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你别再这样糟蹋自个儿了！跟我走吧！」
「事到如今，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 哪儿不能去？！」
「天下之大, 莫非王土, 又能有多大呢……」
「大不了我带你逃到北曜去！那是我的故土，媳妇儿你信我，我定能——」
「够了！！」
白衣染血、青丝凌乱，那个身型尚且单薄的少年状元郎爆喝出声、猛地从阴影中抬起一张被仇恨和绝望占据的惨败面孔！他双目之中满是血丝, 暴怒地瞪着面前做夜行衣打扮潜入宫中特来救他的青年将军, 声音尖利得几乎疯狂——
「谁是你的媳妇儿！你是谁的丈夫？！我慕云起这辈子已经受够了这断袖之事, 你死了这条心吧！！」
「顾贞！别逼我恨你！！！」
……
…………
自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敢在慕云起面前提起这个称呼, 就连开玩笑也不……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顾贞、顾贞！”
“！！！”顾贞猛地一激灵, 这才回过神来, 却见面前之人正皱着好看的眉头用他那双看似妩媚多情、实则冰冷凉薄的桃花眼瞪他，连忙咧开个笑去哄：“诶，听着呢听着呢, 一个字都没漏～”
慕云起板着脸：“那你重复一下我刚才说的话, 一个字都别漏。”
“………………”老顾满脸讨好的笑立马僵在了脸上。
慕云起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气得恨不得抄起棍子揍他。但强大的自制力和深入骨髓的教养还是拦住了他的冲动，小慕大人头疼至极地叹口气，重复道：“我是在跟你说, 未来几天别再出门了，老实在家呆几天，我会安排下去, 给你制造出几天后才返京的假象，到时候你再出现在人前，这样后面的事就比较容易操作……”
“嗯，好。”
“天诏府见过你的人你自己去摆平，都让他们串好口供，别从自己人那露馅儿了。”
“嗯，好。”
“至于你递上来的换防折子，我明日会把合适的人选挑出来，替你先去前面顶着，你既然回来了就先留下吧，国战的形式还不明朗，我尽量把你安排进第一批出战的队伍里，你随国战的人员安排来调动，不可再肆意妄为了。”
“嗯，好。”
“天诏府被陛下复用，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擅自去凑热闹，要做什么事情之前务必先和我通个气，别再折腾像今天晚上这样的‘惊喜’了。半点惊喜没有，全是惊吓。”
“嗯，好。”
“…………我现在想把你的脑子挖出来煮了吃，行吗？”
“嗯，好、呃，哈？？”老顾一激灵，心里喊了声遭。
他连忙抬头去看——果然，站在面前的慕云起脸色再度乌漆麻黑，就差没噼里啪啦打雷了。
噫……要遭…………
顾大将军心虚地扯扯嘴角，面对小慕大人一副要亲自动手上演手撕顾贞贞的恐怖架势，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媳妇儿是真为他打算，就是这小脾气……怎么越来越暴躁了？？
他家云云以前不是这样的——定是被那昏君带坏了！！
慕云起一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又走神了，当场没给气疯：“给我住脑！！乖乖听人说话能死啊！！！”
你瞧瞧！！你瞅瞅！！
哎哟这小脾气暴躁的…………
顾大将军扛着小慕大人气急败坏的一顿数落，在心中又是复杂又是甜蜜地……痴汉笑！！
云云真是越大越漂亮了，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得（第三声）劲儿嘿～！！
——
比起顾慕二人此刻的温馨气氛，承庆宫的偏殿，大皇子目前的寝宫鸿鹄院里的气氛，可就不甚美好了……
“…………殿下，你好歹把药汤喝了吧。”进了宫门就被自家无良贞叔丢在随便一个宫墙角、战战兢兢靠这两条腿、一路问路问回鸿鹄院的小屠大夫实在是心累难当……
贞叔这么一波抄家掉脑袋的操作下来，屠长清踏入鸿鹄院时腿都是抖的，当他以为他今天承受的磨难应该就到此为止了的时候……他发现，磨难这玩意儿，是没有个停的——
少年皇子又恢复了他们初见时那般模样，神色呆滞而枯槁，眼神昏暗无光，他静静地坐在榻上，看着空气中某个虚无的点，像是个精致的木偶，整天整天，一句话都没有……
从明夫人那回来后，大皇子就一直都是这般模样，整天儿的，滴水不进、饭食不入，任自己怎么试图逗他说话都具是无用……
小屠大夫面无表情地捧着温度逐渐散去的药汤，心里实际慌的一批。
这怎么搞？？
他这太子侍读才刚上任没两天，他的殿下就已经这幅样子了……
“…………”屠长清其实心里憋着一口气，恨不得冲上去抓着那浑身上下散发着‘我不想活了’信息的大皇子拎起来一顿晃！大声吼醒他‘身子是自个儿的要是不想死的话就麻烦你求生欲强一些啊啊啊啊’——
然而他不敢。
‘大皇子的病多为心中郁结，当缓慢疏通之，不可再加压力与刺激，若是过了临界点，可就万事晚矣。’
父亲的嘱咐还在脑中反复回响，越过身份差别不说，面对如此脆弱的病患，小屠大夫也不敢有任何过激行为……
他捧着碗，板着一张脸努力思索着——
大皇子现在这模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得找个能让他有反应的人来，才能劝得动他。
屠长清第一想起的就是明夫人，但一想到那女人今早那般作态，立马就歇了这心思——
用贞叔的话来说就是：可拉倒吧，指望她能拉大殿下一把还不如指望指望母猪能上树。
那还有谁呢…………
洪公公方才也来劝过，大殿下连个眼珠子都没转过，具是没用的。
……
…………
………………要么……找陛下？
对哦！！
回想起他亲眼看过的大昱帝王父子二人相处时的模样，小屠大夫一拍脑袋，立马就拍定了主意！
如果是陛下的话，一定能劝动大殿下！
但这么晚了…………
屠长清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犹豫了一下。
他刚想放弃、打算明天天亮了再去寻陛下，结果眼神不经意间又扫到了那如同木偶般毫无生气的大皇子……
…………嗨！豁出去了！
“…………殿下，我有点事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屠长清随手把那已经凉透的药汤放在桌上，朝大皇子说了声，便咬着牙立马抬脚走了出去。
只求陛下能看在他是一心为了大皇子的份上，饶他小命吧……
……
如同枯木倒塌般的吱呀关门声响起，随着室内另一人的离去，整个寝室里的温度再度低破零点，似乎连人气都稀薄了……
听着那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直都没动静的闻君恩眼帘微动，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那碗被屠长清放在桌上的药汤上。
过了许久……
“……对不起…………”
一声微弱如蚊蝇般的叹息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一整日滴水未进的闻君恩抿紧了因为失水而干裂的嘴唇，颤抖着闭上眼，把满目的歉意都隐入无人能知的黑暗之中……
他利用了屠长清对他的关心，让他为自己出头，引父皇过来……
这一次，算他欠他的。
——
明明是星河灿烂、月色如水、漫天星辰犹如华盖般遮天蔽日的美丽景色，但在这片美景之下，却笼罩了太多复杂难辨之事……
比如吵着吵着又开始纠缠不清的顾慕二人。
比如被关心之人当了枪使而不自知、正奔跑在寻找帝王的路上的小屠大夫。
比如逛了一会儿不知怎的竟是逛到水上长廊附近的纪宸予。
又比如……
“好，就这儿了。”
年轻的帝王站在通往鸿鹄院、同时也是位于澄湖中心位置的水上长廊里，在仔细观察过周围环境，确定人都被他支开、再也没人能打扰他自由地去执行‘投湖寻死’这个动作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比如……执着于靠‘寻死’来把自己从‘梦境’中拽出去的唐霸霸……此刻就在作死的边缘徘徊。
完美的投湖地点，湖中心的深度足够将他淹没，也没有人再来阻拦他！
不墨迹了，赶紧行动。
一边脱大氅一边构思怎么爬护栏的唐霸霸万万没想到——在他前方不远处的拐角里，正闷头往外跑打算去帝王寝殿碰碰运气的小屠大夫正在向他的方向走来，而在他后方不远处，已经快逛到廊桥边上的小纪总督，也在无意识间朝他的方向行进。
那件被帝王喜爱、有着温暖大毛领的大氅被随意披在了护栏上，唐艾伦脱掉纪宸予的外衣和慕云起的外衣，恢复了那副只着里衣、光着脚还披头散发的模样，抓着那足有大半个人高的栏杆，动作利落地踩着护栏攀了上去。
闻九霄的身子虽然孱弱，但唐艾伦却是个曾经制霸牛津大学拳击社团足足四年的王炸选手，当年他打拳都差点打进奥运、后来因为和老头子闹翻断了粮，逼着他去开公司搞运营，这才耽误了他继续发展‘打拳小爱好’。
翻个护栏，对他来说不要更轻松好吗。
“…………”唐艾伦站在栏杆外面，一手抓着护栏稳住身型，垂眸看向那在夜空之下波光粼粼、犹如有万千星辰坠落其中的澄湖水……
……
深吸一口气，开始倒数——
3、2、1——
跳！
夜色下，一个白色的影子松开护栏，朝着那深不可测的冰冷澄湖，纵身一跃——！！
一阵急风忽然剧烈刮过，吹起那人如瀑青丝，月白的逛袖单衣与漆黑的发丝绞缠交错，那道人影犹如谪仙下凡，仿若展翅飞翔——
而此刻，就像是心有灵犀，前方拐角处走出来一个身着清晖月白色天诏府学徒医官袍的少年人，后方桥头处走上来一位身着轻甲的少年将军郎，两人同时抬头，视线之中，赫然划过那人纵身一跃的影子……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直直的投入湖中。
“噗通——！！！ ”
丈高的水花赫然炸起！在水帘之后，映照出了那一前一后两位少年郎惊恐得瞬间空白的面容——
……下一秒。
“陛下？！！！——！！！！”
“？？！！！！”
纪宸予目眦欲裂，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下意识地动作了起来！
他飞快地跑了几步来到唐艾伦坠湖的那个位置，撑着栏杆一翻，纵身跟着跳了下去！扬起了扑通一声的巨大水花！！
小屠大夫都吓蒙了好吗？！！！
眼瞧着连续跳下去两人，屠长清一激灵，左右看了看，没看见能帮忙的人，便只能深吸一口气——
扯着嗓子，大喊出声：
“快来人啊！！！！！陛下坠湖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最近好多读者都在关心唐霸霸的两个世界流速的事。
诶嘿，流速不太一样呢，现代这边会慢一点，这个后面很快就会讲到啦。（btw，这文挺长的，30w字只是一半没到……
还有，谁说我唐霸霸放弃寻死了？！不！一个合格的帝王说要寻死就要寻死，死不死的成再说嘛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