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天晚上的月亮好美
陆见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被送回了原来的房间,房间宽大,家具齐全,却仍同阁楼一般毫无生气。
陆见野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声微不可闻,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精致玩偶。
家庭医生刚为他拔了吊针,冷白色手背上的针眼发青。
“三少爷,烧虽然退了,但还得吃两天药。”
家庭医生已经上了年纪,他为林家工作了小半辈子,什么都见过了。虽然有些心疼眼前少年的遭遇,却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为他说话。
都是林先生的孩子,他是外人,有些话朝林先生说了,林先生不一定会在意,反而会认为这是僭越,是挑拨。
“这段时间可不能吹风了…幸好三少爷吉人天相,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佣人错听到猫叫,怕是人烧傻了都没人发现……”
老医生叨叨半天,躺在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反应,目光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收拾东西离开了。
程溪白四处溜达了一圈,听到了许多事情。
虽然管家的气势令人害怕,但八卦是人类无法抑制的天性。
原来,小野是林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被接回家有一段时间了,却并没有过上好日子。
从听到的消息中可以知道,林家家主林仕华有三个儿子,其中就有两个是私生子。
老大林自安已经二十多岁,被接回来也才几年,已经进了公司学习。据说他身体不太好,但是为人和善。
老二林自谦则是婚生子,也已经成年。但从小娇惯长大,性格恶劣目中无人,像小孩一样以自我为中心。
他母亲是富家小姐,身有顽疾,长时间住在疗养院静养。
再就是陆见野,任谁都想不到,林仕华出门半个月,会又带回一个少爷。
带回家后并没有表现出喜爱或是其他情绪,只平淡的吩咐说以后这就是三少爷,也没有提出让他改姓林。
就像是往家里带了一只小猫小狗,负责了它的吃喝拉撒,安稳生活,却又仅此而已。
就这样,仍气得林自谦砸坏了不少家具,他大吼大叫地发着脾气,林仕华素日里惯着他,这事儿却没有让步。
陆见野就这么住了下来,自然成了林自谦的眼中钉,他时不时就要找点麻烦。
尤其陆见野对于林自谦的挑衅行为总是回以淡漠目光,如同看着一个小丑一般,更让林自谦气急败坏。
林仕华业务繁忙,鲜少在家,没人能管得了林自谦这个活阎王。
而且这些事就算林仕华知道了也不会多管什么,他认为这不过是小孩儿们的斗争罢了,闹不出人命就尽管闹。
这次陆见野被关到阁楼,自然也是林自谦干的。没想到陆见野发烧,差点烧坏脑子。
无法无天的烂小孩。
程溪白听着听着,气呼呼地跑了,他那么宝贝的小野,怎么净碰上糟心事。
陆见野的房间在三楼,透过落地窗可以清楚地看见漫天星辰簇拥着月亮。
“这颗星星真好看啊。”一个声音说道。
陆见野嗯了一声,面无表情,“但我觉得旁边那颗大一点的更好看,你说是吗?”
没有回话,陆见野却不在意。他眼里没有笑意,嘴角却扬起来了。
“因为那是月亮,月亮肯定是最漂亮的。”
还是没有回话,陆见野往旁边一看,才发现并没有人。
是啊,从始至终,他都只是一个人。
没有开灯,漆黑的房间内陷入窒息的沉默当中,就连门口传来的响动声也被陆见野忽视了。
橘黄色小猫一下子被落地窗外的浩瀚星海吸引,变成人靠近窗。
“哇,今天晚上的月亮好美!”一道清亮的声音惊叹道,“小野,你说呢?”
“……”
陆见野沉默地看着那个在黑暗中移动的轮廓,突然感到厌烦。
没完没了的麻烦,没完没了的幻觉,实在让人疲惫不堪。
他曾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那个女人,却忘记了他同她流着一样鲜红、一样肮脏的血液!
她如同寄生虫一样,狠狠地依附于他的骨髓之中。肆意地吸食,污染。
“小野,怎么不说话?”
为什么总是缠着我?陆见野神经质的想着: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不彻底的离开,留一段虚影日日夜夜折磨着我。
程溪白发觉陆见野的状态有点不正常,他低着头,目光呆滞,浑身轻微颤抖着。
是生病太难受了吗?
程溪白有点担忧,他走上前去,单腿坐到床边,想去摸陆见野的额头。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打开了,程溪白愣了一瞬。
“小野,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我我…我想想办法去给你叫人来看看!”
焦急的站起身,程溪白正想变成猫,床上愣愣看着手背的少年突然直起上半身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不要走!”因为发烧而沙哑的嗓音微微颤抖,“阿白,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对不起,对不起阿白,我以为…又是幻觉…”
程溪白第一次见陆见野如此情绪外露,他抱着程溪白的身躯发着抖,像是兴奋又像是害怕。
“刚才有没有打疼你?对不起,我……”陆见野神情懊恼,不住地道歉。
陆见野快疯了,他以为又是一场空欢喜,将那只手挥开的时候,他却感受到了要命的体温。
他终于再次等到这一天,温柔的月光从四面八方涌来,让那没有归宿的灵魂重回体内。
程溪白有点懵,他没怎么听懂陆见野的话,却不妨碍心疼。爱怜地揉了揉胸前毛茸茸的脑袋,他眼眶有点红,
“没事了小野…我回来了。是我该说对不起,总是突然就消失…但我也没办法,吓到你了吗?”
这太不公平了,程溪白也很郁闷。对他而言不过一场梦境,对小野来说在时光流转中,自己却总是突然出现,又消失。
梦醒的时候,小野的时间仍在流逝,苦难与折磨如影随形。
陆见野没再说话,他静静地抱着程溪白,将头埋在那个温暖的胸膛,感受着其中平缓有力的心跳。
不重要了,在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见野喟叹一声,握住程溪白的左手。两人十指交缠的那只手上都戴着一条红色手绳,如同眠于山峦的泣血烈阳,照亮这离鸿之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