”
妖气骤腾，当先冲天而起。
雷光一闪，月冰岚倏然追上。
她问道：“先生可是已有头绪？”
林笑微微点头，待墨初雪追上后，始道：“我已知贪婪大妖所在，我们皆错寻矣。”
“贪婪，当为精神之贪欲。此世对此至贪者，非它莫属。”
“那暴食，当也另有所指。”
云路须臾数里，梭行移时，至白堕城上空。
林笑道：“小月，能否招来乌云，打几声雷响，再往那处落道闪电。”
月冰岚即道：“此事容易。”
少间，阴云凝聚，覆临白堕城上空。
闷雷滚滚，引得城中居民纷纷夺路寻避。
城众正感慨天气突变，猛见一道明亮闪电倏忽落向城外。
下一瞬，惊雷炸响，震摄心魄。
众皆暗道大雨将至，未想仅片刻，云散天开，乌阴尽去。
引得城众纷纷出屋叹奇。
城外不远，林笑与二女伫立火树前。
火，乃雷引之火。树，乃雷落之树。
不多时，树渐焦炭，火渐息灭。
一艳衣女子，款款走近。
“可真是好大阵仗，吓得小女子差点不敢前来。”
林笑转身看向那张熟悉的面容，道：“苏迷，看来你确实记得上一轮之事。”
艳衣女子面露哀然道：“小女只记得一轮，却不知，君记有几轮呢？”
这种事，有一轮不难猜到有两轮，有两轮就可能已衍无数轮。
林笑上前道：“那些都不重要，此来，只为寻一心，求证一事。”
苏迷讶然掩口道：“劳君大驾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林笑不语，目光移向她左手。
苏迷略翻白眼，显露手背一株蒲公英。
林笑遂道：“一……它这次叫什么？”
语微一顿，改问苏迷。
苏迷调侃道：“随你喜欢咯”
林笑略一沉吟，道：“你既用它借以忘忧，便叫忘忧草吧。”
“忘忧阁下，可有过一位，某一天突然诞生于你体内的同伴？”
蒲公英猛烈摇晃。
苏迷递出左手道：“不若你与它直接交流。”
林笑点头道：“也好。”
接过植株，直接将它安落头顶。
根须潜入，稳稳亭立。
林笑随之闭目静立。
心沉识海，林笑立时发现一道异样存在。
无形无象，无处可寻。
但他能感觉到对方。
一个念头在这具身体脑子浮现。
“你很特别，内心还有另一重自己。”
林笑感应到念头，亦起念回道：“每个人内心，都会有一个暗藏的自己，甚至不止一个。”
若要比如，他们就好比往同一个电子屏幕输入讯息。
“你好似与我是类似的存在。”
林笑回念道：“你产生认同的那一刻，就会觉得我类似。”
“关于你另一个同伴，能告诉我吗？。”
微一停顿。
“你如何得知它，除我以外，该无人知晓。”
林笑道：“因为她在成为你的同伴前，先是我的同伴。”
“不理解，它明明在我体内诞生，从未接触过任何人，如何成了你的同伴。”
林笑回道：“因为她在诞生于你体内之前，就是我的同伴。”
“无法理解。”
林笑道：“你让她见我，她自会认得我。”
“我无法判断你的真假。”
林笑道：“你不如问问她，是否愿见我。”
外间，苏迷见眼前之人短暂闭眼，即睁眼看来。
旋即摘下植株，递还于己。
他平淡道：“多谢。”
苏迷接回，戏谑道：“哦？你要如何感谢小女子呢？”
林笑微作沉吟，道：“那就，送你一树花香吧。”
他步至焦树前，按落右手。
妖纹一亮，树萌新芽。
顷刻间，枝叶茂长，花满枝头。
满树紫彩，迎风摇曳，阵阵馨香。
林笑悠然收手，挥手道别。
“再会。”
三人先后腾空而去，独留苏迷望树失神。
……
无名小镇，酒馆窗台。
林笑伸手捧下一盆栽。
盆栽里，一株芽苗，双叶分丫。
月冰岚围上前问道：“先生，这是……小芽？”
林笑道：“她可能是第一个被大妖主动分出的人。”
三人出了小镇，寻一水畔，连泥倒出盆株，埋于沃土中。
林笑再以体内妖力一催，芽苗迅速飞长，蹭蹭拔高。
莹莹绿光中，一少女曼态成形，连带衣裳一并浮现。
少女迷糊睁眼，即见一陌生男子对己笑道：“欢迎旅客朋友光临此界。”
她微一怔，见一银发女子衣下飞出许多光球，成群扑来，转眼环绕周身飞舞，顿令她眼花缭乱。
“小芽。”
一声轻唤，少女立时回神。
循声望去，眉目瞬喜，抢近月冰岚身前道：“月岚姐，可算见到你了。”
随即一指林笑，问道：“他是谁？”
林笑哑然笑道：“星海迢迢逐清风，清风照前目不识。”
“明知清风无定处，何苦忧风何处迷。”
少女顿时瞠目，随即道：“你这家伙，自己不识好人心，反还怨我多管事。”
“好在我也不为你，只为陪友去散心。”
“若能看你倒霉相，更能舒心又解气。”
林笑顿时苦笑不得。
但谁让他先开始挖苦对方，也不怪对方反呛。
蓦然，一枚炫光圆珠浮现少女身前。
少女看得一怔，朝林笑道：“喂，它说可以让你倒霉耶！”
……
荒漠深处，黄沙无际。
尘寂幽并同三人，御舟飞临一无底巨洞前。
洞口之大，大舟与之一比 ，也只若米粒。
飞舟甲板上，一黑袍女子凭栏下望，淡淡道：“此处，即是暴食大妖所在。”
笺雅也俯瞰道：“根本望不到底，怎将它揪出？”
黑袍女子嘿笑道：“揪出？没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