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沧月明翻白眼，不想回答这个被问了一百八十遍的问题。
这时——“沧律师！”
突然有人在背后高声叫他。
沧月明停步，回身望去——来人比他年长些许，30多岁的样子，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根根分明，配上儒雅轩昂的气度，非常符合人们传统印象中精英律师的形象。
沧月明认识此人，是眼下中央星风头正劲的青年律师，廖明义。其以32岁的年纪加入现任总统的王牌律师团，被各大媒体吹捧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有为的律师，一时间名声大噪、风光无限。
“廖律师？”沧月明的口吻谦恭，似有几分不确定。
廖明义的眼睛亮了亮，笑道：“你认识我，那真是太好了。”
“这可真是，诚惶诚恐。万万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廖律师您会主动跟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律师搭话。您怎么来红斑星了？”沧月明问。
“为了看你的庭审现场啊！”廖明义道。见沧月明目露惊诧，他失笑，伸手拍了一下沧月明的臂膀，解释道，“其实是来这边出差。不过我可不是‘顺便’来看你的庭审，正好相反，我是知道你的开庭行程，正巧这边有些工作，我就立刻过来了。我可是为了来亲眼看看你，特意空出了这一上午啊！”
沧月明惊喜又不解，“廖律师特意来看我……不知有何贵干？”
廖明义仔细打量对面容貌精致昳丽的青年，眼中不乏赞赏道：“实不相瞒，沧律师，我关注你很久了！”
沧月明摆出受宠若惊、愿闻其详的姿态。
“你的案子，都打得很漂亮啊。不拘泥于传统的证据资料，灵活运用心理战、舆论战，化被动为主动，最后成功扭转乾坤啊，哈哈。”廖明义丝毫不吝惜褒扬溢美之词。
沧月明谦虚一笑，“廖律师您过誉了。不过是混口饭吃的谋生手段罢了。”
“哎，沧律师——”
沧月明笑到，“廖律师，您叫我月明就行了。”
“好！月明啊，谦虚是美德，但太过谦虚，可就是虚伪了，啊？”廖明义笑到，“你呀，非池中之物！从第一次偶然看到你的庭审现场，我就认定了。追了几场看下来，你不但没让我失望，反而让我惊喜连连啊。”
“承蒙廖律师谬赞。”沧月明低头浅笑，没了法庭上镇定自若、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场，反倒像一个寻常的20出头的年轻人受到敬仰的师长夸赞般，紧张又羞涩。
这样近距离地看眼前这个漂亮青年，真是美得惊心动魄。廖明义似被年轻人这一笑勾去了魂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沧月明，视线不自觉地落在那段修长的脖颈上，顺着和白衬衫立领的空隙，忍不住想要看到更多。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别开视线，又偷瞟回来——所幸对面的年轻人还是低头垂眸，对他方才的失态无知无觉。
廖明义暗松一口气，继续正色道：“月明，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你，愿意来我这边工作吗？”
沧月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喜，“去您那里……工作？”
“是呀。”廖明义笑道。
可是沧月明眼中的光很快黯淡下去，“多谢廖律师好意，但是我没办法接受您的邀请。”
廖明义很是意外——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机会，谁会拒绝？
“为什么？”他脱口问道。
“月明，你可能不知道这份邀请意味着什么。”廖明义看看四周，把人往墙边拉了拉，低声道：“我给你讲讲。”
可是沧月明没给他机会。
“廖律师，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没有办法答应您的邀请。”沧月明冲廖明义一笑，“廖律师，我就是个小律师，只想赚点小钱，不想参与政治。”
廖明义忍不住再次深深打量眼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意外，意外于青年对他的邀请竟然心如明镜，知道所谓的工作是与政治密切相关的，更意外于青年在明知是与政治相关的工作后，能拒绝的如此干脆。
跟着他，加入现任总统的王牌律师团，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接触到帝国的权力核心阶层，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现在新一届大选在即，正是可以利用辅佐总统继任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从此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可是对于这一切，眼前的年轻人却轻飘飘地说，不。
廖明义对他更欣赏、更感兴趣了。
“年轻人啊，不要脑子一热就随随便便下什么结论。我不催你现在就答应我。你可以慢慢想，等到真的想好了，随时联系我。”廖明义摸出一张名片，插进沧月明胸口的衣袋里，用手背轻轻拍了拍，意味深长道：“上面有你从未看过的风景。”
潇洒转身走了几步后，廖明义又停下，回头用双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沧月明，“我看人不会错的。月明，比起律师，你更适合当一个政客。”
沧月明没应声，低头送廖明义远去。
待人走得看不见踪影后，沧月明周身恭谨的气息瞬间散去，整个人变成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一脸冷漠地用指尖抽出被廖明义塞进口袋里的名片，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方才二人谈话时十分有眼力见避到一边的何琪妙凑过来，好奇道：“之前千方百计地吸引廖明义的注意力，现在对方主动咬钩，老板，你竟然给‘放生’了？”
“还不是时候。”沧月明简单答了一句，转而问到，“转账了吗？”
“嗯，收到了，五十万，一分不少。不转账怎么能让他们被抓呢？必须先收钱！”何琪妙乐道。
沧月明说：“我是问，给范仁的母亲转账了吗？”
老板拎包、自己两手空空的何琪妙急忙摸出手机，“我现在转！”
她愣了愣，扭头问：“转多少？”
“五十万。”沧月明说。
何琪妙站住，张开嘴想说什么，可是看看她老板坚定的侧脸，又把话咽了下去，不开心地噘着嘴转账。
杀人凶手范仁是个进城务工的青年，初入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就遇到了白家父女。他在白先生的诱导下跟踪白洁，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犯法的。继而又陷入大美人的温柔乡，听信白洁编造的凄惨故事，义愤填膺杀害了林斌，还为了保护白洁，干脆地一人揽下所有罪责。
——这些是沧月明接受委托后，从白先生和白小姐口中不经意透露出的信息猜测的，证据已经无处可觅。
而且，不管怎样，范仁杀人是事实，跟踪狂也是事实。
只是可怜他那还留在家乡的老母亲。
何琪妙给一个账户转了五十万，嘱咐对方把等额现金送去范仁的母亲那。
干完活，何琪妙跟着沧月明进电梯，心累道：“老板，以后咱们别再接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案子了行吗？好不容易搞来点律师费，转手就全都送人了。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耶，再这么下去，喝西北风吗？”
沧月明横了她一眼，反问道：“耽误你住五星级酒店的顶层海景房了？”
何琪妙用力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说。
谁叫她老板赚钱能力牛逼呢？
“不过老板，咱们真得干票大的了。咱那海景房还有一个月到期，该续费了。”管家婆何琪妙提醒她那会赚钱、但是别的全都撒手不管的老板，“续完费，咱们的存款可就不多了，要是灵儿妹子的小零食供不上——”
“那就把你的那些名牌衣服和包挂到二手网站上卖掉。”沧月明拉开车门，一脸冷酷无情地接完话，坐进后座。
“万恶的资本家！”何琪妙冲沧月明做鬼脸，钻进副驾驶座。
“为什么要卖阿妙的衣服和包？”驾驶座上传来一道清冷如泉却又细细软软的少女音，只是咬字不甚清晰，似是嘴巴里塞满了东西。
“她要断你零食。”沧月明抽出平板电脑，点了几下，舒服地窝在后座看起来。
双手捏着甜甜圈，小仓鼠一样把两腮塞得满满的少女闻言，立马停下咀嚼的动作，扭头满眼惊疑地看向副驾上的何琪妙。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白裙，长至腰际的柔顺黑发，姣好的面容配着公主切发型，俨然就是一个漫画里走出来的二次元萌妹。
“听他胡说！这你也信。”何琪妙抽出纸巾，伸手给叶灵擦干净嘴角，“把剩下的吃完，咱们回家～！”
叶灵碎纸机般迅速解决掉手里的半个甜甜圈，擦擦手，握上方向盘，一脚油门轰下去，下一秒，车子甩过一条漂亮的漂移弧线，离开停车位冲了出去！
车子平稳地开起来，何琪妙又回头进言道：“老板，我又看了看，接下来确实没什么有价值的委托。正好房子到期，咱们去别的行星上转转？”
沧月明窝在后座上眼睛不离平板电脑，随意敷衍似的道：“不急，案子很快就会来的。”
何琪妙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哪儿来？天上？”
沧月明撩起眼皮，扫她一眼，懒洋洋地支起身体，招招手，叫何琪妙凑过来一些，托着平板电脑叫她一起看。
何琪妙不解地看了一眼沧月明，将视线投向平板电脑——
“这案子今天庭审？！”何琪妙惊呼一声，又急忙凑向平板电脑，仔细看了看屏幕里的人，半掩着唇不可置信道：“我的天呐，这是唐季吗？看守所没给他饭吃？这脱相得也太厉害了！”
沧月明将修长的食指轻轻抵在唇边，眼眸微阖，示意何琪妙收声，“别吵，正是精彩时候。”
何琪妙急忙用双手指尖挡住嘴巴，屏息静气地看。
屏幕里正在播放的是轰动全帝国的安特泰曼星杀人烹尸案一审庭审现场直播。
现在，是被告自述环节。
“你们有谁分过尸啊？知道电锯切开皮肤和肌肉、碰到骨头那一瞬间发出的声音——”
被告席上的红发青年突然停止叙述，只是将带着镣铐的双手握拳紧紧拢向身前，慢慢仰起头、合眼，最后突然全身颤抖一下，就像是在享受高潮带来的愉悦，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病态的笑。
暗红色的长发铺在他的脸上，像是流淌下来的殷红的血。
他放松身体，慢慢托起右手，眼睛盯着掌心上方的虚空，仿佛那里有一颗心脏。
突然，他狠狠地捏紧了手指，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扭曲起来。
几秒后，他又慢慢松开手指，再突然握紧。
“当时我的感觉，心脏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他环顾四周，带着病态的笑问，“你们懂吗？你们有人懂吗？呵呵，我知道，你们都不懂，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何琪妙不敢再看屏幕里那个满身病态癫狂之气的红发青年，活见鬼似的直起身远离屏幕。
“何小姐，淑女形象。”沧月明提醒。
何琪妙突然收声，僵硬一瞬，用更活见鬼的目光唰地看向沧月明：“老板，你不是想接下这个案子的二审，替这个变态杀人魔辩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