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沧月明好笑地反问：“怎么？有什么不可以？”
何琪妙有点懵，“不是，这被告唐季的爹，可是坐拥唐氏工业帝国的主儿，名下一个百十来号人的律师团！人家都快自立为王了，能请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
沧月明也不争辩，只是不屑似的笑了一下，抱着平板电脑窝回后座继续看自己的。
何琪妙瞧他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就来气，“装，你就装吧你。接不到上诉委托，克扣灵儿一个月零食！”
叶灵是沧月明的命根子，把叶灵推出来一定好使。
“接到了呢？”沧月明眼睛不离屏幕，懒洋洋地问。
“接到了就狠狠敲他一笔啊！劫、富、济、贫！”何琪妙理所当然道。
沧月明失笑，“好。”
沧月明长住的酒店顶层海景房有许多房间，其中一间被他征做案件分析室。一面墙的柜子里砌满了案卷，除落地窗外的剩余两面墙上贴满了各种资料、照片、便签纸，大号书桌上铺满了资料，沧月明就窝在书桌后的椅子里，捧着平板电脑看庭审回放有两个多小时了。
“当时我的感觉，心脏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你们懂吗？你们有人懂吗？呵呵，我知道，你们都不懂，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屏幕里的唐季发疯结束，沧月明滑动拖条拉回去，从他登上被告席开始再重新看起，如此反复。
终于，他放下平板电脑，起身，来到书桌旁立着的带滑轮的白板前。
白板上钉着几张照片，照片间画着错综复杂的连线，其余的部分几乎写满了字。
唐季的照片自然就在上边，不过却在比较边缘的位置。而位于最中央的照片，看不清照片上人的脸。
因为它被标记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暮色已近，窗外依旧很亮，但房间内已经暗了下来。天光落入沧月明碧玉色的眸子中，在周遭黯淡环境的衬托下，泛起两道令人心悸的冷光。
中央星d1区地标建筑，唐氏工业大厦，128层，董事长的全景办公室。
可以眼望浮云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材挺拔魁梧的男人，从他沉默的背影里源源不断释放出来的低气压，将长条形会议桌两端的律师们压得大气都不敢出。
一番眼神交换后，唐氏工业律师团的总负责人开口道：“唐总，一审已成定局。当务之急，是尽快说服小唐少爷，上诉申请二审呐。”
唐和平唰地转回身来，横眉竖目道：“上诉？上诉了你们就打得赢吗？一审之前一个个跟我信誓旦旦怎么说的？啊？物证不充分，根本就定不了杀人罪，顶多判个侮辱尸体罪，最高不过三年，结果哪？！啊？！死刑！！！死刑立即执行！！！饭桶！全都是饭桶！！！”
律师代表中最年轻的一个有些不服气，开口辩解道：“唐总，小唐少爷他完全不配合我们，在庭审现场大放厥词，激怒陪审团和场外观看直播的观众，这……这怎么能怪我们呢？”
“老子一年好几百万养着你是干什么吃的？！”唐和平指着那个律师的鼻子暴怒。
“唐总唐总，消消气、消消气。”总负责人急忙起身制止差点要动手打人的唐和平，“唐总，我觉得啊，从一审情况来看，这个案子已经脱离法律范畴了。”
“嗯？”唐和平一记眼刀飞过去，叫他讲人话。
“就还是之前说的，碎尸、烹尸，这个确实辩无可辩。侮辱尸体罪，最高三年。但是要说杀人，那明显物证不足啊！只有嫌疑犯的口供，依据帝国法律，那是不能定罪的。罪都不能定，又何谈死刑立即执行呢？这种事，我们知道，法官他能不知道吗？既然知道，为什么他还要这么判？”总负责人说。
唐和平拨开他，军人整理仪容般动作利落地抻了一下西装前襟，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抬抬下颌，叫人把话说下去。
总负责人坐下来，继续道：“就因为这案子检控方提交的资料存在这么大的漏洞，而我们又太相信法律，所以轻敌了。这，确实是我们办事不利，当然，我这个负责人要负主要责任。唐总，您要怎么惩罚我都行。”
唐和平哼了一声，“别跑题。”
这是没有惩罚打算了。十分清楚唐和平脾气的总负责人立刻眉开眼笑地“哎！”了一声，继续分析道：“唐总，依我看，小唐公子这桩案子，目前是政治意义大于法律意义啊。”
唐和平看了他一眼，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另一边的律师立刻十分有眼力见地捧过打火机。
点燃烟，唐和平狠狠嘬了一口，将烟雾缓缓吐出来，饱经风霜的面容慢慢隐没在重重烟雾之后。
总负责人察言观色了片刻，继续道：“小唐公子提着电锯，浑身血污地被警察在小区里抓了个现行，案件从一开始就被报道得沸沸扬扬，有人趁机搅浑水，想利用小唐少爷把整个唐氏拖下水——那时候我们都认为，等案子赢了，这事儿就过去了。现在看，是我们这群法律人天真了呀。对不起，唐总。”
唐和平垂着眸子吸烟，没有吭声。
这里边的厉害关系，他这个被背地里传为“帝国影子帝王”的人，其实比这群律师更清楚。
想他唐和平早年从军，立下战功无数。退役后，一手创下唐氏工业，堪称帝国最大的军火制造基地，其出厂的各种军事装备代表着帝国最高战力水平，使得政府军所向披靡，方才使得这囊括了周边几十颗行星的星际联盟帝国得以稳定存在。
长子唐初，帝国最大私人军事公司的老板，麾下聚集雇佣兵人数达千万级别，背靠他老唐的唐氏工业，全部武装到牙齿。小唐老板跺跺脚，帝国也要抖三抖。
次子唐仲，帝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帝国最高军事顾问集团的主席。即是说，总统作出何种军事决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小唐主席的进言。
帝国的军事实际操控者是唐家，基本属于全民默认的事实。
正所谓树大招风，唐家幺子唐季一出事，什么妖魔鬼怪都跟着冒出来了。
在舆论甚嚣尘上，甚至引发了民众游行示威，坚决要求法院尽快开庭，判处唐季死刑的时候，多年好友也提点过老唐，事情发展到现在，怕是卷进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叫老唐小心应对。
可是老唐那时候太自信了。
他相信摆在那里的法条和证据、相信自己的律师团、更相信自己在帝国的巨大影响力。
谁敢定他唐和平儿子的罪？就不怕他唐和平拥兵自重，造反吗？
然而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律师团总负责人说的那些，老唐当然明白。他比总负责人更明白——比起老唐反，大选在即的现任政府更怕拉不到民众的选票。
所以他才站在这里，发这么大的火。
气自己，也气政府。
这盘棋的第一步他没有走好，接下来，就难了。
烟灰已经挺长了，老唐将烟从唇边夹开，在烟灰缸上磕了磕，半是叹息道：“先去办上诉手续吧。”
“是。”总负责人点头应下，经身边律师提醒，这才意识到还存在一个亟待解决的严重问题。他顿了顿，倾身凑近老唐，小心翼翼道：“唐总，这上诉委托书……是需要小唐少爷签字的。”
老唐周身的气场瞬间又爆裂起来。他把半截烟在烟灰缸里用力碾灭，仿佛那根烟是唐季那个不孝子，他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唐季那个小兔崽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审庭审当场认罪，被判了死刑还拒不上诉，现在蹲在看守所里一心等死，谁都不见。
上诉？上诉得有唐季亲笔签下的委托书才能上诉。他自己没有上诉意愿，上诉个屁！
唐和平一想到这些，血管就要气炸。
“你们先准备其他资料吧。”老唐撂下这句话，烦躁地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自己又踱回落地窗边。
秘书顾礼跟过来，贴心道：“老板，让大少爷去试试？小少爷小的时候，跟大少爷感情不是还挺好的。”
老唐沉默片刻，似是无奈地长长叹口气，点点头，“嗯。”
顾礼低头领命，准备离开。
“小顾。”老唐又把人叫住。
顾礼停下，转身，“老板，您吩咐。”
唐和平踱步过来，一边思考一边慢慢说道：“这个律师团呐，米虫太多。顶用的一个没有。二审不能再交给他们了。阿初那边我自己跟他说，你去给我搞一份律师名单过来，我要能在二审给我们翻案的律师。”
顾礼看看老唐，点头应下，“是。”
“老板，酒店催咱们续费呢。”何琪妙从门口探进一颗脑袋。
沧月明双脚搭在桌沿，半躺着窝在堆满资料的书桌后，眼睛不离手中的资料，“不续。”
何琪妙眨眨眼，“啊？那十天后咱们住哪儿去？”
“中央星的五星级酒店——”他突然顿住，仰着脑袋盯着棚顶，似在思考，然后迅速改口道：“或许是别墅。”
“……啊？”何琪妙看看沧月明，见他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冲她这位总是神叨叨的老板做了个鬼脸，关门走人。
无论如何，她知道，沧月明肯定不会让她们露宿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