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翌日。
清晨。
准确来讲，是7：57。
顾礼拿着电话颇为焦躁地在唐季病房外的走廊里走来走去。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沧月明失联了！
病房里没人，电话也打不通！
这家伙不是跑路了吧？
老板马上就要到了，这、这要怎么办！
顾礼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再次调转方向，一抬头，一群白衣天使正气场十足地迎面走来。
是早上的例行巡房。
顾礼没过多在意，往走廊边上让了让，把路让出来。
可是下一秒，他又猛地抬头向迎面走来的那群人看去——
那个人群最中间也是最前边，双手插兜走得虎虎生风，让白大褂的衣摆都飘起来的俊秀医生，不是沧月明是谁？
还有跟在最后的白衣少女叶灵！
顾礼拿着电话愣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一群人跟在沧月明身后英姿飒爽地风一样走过去。
在路过顾礼眼前时，沧月明还微微侧头冲他翩然一笑。
顾礼雕像般的愣了几秒，反应过来，立马收了电话拔腿追上去，“沧律师！沧律师，您这是……”
“嘘——”沧月明停在唐季的病房门外，竖起食指挡在唇边，“静静看着就好。”
叶灵已经上前拉开病房门，一众医生护士鱼贯而入。
身着白大褂的沧月明最后跨进门去，然后停下来侧回身，对顾礼说：“两分钟”。
还偏头眨了一下眼。
两分钟？什么两分钟？顾礼懵住，很快又反应过来，是说两分钟就能拿到委托书吗？！
顾礼喉头一动，急忙跟进去。
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训练有素地迅速核查完毕各项仪器数据，又俯身温柔亲切地对唐季进行简单的问诊后，转而介绍道：“唐少爷，这位是我们的沧主任，也过来看看您的恢复情况。您的治疗方案，就是我们沧主任做的。”
面色苍白的唐季将目光从主治医生慢慢移到沧月明身上，似乎对所谓的“主任”看起来如此年轻、甚至是有些年少而感到惊讶。不过，显然他没什么心思多想这些事，讶色转瞬即逝。
因为轻微的毒素残留，麻痹感让唐季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他在尽可能的范围内，轻轻点了一下头，眨了下眼睛，以示谢意。
旁观的顾礼一脸懵逼。
沧……主任？？？
治疗方案？治疗方案不就是这位主治医生定的吗？
但下一秒，顾礼灵光一闪，隐约猜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大鱼先生，您好呀。”
敏锐察觉到方才主治医生在称呼唐季为“唐少爷”时，唐季眉头微簇，此时开口的沧月明立刻改了称呼。
唐季果然舒展眉头，态度温和道：“沧主任好。”
虽然已经经过一夜的休息，但唐季的声线仍旧十分虚弱暗哑，还因为肌肉麻痹的关系，有些口齿不清，说得也很慢。
“您现在四肢仍有较为明显的麻痹感对吗？我想做个小实验来检测一下麻痹程度，以便调整治疗方案，希望您能予以配合。”沧月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一番话说得舒缓动人，似乎有着某种迷人的乐律。
唐季欣然应下，“好。”
沧月明欣慰一笑，微微弯身凑近唐季，柔声道：“我这里有纸和笔，请您写一下自己的名字给我看看，好吗？”
唐季不疑有他，接过那张折了几折的纸和笔，认认真真地写下“唐季”二字，然后用还有些无力的手递回给沧月明，“您看看。”
沧月明接过来看了看，虽然因为是躺着写的字，笔划稍显扭曲，但问题并不大。
他扫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等着“诊断结果”的唐季，嘴角慢慢上扬，然后堂而皇之地慢慢展开那张纸，纸的最上边俨然是三个大字“委托书”。
因为纸透光，躺在病床上的唐季也看到了。最初他的眼中还有些迷茫，可很快，他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自醒来后一直有些无神的双眼蓦地睁大。
而那个欺骗者还要把纸翻过来，凑到他眼前，叫他把纸上内容一字一句看得分明。
唐季猛地抓过去，想毁掉这张自己签了字的上诉委托书，可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动作实在太慢了。
“哎呀！……真是好危险。”沧月明动作夸张地把委托书抽离，似在故意气唐季般。然后又当着唐季的面，轻轻吻了一下委托书，慢条斯理地重新折好，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在口袋外边轻轻拍了拍。
“沧律师……”全程看得目瞪口呆的医生终于忍不住想阻止沧月明。
病人还没完全康复，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沧月明重新弯身，在唐季目眦欲裂的瞪视下，伸手在他那瘦得有些凹陷的脸颊上轻拂而过，“小唐公子，谢谢您的配合。”
“也谢谢各位的配合，谢谢！谢谢！”沧月明转身向陪演的众医生护士致谢。
主治医生带着见习医生和护士们迅速离去，以免被迁怒。
完全看傻了的顾礼终于反应过来，急忙凑到沧月明身边扯过他，有些忌讳地看了看还无力躺在床上只能瞪着他们的唐季，满脸纠结地低声问：“沧律师，这样取得的委托书……不合法吧？”
“当然不合法。”沧月明丝毫不避讳就在旁边听着的唐季，一脸的理所当然，且理直气壮。
顾礼：“……”
“如果委托人不承认的话。”沧月明补充完下半句，上前一步，俯身将双臂撑在病床沿，盯着唐季笑道：“所以，现在我们要来说服委托人，让他承认，刚刚那张委托书，是他自愿签下的。”
“你做梦！”唐季咬牙切齿。
“时间……来得及吗？”顾礼问。
“先用扫描件在网上完成上诉申请再说嘛。庭审排期还需要几天，而且上诉人目前的身体状况，无法参加庭审，就算安排明天开庭，我们也可以申请延期。医生不是说，小唐公子至少还需要静养两三个星期？”沧月明看着唐季笑得特别无耻，“在那之前，我一定会让小唐公子哭着说‘沧律师，请帮我上诉’的。”
唐季盯着这个眉眼昳丽的假医生气得眼睛冒火。
备受冲击的顾秘书给自己的老板发信息：
【老板，医生给小少爷做了第二次身体检查，没有什么异常，请您放心。】
【沧律师说他可以在两分钟内拿到小少爷签字的上诉委托书。】
【他在吹牛。】
【实际上他花了两分半。】
【不过，其中有一分半，是被有些拿不稳笔的小少爷浪费掉的。】
走廊里。
“顾秘书，我去找下管总监。”沧月明说的是风声那边与他们对接的项目总负责人，“昨晚可是搞到了好几手好素材，得趁着昨晚访谈的节目热度散出去。小唐公子这边就先交给你了。”沧月明认真交代，“看住他。”
“沧律师，您……没事了吗？”
虽然看着生龙活虎的，可昨晚沧月明的状态实在太吓人，顾礼很是放心不下。
沧月明摊开双手，表示：如你所见。
他笑道：“我说的嘛，睡一觉就好。不用担心我。哦，唐老板快到了吧？我就不留在这里等他了，帮我向唐老板问好。”
顾礼应：“您放心吧。”
沧月明看了一眼病房，笑容中带上几分无奈，“唐老板要事缠身却还频繁穿梭星际间，是真的关心小唐公子，可是我觉得这两父子见了面大概率是要吵起来的。”
顾礼闻言，长叹一声。
凭他的对这两父子的了解，只能说与沧月明英雄所见略同。
“还麻烦您看着点，不要让他们父子间的矛盾激化。劝说小唐公子自愿上诉的事情，之后我来处理。”
顾礼一点就透，沧月明这是怕老唐刺激了小唐，坏了之后的事情。不过人家父子间的家务事，他一个打工的，不是很好多嘴，他甚至怀疑沧月明是知道这活不好干，故意跑出去的。
顾礼面露难色：“我尽量。”
-
昨晚的访谈节目引发了巨大的网络舆论热潮。
态度最激进、声音最大的，自然是各家粉丝。
由于此前披露的种种消息和当时的舆论风向，当爆出唐季是地下乐队immortal的主唱时，“大鱼”的铁粉们都快疯了。起初是坚决拒绝相信“谣言”，坐等正主发声澄清。可正主哪儿有澄清的机会啊，人在看守所里蹲着呢。
消息坐实后，大鱼的粉丝迅速分成两派：因爱生恨的，疯狂诅咒唐季去死的；爱过，不忍心落井下石，选择默不作声的。至于immortal的团粉和其他乐队成员的粉丝，基本都在大骂唐季一个人毁了整个乐队，心疼乐队和自家哥哥姐姐。
昨晚的访谈结束后，最开心的莫过于那些还爱着大鱼的粉丝——
粉了多年的神仙主唱不光有一把好嗓子，还有一张帅脸！还是个走低调路线、凭实力圈粉的顶级富二代！还与另一个同样神仙颜值、神仙嗓子的神仙小哥哥之间有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他所经历和正在忍受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已经回不来的人。
简直教科书式的美强惨！
跪求神仙小律师帮我家大鱼洗刷冤屈！还他清白！
然而类似言论瞬间引来了大量猛烈的攻击——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舆论发酵，声讨唐季，让唐季去死，让唐氏陪葬，几乎成了一种政治正确。这个时候还喜欢大鱼的人其实少之又少。他们的声音能被听到，很大程度上要感谢那些攻击他们言论的人的评论转发。
至于依然想要唐季去死、让唐氏陪葬的人，成分可就太多了。仿佛受了访谈节目的刺激，他们的音量开始成几何数量级爆增，所有言论就一个核心点：唐氏在不择手段地为唐季洗白，甚至不惜往他人身上泼脏水。
而这个被泼了脏水的，自然就是国民男神纪红尘。
纪红尘已经转战幕后多年，粉丝也早已佛系。但经此一事，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奶奶（当年的亲妈粉），下至十几岁的小姑娘（现在的新小女友粉），迅速团结起来，分分钟横扫各大社交平台，完美控评，让新生代小明星的粉丝们直呼姜还是老的辣。
此外还有案件里另一个最重要的当事人、死者郁清的粉丝，他们的体量更小，但呼声却前所未有的高涨——查明真相，让死者安息。更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至于剩下的，也是体量最大的一个群体，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吃瓜群众。舆论能够甚嚣尘上、观点对立双方能够越吵越烈，绝对离不开吃瓜群众们的推波助澜和客串扮演。
简而言之，一场短暂的访谈，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呼声一致的舆论场已经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在唐季这件案子上，最大也是最棘手的敌人“舆论”、或者说是“民意”，已经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沧月明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其进一步瓦解，并不断激化相对言论双方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