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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玉衡北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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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一品带着李弦疏跟着李千沛上楼,他嫌甲太重,依然穿的平日里松松垮垮的青色常服,李弦疏这几日精神好了些,不似开始那么颓靡,人瘦了十几斤,倒是对目前的处境安之若素了。

    甲胄虽威武,好歹也有四五十斤重,上到三楼的时候李千沛还是有些气喘,她摘了面胄眉庇扔给沈流韬,刘鸨儿在阁子门口看着她,屈膝行礼,她干笑一声说:“流韬你说你,玩什么不行玩火,看给刘姐姐吓得。”又给刘鸨儿赔了个礼,“算钱啊,烧了多少都算钱。之前你们一个驼背小厮说,阁笼每样东西都有价钱,每个倌人每间房每壶茶每份点心都是单独计费的。玉龙对这话可记得清清楚楚。”说完她去拉刘鸨儿的手,“姐姐要不要请玉龙进屋叙一叙啊?还是在这站着,让客人们看?”

    刘鸨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她身段玲珑肤色均匀,一点都看不出四十岁的年纪。她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王爷,请吧。”

    李千沛给沈流韬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在三楼守着,然后跟着刘鸨儿进了神秘的玉衡北阁。这阁子比她先前进过的普通客房要大很多,形制上来看应该是三间客房打通了再装的,一进门是会客室,一张圆桌上有些酒菜,再往里面被屏风挡住看不清楚,大概是她的起居室。

    已经是八月了,靠海的窗户大开,海风带着咸味混着酒曲甜香,气温舒适宜人。

    “王爷,坐。将军,坐。”她嗓音甜润。

    李千沛拆掉肩吞和掩膊,哗的一声扔在地上,浑身轻了一大截。又扭了扭臂膀,这才坐到东庐王身边,招呼徐一品也坐下。

    刘鸨儿依然站着,也不开口讲话。

    李弦疏老眼看看这几位,全然不顾皇家颜面,拿起筷子挑拣自己喜欢的酒菜,这段时间他可受了太多罪了,不仅赔了车船,连口称心如意的吃食都没有,玉字军的伙食实在是粗粝,好几次他告辞想回孔州,都被各种理由搪塞。原本他开船出来偷欢就是瞒着王妃的,这倒好,快半个月了,一开始他还担心回去被活剐了,现在他彻底放弃了抵抗,要么死在李千沛手里,要么死在王妃手里,横竖都是一个结果的。

    看到好吃好喝的,谁也别想拦着。

    见没人先开口说话,徐一品干咳一声,试探性地问道:“刘老板备了酒菜,是知道我们要来?”

    “从掳走大船那日起就知道将军一定会来,所以日日备着。”

    徐一品显出些许赞叹,又问:“这鸳鸯阁笼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天琛四十四年。”她如实回答。

    天琛是神武皇帝的年号,天琛四十四年是十二年前,神武皇帝驾崩前两年。李千沛猛地捏紧了拳头,徐一品也微微侧目看她,那一年对她来说实在是……

    “哦,那还是有些年头了,刘老板在鸳鸯阁笼之前……呃,可曾做过别的?”徐一品赶快转开话题。

    “妾身之前在涪州教坊司做乐伎,后面得了机缘,才有了鸳鸯阁笼。”

    得了机缘?

    李千沛接下了这话,玩味地说:“机缘?什么样的机缘能这么大手笔?岛上建楼,十年人来人往恩客不断,还有我叔叔这样的贵客,万贯银钱的机缘,刘姐姐怎么得来的,玉龙也想知道。”说完与徐一品对视一眼。

    刘鸨儿面不改色,从容应答:“将军自有将军的机缘,与文同天师的仙缘就是我等凡人千万银钱都求不来的。”

    她暗暗握住了刀柄,这刘鸨儿,果真是不简单。她师父文同天师一直仙踪诡谲,知其名讳的人少之又少,没想到今日在这小小离岛能遇到点破他们师徒关系的风尘女子。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似乎看穿了她,刘鸨儿淡淡一笑,说:“将军无需诧异,这世间,多的是你想不到的机缘。”

    这句话换成别的人说,李千沛可能都要劈头盖脸骂回去,可偏偏这刘鸨儿,她身上浑然天成的从容不迫令她想起了那个人……那个人,也是这样一副遗世独立的身影,唯一不同的可能是那个人身上还要多出几分悲悯。

    她伸手请刘鸨儿坐下,转而问道:“姐姐怎么称呼呢?”

    “妾身原名刘鸳儿,将军不必刻意回避,尽可以随他们一样称呼我刘鸨。”她端端正正坐下,把丝织的裙摆收到脚下。

    “鸳姐姐不问问我今天来干什么?”李千沛试探。

    仿佛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接受,刘鸳儿依旧波澜不惊地说:“将军带着兵来,想干什么妾身都无法阻拦。烧了楼,屠了岛都不过将军一句话。”

    李弦疏差不多吃饱了,放下筷子看着两个女人,他这些年在岛上花费数万贯,听得屠岛一说还是升起一股不舍。

    李千沛给刘鸳儿倒了杯酒,说:“之前鸳姐姐给丹军暗送军饷这个事,我也是知道个大概的……”她一边说,一边看她的表情,“我知道这不过只是姐姐的求生之计,不会为难姐姐的。”

    刘鸳儿依然没有表情,真如她所说,今天李千沛就算把岛夷为平地她也全然不为所动,她接

    过酒杯一饮而尽。“钱财给谁都一样,将军莫不是也要分一分?”

    女将军噎了一下,似乎在刘鸳儿眼里她与丹军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徐一品见李千沛吃瘪,心里暗笑,对这半老徐娘格外刮目相看,便打趣道:“刘老板误会了,是我们将军对阁中一位郎君念念不忘,今日来,只是为和郎君一诉衷肠。”

    两个女人同时望向徐一品。

    “不知道是哪位郎君能入将军法眼?”

    李千沛稍微有点尴尬,喝了一口酒,说:“有个叫……阙蓝的。”

    刘鸳儿抬了抬眉毛,终于显出一丝意外,说:“那妾身去唤他来。”说完,起身出去了。

    她刚刚合上门,李千沛就抓住徐一品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好你个徐伯衡,信口胡吣什么?”

    “我说错了吗?”

    她一拳打在他身上,压着嗓子说:“装疯卖傻!”她左右看了看,依然小声地说,“她这个妓寨一年收成几何你大概也能想到,在丹军之前呢?她把钱全部自己花了吗?她刚刚自己也说了,有机缘,你不想知道这机缘到底是谁?”

    当然想知道,刘鸳儿背后的人……必定是一个能把她从教坊司带出来,并且能给她修筑这个鸳鸯阁笼的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能把阁笼十数年的营收都吃下,悄无声息,这样的人,他们竟然不知道。

    她能暂时供给丹军,就能供给任何一只军队。

    他们两人同时把目光投向李弦疏,小老头茫然摆摆手,慌忙解释:“你们……你们都看见的,我是花了钱的。”

    不是他,李千沛当然知道。

    她脑子里蹦出几个名字,都一遍遍闪过联系不起来。刘鸳儿就是死,也决计不可能透露这个人的。

    “咱们朝堂上……有老饕啊。”徐一品眯眼笑了,“你打算今天怎么收场?真给她烧了?”

    “要不咱们少分点?”

    李弦疏夹在两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插一句说:“分点就分点吧,你们以后往北走了,苦日子长着呢,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好,听叔叔的就这么定了,”李千沛拍了拍东庐王的肩膀,“那等下由叔叔开这个口吧。”

    东庐王面如死灰,连连摇头,徐一品也补上一句:“鸳鸯阁笼里好歹也有王爷一砖半瓦,王爷开这个口顶合适。”

    “这就能把我手底下弟兄过冬的衣服解决了。”她说。

    “不然之后只能去孔州叨扰王爷找补回来了。”他说。

    “你们要么现在就杀了我!”小老头一拍桌子站起来,“反正开口要了这个钱,我也活不长了!”

    李千沛与徐一品眼神火速一碰,果然,这老头知道是谁,并且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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