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01-
就算是再怎么形影不离的好友,如于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中就读的五条悟与夏油杰,也不是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待在一块儿的。
所以——
五条悟双臂交叠在背椅上,脑袋歪斜地倚在上边,就这样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反坐着,整个人散发着“下一秒就要无聊地死掉啦”的气息。
这是五条悟单独执行的一次任务。
五条悟对旁边的年轻警察投过来的不满眼神视而不见,就差用欠揍的语气喊“好——无——聊——啊——”了。
“咳咳,”
知道的比新入职的毛头小子更多的老警察咳嗽了一声,“那么,接下来对受害者的问询也请您在一旁旁听可以吗?”
五条悟正在吹自己的留海玩,闻言很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他的态度让同样负责这一案件的年轻警察差点暴起,假如旁边没有老警察阻止,假如他不遵循规矩律法的话。
五条悟对他们的态度,无论是愤懑,疑惑,忌惮,厌恶,小心……统统毫无所谓,他只满心记着结束之后去甘味记尝尝新推出的、大受好评的新品,说是心早已飞走也可以。
受害人进入了房间。
三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位年轻的女性,依稀可见的秀美的脸庞上带着可怖青紫乌青,不自然地高高肿起的脸颊上还包扎着医用纱布。可是,无关外表,她的神色姿态是如此祥和慈悲,宛如一尊玉佛。
——一般而言,明明是受害者还要被警察反复问询盘查,不断回忆可怖经历,再三被揭开精神上的创伤,作为人会露出排斥、恐惧、不耐是如此理所当然。
但是,一想起这位女性是如何冷静自救,还兼顾了两位被虐待的小女孩儿的,警察们在佩服的同时,又觉得这位女士果然如此。
……有趣。
五条悟作为咒术师,从他的视角出发,感兴趣的点自然和警察不同。
他换了一个姿势,十指交叉承载着他那颗精致的头颅,不庄重的墨镜趿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下滑,“六眼”从墨镜的上缘将好奇的视线投向那位受害者。
警方负责的案件内容是、村民与□□械斗,数十人伤亡。诚然,这是实际发生过的。但是,其中却也有咒灵作祟。
所以五条悟才会出现在这里。
他注视着那位女性。
别说其中原本就有咒灵出没了,就算没有,发生了那样的惨烈流血事件后,多多少少也会有点诅咒啊,污秽啊……
然而。
认真又诚恳地回答着警察问题的那位受害者,身上可是干净到可怕的地步啊。
尤其是像警署这种经常和纠纷、犯罪打交道的地方,在这里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难免会沾点残秽。
这个人啊……好像一块掉入浑浊水中的明矾。
而她自己却并未融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条悟得到的情报是洁净。
至于到底是吸收呢还是祓禊呢……
神奇引发了好奇,五条悟探究到称得上冒犯的目光让老警察多次地咳嗽了起来,年轻警察更是对他怒目而视。
“解决案件真是多谢你们了,喉咙不舒服的话,我个人推荐——”
这样的对话不该出现在笔录流程里,但是那自带着使人暖洋洋、安稳稳的神奇氛围的年轻女子发自内心的关切不容作伪,而人……终究是感性动物。
“……效果很好的。当然,我建议您抽空去看看医生啊。正所谓‘小病不治,大病之由’……抱歉。我本来不该说这些的。打扰到你们工作了……?”
她轻轻的声音很是亲切,谦逊又不卑微的姿态,与明目张胆地把“老子就是狂”表现在脸上的五条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受害者的配合之下,流程很快走完了。
这时候,受害人迟疑了一下:“请问,我可以问一下,和我一起被救出的那两个孩子……我可以收养她们吗?”
“您在酒吧工作……怎么说,还是需要一个固定收入的职业比较好啊,”警察说,“而且,您还很年轻。在未来,想必您会拥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吧。”
“啊,您误会了,”
受害者苦笑,“只是,那时候……那两个孩子对我说,‘想和你在一起’……”
“苍小姐!您可以去福利设施看望那对双胞胎的。”
年轻警察热切的说出了根本不需要他提出的、一般人都能想到的废话。
“嗯。谢谢您的建议。”
可是她却纯挚感谢地收下了。
任何人都能感到那并非只是礼仪上的庄重,于是,那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与怒视五条悟时不同的红色。老警察提醒一般地咳嗽了一声。
五条悟不关心这些。
他只是像追踪猎物的捕猎者一样灵巧地隐匿着自己的踪迹,跟着她离开警署,看见她发现谁之后停下脚步,与那个男人在街边的咖啡厅交谈了一番后出来,顿了一下,继续走着。
她发现他的存在了吗?
还是没有?
她每次微微停顿,或是想要撇过脑袋左右观察却止住的时候,五条悟就会利用视觉差藏匿在她近距离的位置;她似是无所觉察的按照自己的目的地前行的时候,五条悟就会大胆地紧跟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有时甚至几乎贴上了她单薄的身体。
这对五条悟而言轻而易举:他的肉身柔韧强悍、他的神经反应能力灵敏、他的“六眼”更是天赋的情报收集计算处理系统。
对受害者的跟踪——更像是对她的戏耍,对他本人而言就是一场漫不经心地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道路越走越偏僻。
终于,那位女性在一处废弃的荒芜建筑工地上停下了脚步。
“请问——”
她说,“跟了我这么久,现在可以出来了吗?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要回家。年轻女性一个人行走在外面,时间晚了的话,还是会有点危险的。”
“咦?那么独自一人来到这种废弃的烂尾施工地就没问题吗?”
五条悟很是干脆地走了出来,语气熟稔的好像他们之前就见过,还是关系不错的熟人一样。
“啊咧,没有埋伏啊~”
他一手放在自己的眉檐上,大幅度地东张西望,“老子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后手呢!真是的……本来以为可以‘哐——!’‘咚——!’‘锵——!’‘乓——!’地大闹一通呢!”
五条悟直接地摆出了自己的不满,对自己的无理取闹没有丝毫的自觉。
“啊,你是……”
对面的女性显然是认出了他——关于这点,五条悟有绝对的自信:毕竟像他这样闪闪发光、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美少年,就是有这样让人见之不忘的自信资本!
她困惑地站在原地发问:“为什么我要有后手……?”
“诶,路上啊,”
五条悟反问,“你不是和一个男人交谈了吗?他不是混黑的吗?你难道没有发现老子吗?快点啊,无论如何都好,要来就来吧——我还特意没有偷听你们的战术哦?”
“这么着急的话,你先去忙你的吧。”
面对着充满挑衅意味的话,她却态度平静地摇头,“刚才你在旁听,应该也知道我的住址了。有什么事情的话去那里找我就好。”
“我不要。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我不会跑的。那里的房子是相对而已已经比较便宜了。”
“啥?区区住的地方而已,”
名下的房产从质量到数量,豪华到、任何一个为了房租借贷早出晚归日夜奔波的社畜,看了都要嫉妒到猝死的真·大少爷,五条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敷衍老子也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啊?”
“……”
年轻女性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有那一所房子。而且,我现在还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这就更加需要一个固定住址了。所以,我不会跑掉的。”
她细声细气地好脾气地解释着五条大少爷所不知道的底层人民的现实:“就算我真的跑掉了,警察也会找到我的。”
“唔,”
五条悟干脆跳过这个,“那万一找不到呢?”
“?”
她无可奈何地叹息道:“那就是我死了吧。”
这其实是自相矛盾。
从头到脚的一系列事件都观望下来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现,她是为了实现和两个即将被送进福利院的小女孩的约定——收养她们,才需要稳定工作,接着就是等待时间慢慢流淌过去,等待她的年龄达到指标。
不过一般正常人都会选择放弃,毕竟一来,只是经历同一苦难的被害者罢了,没有什么深厚感情,相见难道还要一同回忆噩梦吗?二来,期间要经历的时光太过于漫长了,寿命不过百载光阴的人类很容易在近十年的长度面前退却。
可是,责任心应当很强的她却如此轻言自身的死亡,似乎也并不将约定放在心上。
有意思。
这家伙有点意思啊。
五条悟兴致勃勃地靠近她。
他很漂亮——是那种危险的漂亮,尤其是,当他这么矫健地走近一个人的时候。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靠近偶蹄目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
他站定。将近一米九的、年轻强健的身体,光是阴影就将她全部湮没。充满了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梳着麻花辫的女性本身也并不矮小,甚至在日本对女性的标准而言,是可以判断为“女巨人”的一米七往上走。
可是她太单薄了,骨架也很纤细,此刻还受着十分能引爆人的施虐欲望的伤——因为她很白,那些青青紫紫落在瓷白的肌肤上,居然诡异地呈现出一种魔性魅力来。
明明是伤,却看起来像花。
五条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原本全然放松的指尖在蠢蠢欲动着。
……——苍秋实。
是叫这个吧?
他从脑海的角落里捡起了这个名字,看了两眼以后撇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