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三角-18-
他厌世恶俗、疾首蹙额地一哂, 大手一挥当着夏油杰的面指向了苍秋实:“弱者贪图安逸,就算给他们时间——适应不了的还是适应不了, 你不推他们永远不会改变!我只会救准备好被救的人!而且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口口声声的‘徐徐图之’就意味着要送她去死!‘缓冲时间’就是用她的命来换!”
一年前的八月,五条悟尚且愿意为了改变天内理子那再也见不到她的亲友,与死亡无异地活下去的悲惨命运与整个咒术界开战;现在这份“星浆体大礼包”抽中了苍秋实,他就更加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去接受了。
更别提十有八九苍秋实不是星浆体。
“你的正义究竟是什么东西啊——让她和那个薨星宫里的植物融合!意识、精神、躯壳一起被同化抹消?啊啊,的确,固定了结界能让日本迎来又一个‘人产生咒灵, 人被咒灵杀死,咒灵被咒术师杀死’秩序的阶段,是善行!就算是善行好了,那这就是你的义了吗!?虚伪的东西!!”
白发青年“嗤!”地对他的友人冷嘲热讽道,“要她为了延续那堆烂橘子的政权繁荣而丢掉性命?——那你继续苟活做你年少有为前途锦绣的特级咒术师好了!老子不陪你玩儿了!!!”
“——五条悟你他妈!——说够了没有!!!”
回应五条悟的是夏油杰与他那暗藏汹涌的、勉强还能算平静的语气截然相反的暴起的拳头!一击快准狠地就抡到了他的脸上!
不过,这也不能怪夏油杰,不管他脾气多好,被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诬陷莫须有的想法, 还是在心里看重的人面前, 是个人都是会翻脸的。
更别提他本来就被不知道什么叫做口德的五条悟挑拨的心头火起,不过是方才苍秋实一直作为调节器调节着他们之间的氛围而已, 不然他们早就一如往常那样地互相殴打起来了。
但是现在似乎也不迟。
“我怎么可能对于秋实小姐的痛苦无动于衷!在你看来我和她都是为了被强权接纳和认可才这么一遍遍的不厌其烦吗!?就你一个人遗世独立、我们是在谄媚强权同流合污吗!啊!?”
“……开什么玩笑!?”
五条悟愤怒得那双苍穹的眼眸都要灼成盛夏时节正午所特有的、那种刺目逼人的白了, “所以在你看来你们才是正确的吗?是做了美好的选择!是正义的伙伴了吗!?”
他向夏油杰的咽喉就是一个鞭腿、被夏油杰竖到面前的小臂挡住了!……但是、很快, 那股结实用力到让人肌肉发麻的力量再无后继之力——
糟——
心中刚冒出了这个想法,回头夏油杰就感到从肩胛骨的部位传来一股剧痛:是五条悟用苍准确定向后的高阶操作瞬移到了他的背后……!
速度比以往还要来的快……!如果他没来及用咒力防住的话, 右手臂要抬起来恐怕就会有点困难吧——
——这样的思绪尚未成型, 肉|体记忆的战斗本能就让夏油杰反手召唤出了自己的咒灵展开了毫不退让的反攻!
“‘如果她真的打算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我们就应该尊重她的选择’……——你以为我真的这么想吗!?别搞笑了!凭什么要她死了!——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得不到幸福——凭什么、凭什么啊!凭什么非得要是她替千千万万的人牺牲, 被那些人背叛,就为了所谓秩序优先!然后让其他人长命百岁!?”
夏油杰的声音不复照顾后辈时的温润,也没有与友人打趣时的诙谐,他在此刻暴露出了与五条悟一般的本质、狂兽似的嘶吼着。
“——她应该是正确的!被所有人崇敬的!也是强权应该低头的对象!但是那些腐朽至极的高层会感谢她吗?他们只会说这是她的本分、是她应尽的义务、她活该如此!那些因为她获救的非术师会感谢她吗?他们只会碌碌无为地荒废她用生命换来的时间!甚至催促她‘你怎么还不死啊’!认为‘不是我就好’!”
夏油杰的脑袋狠狠地磕上了将他的衣领拉住、就要给他一套连击的五条悟的脑袋——非常用力,两个人都因为那脑震荡一般的眩晕触感后退了一步。
“……绝对自我中心的为所欲为……!违背一切成熟的既定游戏规则!”
即使眼前的世界尚且模糊、在摇晃,也不妨碍夏油杰咬牙切齿地朝五条悟攻击,“这些我远比你要懂啊!——所谓世界并不是围绕着我转这种事情!!如果连我都不从敌人角度思考问题的话!你是打算失智地带她逃亡一辈子吗!?——直到你也从‘最强’上面跌下来!然后被人渣干掉、之后被利用到死吗!啊!?”
……两个年轻人互相骂娘,斗殴,红着眼睛发情期的公牛似的撅着蹄子打地难分难舍、上天入地,飞沙走石扑扑簌簌地洋洋洒洒,苍秋实冷静地坐在床上,看他们两个打的难分难舍、上天入地。
因为姑且算是控制了力道,所以看上去,这幢楼尸骸尚存,只是免不了宛如被小型天灾肆虐过了一般破烂。
但是,无论是那些攻击的余波,还是尘土,碎屑,哪一个都没有落到以她为中心的、以一米为半径的半球体型空间内。
苍秋实:“……”
看不见,但是能猜测出五条悟设下了结界,或者是身为“咒灵操使”的夏油杰留下了保护她的咒灵。
苍秋实迎着风与阳光——随着那两个咒术师的打斗,现在比起门户大开,倒不如说是门户消失——她轻叹着:“……年轻人啊……”
她调动了一下调速器。方才他们说了不短时间的话,所以,即使这瓶药水是以温和慢调速度,柔婉地进入了她体内的血液循环,也只余下小半瓶了。
此刻,她毫无顾虑地加快了滴速,手背与手臂的静脉即刻便诚实地胀痛了起来,不一会儿,针头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鼓包。
她不为所动地忍耐着痛楚,只有在阳光中飞舞的尘埃柔和了她看似温和的面部表情。
直到产生了心悸、头晕的症状,终端判断此刻点滴加重心脏的负担,再这样下去会产生类似高血压的生理病理,于是,她又将滴速调整缓慢。此刻,药液仅剩下一点儿了。
这样等了不到三分钟,苍秋实自己手动抽掉了针头。她营养贫瘠的身体尚且需要葡萄糖的辅助,但是,不应该是在现在这样的场合继续下去了。
她起身,将家入硝子带给自己的药瓶谨慎又小心地整理收好,意外之喜地发现了两瓶纯净水。
于是,苍秋实便拧开了一瓶水,喝了几口润了润唇舌与嗓子,她并没有喝太多,现在的她的胃是娇嫩的公主殿下,经不起凉水的刺激。
“要喝吗?”
她平静地用另一只手举着水,询问咒灵、或者是咒灵们——能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遮掩沙砾,应该是咒灵而非结界。
“……”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苍秋实也不在意,她只是朝空气中她看不见的存在笑了笑,恳切地向对方表达谢意、说了句“辛苦您了,谢谢”,就像每一次被人帮助了之后她所做的。
她将水放在了柜台上,又拧开了另一瓶水的瓶盖;恰巧这时候,那对似乎要打到天崩地裂的挚友组合又降落到了这个楼(平台)武斗了起来。
青井亚清有普通人都有的咒力,但是不能操控咒力,在鬼门关与死亡多次擦肩而过也还是看不见、感受不到咒灵,按照咒术师们的标准而言,就是个没有天赋到了极点的愚钝凡骨。
苍秋实模拟的是她的身体数据,自然也不可能任督二脉一下子打通就看见另一个世界了,她也是看不见的。没有咒力产生,是因为她的烦恼、忧愁触碰通达的她,犹如体表满是倒刺的木块试图在完全光滑的水平面上产生摩擦力一样——无用功,根本无法沉淀。
普通人的咒力逸散到环境中,咒术师的咒力在体内流动,苍秋实的咒力……没有咒力。
负面情绪在产生的那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但是,她可以根据那凛冽的杀意、阴晦的氛围,推断出那两个已经不满足于肉搏、转而和空气开始对波的咒术师逐渐开大了。
她没有丝毫犹疑地走入可以在瞬息之间将她绞成鲜血四溅的肉片的修罗场,左手扬起满满当当的矿泉水瓶,用水浇了两个跟斗鸡似的打急了眼的年轻人一脸。
头破血流的五条悟:“——!?”
鼻青脸肿的夏油杰:“——!?”
“现在,热血上头的发昏脑袋都冷静下来了吗?”
她问。
姿态与神情沉着、稳重、安定,并且——使人平心定气。
她的性命危在旦夕,能不能活下去还要去瓦影龟鱼于五条悟和夏油杰;实际上,他们愤恚生死攸关,她却仍旧那么一副从容到铜山铁壁一般的姿态。
……但是,也不得不说,正是举棋若定如她,让他们也连带着链接上了她的思维,跟着加速冷却、澄思寂虑了下去。
“……”
“……”
五条悟和夏油杰剧烈运动后的喘息声逐渐平息了下来,与她晏然自若的呼吸声交融在了一起。
临近黄昏,纁黄的光线从消失的门、窗户,从破了大洞,暴露出钢筋的墙壁与天花板的缝隙中溜了进来,斜斜的光束如同从乌云背后的太阳中倾斜出来那般,零零星星地泻在了一半还没有被打穿的半开放房间内的阴影中,尘埃河流在光的照耀下上下浮动流淌的,乍一看,倒还颇有废土建筑的独特美韵。
“看来,是冷静下来了啊。”
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个人都破了相,除此之外,四肢也有各自不同的轻微骨折。这点,就算是不是医生的她也可以判断出来。
“真是……忽冷忽热的。你们俩啊……”
苍秋实走到了一言不发的他们俩之间,把他们互揪着对方的衣领的手拉开,然后把夏油杰和五条悟的胳膊分别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还能走吗?”
两个人原本静默着看她的一举一动,在倚靠在她身上的时候,又不约而同地偏过了头。
苍秋实就当他们还能走路了。反正根据她的观察,他们的体魄强健非一般常人所能比,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也用不着她来担心。
她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左肩右肩分别一个体重一百多斤以上直逼两百斤的男子高中生,只觉得自己人要垮了:“……你们的腿被对方打折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了吗?”
这话刚说完,苍秋实顿时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了起来。
苍秋实:“……”
苍秋实:“……我说啊,你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日语的话,用“——五条悟、贵様(きさま)……!!”就有那味儿了,但是毕竟是中文,感觉用“你这混账”,又是爸爸教训儿子的感觉,卡面来打的“你这狗王八蛋已经不是人了!”,又不是适合玩梗的场合……思来想去还是用了传统国骂:骂娘。
瓦影龟鱼:池中的龟和鱼,依靠屋瓦的影子来遮蔽阳光。比喻求庇于人。
10:你们两个别打了……算了,要打就打吧,打的痛快一点尽兴一点。要是这样脑袋就能清醒的话。
作者:打得好!打的在凶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