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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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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缙云被那传送阵坑了一把,不过既然碰上了玉林,也就没了回溪涧去的心思,常祁的抓虾比试自然是输了的。

    看着向英好好地得意了一回,他气得哼哼地就往玉林院里去。

    “缙云,缙云!你居然敢偷摸摸地先溜,太不讲义气了!”

    他冲到了院外,猛地一把推了门,迎面撞上了侧过头的玉林,立刻就顿了动作。

    “玉……玉林?”

    缙云盘着腿坐在廊下,衣裳已经换了,此刻正散了那一头青丝,由着玉林拿着布巾一点一点擦干。

    “什么事?”玉林问。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常祁匆匆几步挨近过去,却发现没有给他坐的地方,略有些尴尬地踱了几步,杵在一旁。

    “刚回来,没多久。”玉林应着他,又继续手上给缙云擦头发的动作。

    “输了?”缙云眼皮一挑,带着点揶揄的语气问道。常祁这副跳脚的模样,肯定是输了,还输得不轻。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嘿,你还好意思问!”常祁在她跟前踱了几步,就差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了,转头对着玉林道,“玉林,你看看,抓虾抓到一半,就敢丢了队友自己偷溜,这以后还得了,还不管管!”

    玉林恰好擦完了,便把那布巾子往常祁身上扔了过去:“要不是你坑她,她能和你一组吗?”

    常祁突然被扔了一把,揪着布巾甩到一旁:“什么叫我坑她。我好歹,能算她半个师叔吧,要尊敬长辈。”

    “嗯。”玉林好脾气道,“那能麻烦师弟,帮师兄把布巾子捡起来吗?”

    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常祁被他气得没了话说:“你……”

    缙云眉眼微弯,脸上满是笑意,额旁的碎发在傍晚的轻风中摇着,晚阳醉红在她身上落了片微醺。

    玉林把她翘起的几根顶发抚了下去,长指在黑发中时隐时现,分了区,就想把她的辫子编起来。

    因着常祁在场,缙云有些不好意思,一下就红了耳朵尖:“我自己弄。”

    她说着起了身,一手梳着头发,一手推开门进屋里去了。

    常祁顶着一脸吃瓜的表情摇了摇头:“啧啧啧,我们堂堂的玉林先生,还懂得绾发?”

    玉林没理他,弯了腰将掉在地上的布巾捡了起来:“你若是有空在这里看热闹,不如去后山看看。”

    常祁立时提了警惕,往后退开一步:“干什么,又想给我派活儿?”

    玉林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院里安静了一会儿。

    常祁见他不是打趣儿的模样,也稍微正了神色:“真有事?”

    “说不好,但直觉有些不对。”玉林往缙云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要是再出去,你替我看着点她,别让那些东西缠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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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之后的日子平平静静,并没有什么波澜。

    缙云已经不用去学宫了,有时谷里分派了活儿下来,她便出去走一趟。

    左不过就是哪里的妖邪作祟,以她的修为算不得多大危险。

    但玉林还是每次都在院门口送她,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涧小桥的拐角处。

    很快就要到夏至了。

    这日,玉林一如既往地去后山加固结界,突然便见空中一团灵气兴奋地一跳一跳朝他靠过来。

    “嗯?她回来了?”玉林问。

    那灵气上下跃动,像是在点头。

    “这次倒是去了好些天。”玉林自语道。

    那灵气绕着他盘了几圈。

    “想化形吗?”

    嗯嗯嗯嗯……灵气拼命点头。

    玉林的手指在它上面一点,白光过处,化出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谢谢先生。”山青道。

    最近暑气太盛,一直维持人形山青有点受不住,便化回了山灵之气。但如今见得缙云回来,必是有许多好玩的事情,也就待不住了。

    “我还要一会儿回去,你哄着她点,给我镇一壶酸梅汤吧。”玉林道。

    “好!”山青爽快地应下,噔噔噔就跑了。

    玉林又绕着后山的山谷走了两圈,近来的黑气安分得反常,别说异动了,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全都十分安静地趴在谷底。

    这种反常让他生疑,但又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也就只能把结界加固几分。

    等他回来时,缙云已经除了那一身外出的行头,穿着轻薄的便衫,长发都拢到了脑后,垂下两根慵懒的花辫。

    她扒在凉窗的窗台边,半只手臂从宽袖底下伸出来,吹到了窗外,一甩一甩地撩着微风。身前搁着的一张小几上,是用冰块镇着的一壶酸梅饮。

    玉林推开了院门进去:“谁家的小姑娘这么贴心,大暑天地备下冰饮,知道照顾师父了。”

    缙云听得他的动静,立时扬起一脸欣喜,又很快掩了下来,傲娇道:“谁给你备的,是我自己想喝的。”

    玉林撩了衣袍,在她对面坐下,好脾气地哄道:“那……师父现在很热,小云儿的酸梅饮能不能分师父一点?”

    缙云点点头:“好。”

    玉林取了那晶白透亮的壶,倒了一盏推到缙云跟前,才给自己也倒了一盏。

    “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玉林问。

    “快夏至了,平州城里在准备祭典,人太多,就耽搁了几日。”缙云把小杯盏里的酸梅饮抿完了,手上攥着那个晶白的小盏转了转,“玉林。”

    玉林见她眼神中透露出了些主意,便笑了笑:“又想使唤我干什么?”

    缙云双手搁在桌上,往前倾了一点身子:“等夏至那天,我们去平州城逛逛吧。”

    “嗯?”玉林拎了壶,把酸梅饮给她续上,“你怎么也凑起热闹了?”

    她本不是个爱热闹的性子,这么多年了,平州城的夏至祭典她也就和苍苔他们去过几次,更多时候不是嫌热就是嫌人多,宁肯待在院里吹山风也不愿意去。

    “你去不去?”缙云手里抓着杯子,略带紧张地瞪着他。

    玉林见她这副满是期待的模样,又哪里忍心拂了她的意:“好,去。”

    缙云这才放心下来,满意地啜一口冰凉的酸梅饮。

    “好喝吗?”玉林问。

    “嗯。”缙云点了一下头,不经意的抬眼一瞥,瞧见了玉林腰间悬着的几枚铜钱,看着像是占灵用的。

    她的天生灵窍只是一般水平,占灵卜卦少了些天分,玉林在这一道上也就没教她太多太深。

    更准确点,在她印象里,玉林自己便很少占灵。

    她曾以为玉林不擅此道,但后来知道他只是不用罢了。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有时占出吉凶,未必是好事。人总是趋福避祸,妄想改变命途,孰知那是不是自己促成的结果。”

    那他现在腰间挂个铜钱干什么?缙云盯着出神。

    玉林见她盯着自己腰间,便低了头,见几枚铜钱穿了一串儿搭在那儿。

    铜钱是他去谷主堂里顺手取走的。

    他本来是去议事,经过供桌旁时见这几枚铜钱躺在那儿,不知为何心念一动,有些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本不愿多做他想,奈何那预感太过明显,整得他后来议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干脆就将它们带走了。

    他当时急着去后山,只随手把它们系到腰间,此时回来,倒是忘了取下。

    “你要占灵吗?”缙云问。玉林不常占灵,每每占了,总归是重要的事。

    “没有。”玉林道,他将铜钱取下,放到小几上,“去谷主那儿时,顺手拿的。”

    缙云随手将那铜钱摸了过来,已经是半旧的模样了,看得出来用了许久,边缘还有深深浅浅几道刻痕。

    她玩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倒是听到苍苔在院外喊她。

    因着玉林回来了,苍苔没敢像之前那般放肆,只是控着声音规规矩矩喊了两声,也不敢一直嚷嚷。

    缙云将铜钱搁回小几上,起身出去了。

    玉林从凉窗外望去,刚好能看到她出了院门的身影,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那视线从搁在几上的铜钱扫过,玉林突然浑身一震,要伸出去拿杯盏的手停在了半途。

    钱面显示,大凶之兆。

    玉林皱了眉,犹豫了一会儿,凝了一道灵力在指尖,点进了铜钱的卦面里。

    黑气奔腾,所过之处草木皆枯,缙云便在那正中,承接了所有黑气的侵袭,她满目狰狞,猖邪如魔。

    乒!不小心被碰到的杯盏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玉林一下回过神来,那卦面只有一瞬,他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云儿?

    他重新抬起头,往窗外望去,缙云还站在那儿,手中抱着苍苔送回来的老白。

    怎么会……

    他自己养大的人是什么样,他自己心里清楚。缙云虽然面上冷了点,看不惯了就敢和人动手,但她懂得分寸,也没有什么真的恶意。

    她当年从鬼面谷出来,盗走红珠后被玉林一掌震得昏死过去。那山崖常年黑气萦绕,趁虚而入,丝丝缕缕缠在她身周。

    玉林赶到时看到这么一幕,饶是再见多识广也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人?能在他掌下留得一命?还对黑气有这般引力?

    他心中生疑,便把人带了回去。花了大半个月,人救过来了,经脉灵识也让他仔仔细细查了一遍。

    而这一查,便足以让他震惊。

    居然还是个有天份的,还是个……阴灵之体!

    这般矛盾的体质,若留下了,说不得是造福百姓,还是后患无穷。

    但缙云那时毕竟还是个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小姑娘,玉林下不去手,也就先放在山里养着了。

    玉林是观察过她一段时间的,若当真有什么歪心思,在他手下可挨不了几天,哪儿还赚得到他给了名字,又当了师父的。

    院门口吱呀一声响,缙云已经抱着老白往回走了,她一手托着那小小软软的白毛球,一手抓着它的一只爪子,一点一点地逗着它。

    玉林收了灵力和心思,那铜钱躺在桌上,便也再正常不过。

    -----

    离夏至不到几日了,日子还是如常一般过着,平静得没有一丝惹人生疑的地方。

    玉林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隐隐觉得眼下的情况像极了暴风雨前的那种闷闷的平静。

    变故发生在夜里。

    玉林猛地睁开眼,后山结界破开的动静顺着灵力感应传到了他身上。

    因着后山封印着那汪黑气,时不时暴动之下就能把结界撞出裂痕来,但这次不一样,黑气的冲撞暴乱比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鼓动的一样,结界已经几乎困不住它们了。

    玉林的身形一闪,欲往后山去,却在经过缙云屋门口时顿了一下。宽袖一扫,一个结界将院子护了起来,身形影绰,玉林人已经到了后山。

    果然,那黑气已经自谷底奔涌而出,仿佛幽深的大川掀起滔天巨浪,一层盖过一层咆哮着漫出了山崖。

    平地而起的巨风飞卷,裹着黑气狂乱地冲上九霄,再遁下时沿着山沟脊脉暴涌开来。

    所过之处,如风卷残云,白草尽枯,奔逃不及的小兽立刻化为一架枯骨。

    玉林站在一处山崖边,深沉的眸中不见了往日的温润平和,周身只留下了一股肃杀的气息。

    “山青,困住它们。”

    玉林的话音落,山林中立时亮起一片灵光,那是山青的本体,在漆黑的夜幕下显得异常明亮。

    灵光飞闪,如天网大张,与四处狂乱肆虐的黑气纠缠在一起。

    玉林五指一拢,他的灵力贯注到了山体之中,灵光瞬间暴涨,压制着黑气收回了山谷之处。

    要在往常,几番压制之下,黑气也就平静下来了,可这回,黑气在短暂的受缚之后,却再次气焰大涨,挣扎冲撞,山青几乎要压制不住。

    就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操纵它们一样。

    玉林自山崖处跃起,高悬立于山谷之上,周身被着灵光,黑气翻起之时,他覆手一掌拍落,与其相抵,耳边呼呼风声尽数化作了凄厉的哀鸣。

    自远处看去,仿若他纵跃于玄海之上,与黑色巨龙相斗。

    “玉林!”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谷主和几个长老,他们急匆匆地奔来,却见到玉林一人飞身悬在山谷之上,脚下滚滚尽是奔腾不休的黑气。

    “别过来!”玉林一声厉喝,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住了步伐。

    与黑气相接时,玉林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强悍霸道的力道,就像被铁笼束缚了多年的巨兽,终于发狂破笼而出。

    而在那之后,无限黑气张狂起覆的深渊之下,一点红光若隐若现。

    红珠?

    玉林心中猛地一紧。

    外人只道红珠是压邪抑祟的圣物,但事实却完全相反,它不在于压制,而在于操纵。

    得红珠者,能控黑气入己身,为己所用,故而修为暴涨。

    圣物者,是为邪物。

    红珠自当时失窃,他们追查了许久,只知落入了北冥阴鬼之手,可如今这般,却不像是北冥能干出来的。

    但眼下紧急,已经不容得他细想什么了。

    黑气又一次暴涨,从玉林的压制下翻腾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把眼前的人吞得尸骨无存。

    “玉林,当心!”山崖上众人心里焦急,却也不敢贸然上前,生怕成了玉林的负累。

    玉林被淹没在茫茫黑气中,净化咒在他身周张开,将贴近的黑气化为轻烟,可这里黑气磅礴,又岂是他三五载能化得开的。

    还是要走到那一步吗?

    玉林翻手落印,封印阵开,无数道灵线自他周身张开,绕过之处将黑气尽数裹进其中。半空之上,有如一个黑气巨团。

    已经不能在鸣溪谷待下去了。

    玉林裹着那一川奔腾乱涌的黑气飞身撤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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