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存活于历史之中的古遗迹
人不停在昨日欠下债,没有完成的心愿,未曾兑现的诺言,这种负罪感,会悄无声息地袭满全身,并在夜晚来得最为浓烈。
总在夜晚来得最盛。
遗迹深处,一间没了屋顶的房子里,有人架起了篝火,橙色的焰拖曳着墙上的影子,显得忽明忽暗、光怪陆离。
鹤坐在火堆前,时不时往里添进几根干柴,默默地盯着着它们噼啪作响、蜷缩变形、烧成灰烬。
这是他在古遗迹度过的第一晚,万籁俱寂。
跟随着一只奇特戈菲的踪迹,他终于进入到、曾探索多次无果的迷雾山谷内部,发现了规模庞大的建筑废墟,在这大片的遗迹群之下、还掩埋着更多秘密。
紧接着,鹤发现了一只尾随者,还差点就逮住它,但可惜后来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他被神秘力量操控了情绪,险些杀死自己。
罪魁祸首有可能是那只尾随的灵狐,或者第三者,鹤暂时没有头绪,但最好都别让他撞见,否则他将让这些生物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在荒野上,再强大的存在,不敢以命搏命,都未必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鹤相信这里也一样,胜利总会眷顾无畏之人。
鹤攀上房屋角落里的隐秘石梁,靠稳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没过一会儿,这一天积攒下的疲惫感、就汇聚成潮水涌来,慢慢压垮了他最后的戒备,鹤沉沉睡去。
今夜无话,各自相安无事…
不知何时,古遗迹群上空飘起了雪,丝丝寒意惊醒了鹤,他环顾四周、同时伸了个懒腰:“哈~啊~这一觉倒是不赖”。
遗迹的气候变化,要超出鹤的预想,昨日还春意盎然、绿藤爬满墙壁的古遗迹,今天,就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衣,世界陷入静谧的白色之中。
从石梁悄悄摸了下来,由于遗迹到处都覆盖了薄薄雪层的缘故,无论是行走还是攀爬都要小心翼翼,因为很滑,而且踩到上面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并留下了清晰的脚印。
这对于隐匿行踪而言,可不是件容易事,还好鹤自有办法,他从包里掏出一颗粉红色的花苞,轻轻拍打它的“脸颊”,只见花苞涨红了“脸”开始吸气、变大、舒展开每片花瓣,最后摊开成了扁平的圆。
一个人影在遗迹间,石壁上快速穿梭,是鹤在御雪滑行,他脚下的绯红花片似有呼吸般,朝着雪面每一次喷吐,都带着鹤滑出好远一段距离。
天色微亮,日月同出。
此时,月亮还远远地挂在西北方向的高空,乳黄色的云带从它下边穿出,抚慰着每颗躁动不安的心,在鹤头顶,天格外清澈,用手指着月亮、向东南方向画圈、划过天际一直向南,会落在迷雾山谷那头的森林之上,赤橙色的朝阳就在那里缓缓升起,在迷雾与森林的遮挡下只露出上边的一角,但就是这一角、便将南方的天空染的赤红,看得让人心驰神往。
这一刻,鹤觉得很自由,但又感受到从未这么强烈过的孤独。
记忆的碎片向他不断袭来,他回想起了这几年遇到的事,还有不知在何方的故人。
然后,几个从见过的画面也在鹤的脑海中闪回,有浩瀚的海洋、激浪拍打礁石;有没见过的异邦城镇;还有骆驼商队在沙漠中抵风前行。
那几个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没有任何印象,为什么鹤却感到了莫名的熟悉,像是嘴边有一句将说未说的话,想说出来,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猜疑、不确定,这种剥离感让鹤很不舒服,他减速停靠一边,深深呼气缓缓吐出,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后他瞥到了斜前方拐角处,一列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脚印,赫然就那么印在雪地之上。
像是无声的警钟被轰然敲响,鹤向旁边的废墟一滚、翻身抽出匕首,他背贴着墙壁无声地移动,慢慢将绯红花片撒了气、收回背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这串脚印和之前追踪的戈菲完全不同,像是某种四足行走的生物,体型也远比那只灵狐要大,看脚印的方向,是从左后方一处半埋在地下的废墟中钻出来的,在这个路口绕了一圈,然后直直地朝前方去了。
鹤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然后是额头,在空中画了个符号,紧了紧背包,循着未知的脚印跟去。
沿途,又出现了类似的足迹,两只、三只,最后竟然越来越多,至少达到了四十以上,这条废墟间狭长的道路上布满了朝一个方向去的脚印。
鹤只觉得头皮发麻,地面已经不再安全了,他攀上废墟的断岩,在高处的落脚点跳来跳去,朝那个方向前进。
目前的状况早就超出了鹤的控制范围,他只能一边朝遗迹深处的未知区域小心地移动,一边提前规划好撤退路线。
好奇心不仅害死猫,也会害死鹤,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向危险靠近,体内流淌的冒险血液却又诱惑着他无法停下。
很快,透过废墟间的缝隙、顺着脚印的方向望去,鹤发现了它们,很少能遇见身姿如此优美的生物,淡黄色的鬃毛沿着脖颈一直顺到脊背,四蹄并用在废墟间行动显得灵活自如,像是优雅地行走在遗迹间的没落贵族。
鹤伏在一截断掉的石柱里,屏神凝气、隐藏着自己的气息,有三只几乎擦着鹤的藏身之处而过,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看清它们低垂的银色睫毛。
就叫它们银驹吧,鹤这样想着。
突然,有只银驹停止前进,它埋下头、朝着盖有薄雪的地面嗅了嗅,抬起头看向鹤所藏的石柱,向这里踱了几步,又低头嗅嗅,抬头望向其他方向,再踱了几步,往复几次,距离鹤的位置越来越近。
鹤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扣着石柱的内壁,越攥越紧。
他还不清楚这种生物的战斗力,以现在所处的位置,东、西、北三个方向可能都有它们的同伴在汇聚。
那头银驹还在摸索着、朝鹤藏身的石柱方向移动,这种时候,想全身而退估计是不现实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鹤抽出胸前刀鞘里雪亮的匕首、又从包里取出另一把用红布包裹着的短刀,将它们通过布条紧紧缠在手上,静静等待着那头银驹的靠近。
一声尖啸打破了宁静,吓得鹤几近就要暴起,但他还是快速反应了过来,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左腿。
巨大的黑影自天空中出现,俯冲着从银驹群的头顶上方一掠而过。
此举也惊扰到了向鹤靠近的那种银驹,它们的队伍中出现阵阵骚乱。
鹤赶紧趁此,挂在了石柱另一侧,小心地躲开银驹的视线,同时防止被天空的来客发现。
“我真是太难了”鹤如此想着。
黑影是只硕大的灰头兀鹫,在荒野,除了喜欢食腐肉,兀鹫还是处于金字塔尖的捕食者。
有个背着把冰蓝镰刀的人,或者说人型生物,正擒着兀鹫爪、吊在下面,潇洒地破风而行。
这就不陌生了,正是那只戈菲。
一只大兀鹫,带着名乘客,朝遗迹深处滑翔而去。
到此,鹤才发现,这些生物的行动轨迹都指向同一个地点,遗迹中心。
虽然由于废墟的遮挡,现在还看不见那里,但之前从山谷上眺望遗迹群时,中心地带有个地方给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遗迹是被山脉环绕着的,而本该坐落于遗迹所处位置的小山,被自然的伟力掏去大半山体,腾出了可以建造和生活的空间。
不仅如此,大自然还搬来瀑布,沿着仅剩的山尖,将湍流之水砸进空地中央。
因而形成的,正是中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