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猫-06-
化猫事件之后,苍秋实可根据自己的情况推出昏迷不醒的佐佐木和顺平无大碍,只是在领域内被破坏的部位会有些痛楚。至于其他人……
伊藤那个人渣好像死的很惨烈,真是活该;西园寺醒来后精神错乱,已经被勒令暂时休学;而大小姐本人……
“很痛啊好不好!你怎么能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啊!”
说出以上情报的三枝雏桃愤怒地撩起头发,朝坐在对面的苍秋实倾斜身体露出了自己的耳朵、和休息日点缀着精致耳环不同,上面空空如也,“现在总感觉连风都可以把本小姐的耳朵切割下来了!你好歹也算是被捅穿了肚子吧?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吗!”
“你能看见在你之后的我?”
“!”
大小姐双手环胸地正坐别开了眼睛,“嘛、姑且!……我不会感谢你的,我虽然讨厌西园寺,但是她说的的确没错……那个时候人人只想着自己能够逃出去,所以你才会这么做吧!”
“嗯……”轻微上扬的语调。
“……”
“……”
“什么呀什么呀你这暧昧不明的语气!‘嗯……’是什么啊!?”
三枝雏桃瞪着苍秋实。
“不。我的意思是,大家都看过来了哦?”
“呃?”
三枝雏桃僵硬了一下,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摆出来下一秒要女王式三段笑也毫无违和感的姿势,“……奶茶店这种平民的地方,不用那么在意他人的视线——是为此才设立的吧。”
“嗯。你现在的语气和音调刚刚好哦?呵呵,好孩子好孩子。”
“不——不要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哄我啊!”
愤怒的大小姐涨红着一张脸,迅速压低了声音,“也不许摸我的头!……说到底,其实你认识那个卖药的……他是传闻中‘咒术师’那行的对吧?……要是不管那个小鬼,其实、你是可以一个人逃出去……”
“哇,三枝小姐的观察真敏锐啊,了不起,了不起呢。”
苍秋实开心地摸了摸三枝雏桃的脑袋。
“哦呵呵,那当然,这种简单的细节更何况你们虽没有明说可也没有遮掩,本小姐可是立志要超越兄长接手真行寺的——啊!不对!不是说不要摸我的头了吗!?”
“……”
苍秋实把竖着的手指比在嘴前,比了个口型。
三枝雏桃:“……sheng ying?”
三枝雏桃:“………………”
三枝雏桃恶狠狠地把看过来的视线一个个瞪了回去,然后理直气壮中又带点几乎看不出来的忐忑地坐下了。
“咒术师是什么?阴阳师吗。卖药的就只是卖药的而已。我也只知道他叫‘卖药的’。”
苍秋实看着杯中热气袅袅的奶茶,“……至于你们,我可以救,为什么不救呢?只是伸一把手啊。”
“……即使没有一个无辜的?静江那家伙,不是你重要的人吗?”
“我一开始就说了吧,包括小和明在内的大家,都不是完美的孩子。毕竟做任何选择都要做出觉悟和代价才行。既然他犯下杀人这种不可饶恕的重罪的时候,世间万物、森罗万象都没有拦下他,那么作为当事人的和明动手的时候,世间万物、森罗万象也不该阻拦她。”
苍秋实望向窗外——圣诞节虽然已经过去,但是来来往往于商业街的行人们的脸庞仍然带着欢笑。他们需要的不是作为舶来品的圣诞节,而是一个以节日为名抒发感情的借口。
“……只是。我也会想。要是能在伊藤下手之前拦下他就好了……之类的。”
她说,“趁一切还没有不可挽回的时候。纵使是错,需要一生乃至后代都需要背负偿还——既然是自发性地主动使他人痛苦绝望,那么自身须得以全身心去赎恕。死了的话,又算什么?什么都没有。”
三枝雏桃看着她。
“那样的话,存在的只是名为‘人类’的动物。而不是人。”
茶水的热气模糊了苍秋实的面容,“那样的话……”
三枝雏桃听着她。
“——人类还不如■■算了。”
三枝雏桃禁不住颤栗了起来。
她为那种美(■)所震(恐)撼(惧),连她的话语都听不分明。对意思也一知半解。奇怪的是,她依旧忍不住……被吸引了。
苍秋实的姿容,光论外表只能说是中等偏上的美人。但是,这种美不止是单纯外表的美,是由神秘感、协调的领导力、巨大的反差冷淡、人格魅力、母性、不可视的庞大、不符伦常等等糅杂在一起,综合加成的称为“美”的东西。
“我从卖药郎那里得知,像‘化猫’那样的物怪啊,是由恐惧、悲伤、绝望、不甘……招致的与现世真确存在之物相互映射而生成的。三枝小姐,你为什么讨厌西园寺小姐呢?”
苍秋实换了一个坐姿,用右手撑着脑袋。显于人前的话题和面容将三枝雏桃从那种要被安逸地溺亡的感觉中拖了回来。
“……谁叫她的名字里带有‘雪’啊!而且,她也唯唯诺诺一直都没有反抗,谁知道她居然会和伊藤勾搭在一起谋害人命……平常也只是说几句而已。”
三枝雏桃挪开视线,努力让过载的心脏慢下来一点。
“诶,是校园暴力啊。”苍秋实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这样是不好的。是错的。”
严厉的脸,让人联想到恨铁不成钢的父母与教师,还有即将接踵而至的说教。
这副样子应当是很招叛逆期的青少年们的烦的,可是三枝雏桃身边缺少这样关心她的角色,而且,对于受了刺激的她而言,还是这样苍秋实更加熟悉好接受些。
“去道歉吧?以后,也稍微冷静一点再与人交谈?”
“你……以什么身份这么和我说话!”
三枝雏桃暗恼:明明她到现在为止还一口一个“三枝小姐”……四舍五入也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啊!
“啊,那么……雏桃?可以吗,”
苍秋实侧着脑袋体贴温雅地参询着她的意见,将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就算是为了以后不遇上校园暴力的物怪?实施、参与、默认、无视暴力的人真的惹人厌憎,被人希望‘就该去死’。但就这么死掉太粗暴了,改正自我,弥补他人才是正确的上升螺旋。”
“……哈!我、我怎么可能向那些不如人的人道歉啊!”
“这也是个问题呢……这样好了!先从形为上开始、向受害者们道歉的话把他们想象成我吧!……慢慢的一定能变得真心实意的。”
“为什么要想象成你啊!”
“诶?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般的平民?应该还比不上你的同学……?”
“哈啊?对、对啊!你只不过是个一般的平民而已!”
三枝雏桃有些气急败坏,“那你就不怕这样我会讨厌你吗!?”
“没事的,”
苍秋实笑了起来,“因为我有信心,不管几次都会让雏桃再次喜欢上我的。所以就这么放心消耗也没关系。”
“哈、哈噢噢噢噢!”
椅子发出了刺耳的哀泣,盖过哀泣的是从母姓的三枝大小姐的高音,“何、何何等的不知廉耻!”
“抱歉、打扰各位了。”
这次,苍秋实非常流畅地站起来牵着她的手向奶茶店中的客人们道歉,然后把浑身通红僵硬的三枝雏桃摁回了座位上,顺便还绅士地帮她调整了下位置。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你、你就这么不想要欠我的吗!?”
……也不知道大小姐脑补了什么才会这么悲愤,总之,现在她整个人都既敏感又过激。
“嗯?并不,只是我作为朋友,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咳。咳咳。”
这种与“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相似的熟悉立场,终于让三枝雏桃能冷静地摆出名门闺秀的优雅姿态了。
“……哼。我好歹也是真行寺家的女儿。我的命当然很值钱。帮一个忙而已……唔、唔唔?‘罗真’……那不是十八世纪的有名人偶大家吗……?直接报经纬度……果然是德国……诶、唔……带回你说的那个就好了吗?”
愉快(苍秋实单方面)的茶话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大小姐傲慢地表示“不就是去德国找个宝藏嘛有什么难的”就干劲十足地离开了。正当苍秋实也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她的对面却有了新的访客。
苍秋实:“啊。是你。”
她看了看身材高大的白发少年,又看了看他堂而皇之地摆在桌上、和走粉嫩清新风格的奶茶店格格不入的,每根栏槛上都严丝合缝地贴满了充满不祥气息的咒篆的、简直和午夜蜡像、灵堂棺材有一拼的立方体形状的笼子……
“哇……那边的那个眼镜小哥是个池面耶……”
“高中生吗?好高啊!”
“他身上的是……欸,究竟是哪个学院的校服啊?”
不光是顾客,连店员都发出了蠢蠢欲动的窃窃私语。
苍秋实明白了。
就算这位“悟”君带着哥斯拉从天而降砸扁了这家奶茶店,他也是会被原谅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说实话,苍秋实有些困惑。
要杀的话那天夜晚就结束了。不杀的话两人应该再没有面对面的机会。
毕竟,东京这么大。
“什么啊,”
少年撇了撇嘴,那种理所当然、而非刻意高屋建瓴的自然,使他显现出一种积金累玉、结驷连骑才能骄养出来的矜贵,“你不知道多少人想见老子还见不到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见他粗蛮的“俺様”的自称后,周围女性的热情也没有被打击到。
……现在的孩子们都不喜欢温雅的类型了吗?
“嗯……”
苍秋实沉吟了片刻。现在她倒是能确定对方对她没有杀心了……不过这样莫名其妙地找上真的挺莫名其妙的啊。
“你来喝奶茶?”
“没有啊,我只是看见你在这里所以就进来了。”
少年抽了抽鼻子,“唔哇——这么劣质的茶叶也敢说是祁门红茶的茶叶、真亏你能喝得下去啊。”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看见人吃石槽里的猪食的惊叹。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沉默了一下,为了这少年不被不体面地叉出去,苍秋实说,“要去我家里谈吗?”
“啊~——呀,这话,听起来可真像不怀好意地诱拐、垂涎已久的美丽少年人的痴女系老太婆才会有的说辞啊。”
他懒洋洋地咧嘴笑了起来,站起身,俯下腰附在苍秋实的耳边,又好像就等她主动邀请一般地回答:“好呀。我送你回去吧。”
苍秋实听到店内整齐划一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而他说。
“看在你让我看了一场好戏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