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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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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字吗?”玉林又问了一遍,抬手指了指身旁小楼门额上的招牌,“写的什么?”

    缙云眨了一下眼睛,视线向那映着红光的招牌瞥去,一字一顿道,“闲、月、楼。”

    玉林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还真认得。”

    缙云不满地瞪他,这是把她当不识字的傻子耍吗。

    “抱歉。”玉林含笑接下了那忿忿的目光,抬脚往闲月楼里走,迈上两层台阶,一脚跨进门槛里,“进来吧,请你吃饭。”

    缙云看着一抹青色的袍角消失在店门口,转身就跑了。

    开玩笑,吃什么饭,她可是要走的人。

    两三下飞跃脚点在房檐上,身影一错落入巷道之中,这里没有主街的大红灯笼,罩着阴影显得不太真切,巷道院落交错复杂,正好藏身。

    缙云翻过一道矮墙,正要跳进一个院中,可脚还没落地,便让一股力道扯住了,她一下失了平衡,整个人就往地上栽,幸好那力道往上拽了,没让她摔个狗啃泥。

    耳畔是一阵风响,她已经被拽回去扔到了青石板铺成的道上,疼得七荤八素。

    玉林:“上哪儿去?”

    缙云抬着脖子,见玉林站在店中,隔着几步台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威胁的打趣。

    缙云在那目光中不甘地服了软,拧巴着爬起身,老老实实地踏上矮阶,站到了玉林跟前。

    玉林笑笑,满意地往店里走。

    闲月楼挺大,一层便能摆下二十余张桌,不过眼下正是晚课,饭点已经过了,店里稀稀落落地不剩两桌人,伙计正埋头收拾桌上的残局。

    老板娘月婶抱着一摞碗碟往后厨走,一抬眼瞧见了来客,面上一愣。她没瞧错吧,这、这是,学馆里的玉林先生?

    玉林虽然脾气平和,但在鸣溪谷的名望挺高,因而平日里鲜少会来主街的馆子,免得惹人不自在。

    月婶急忙把那碗碟就着最近的饭桌一撂,不敢置信地迎上来,手在腰间的围裙上反复擦了两把:“玉林先生,您怎么这时候来了,用、用饭么?”

    “嗯,打扰了,二楼有吗?”

    “有有有,您请您请。”月婶招呼着人往楼梯上走,等玉林的身形从眼前撤去,才看到幽幽站在门外边一脸负气模样的缙云。

    她顿了一下,这孩子看着不像是谷里的。

    还未等她动作,玉林已经回身指了指门口的人:“和我一起的,两个人。”

    “哦哦哦,好。”月婶回过神来,招呼着人进店,引着路带到二楼一处靠窗的位置安顿好坐下。

    “玉林先生,您吃点什么?”月婶的手又往围裙上擦了擦,激动得有些发抖。

    “来点简单的就好,给她。”玉林说到最后,目光往坐在对面的缙云身上瞟了一下。

    “哦好好好。”月婶满脸亲切地看向一脸警惕与人保持距离的缙云,“小姑娘想吃什么?”

    缙云不说话,连眼都不眨一下。

    月婶也不在意,外面不太平的时候,谷里捡回来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她见得多了,也能理解,便好言安慰道:“第一次来,生分,没关系啊。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缙云闭着嘴,摇了下头。

    “行,那我看着备些。先生,您先用茶。”月婶招呼完,便踩着楼梯咚咚咚地下去了。

    缙云等人走了,开口问道:“她为什么怕你?”毕竟在她看来,玉林对月婶说话很客气,更没有什么威胁。

    玉林:“有吗?”

    缙云:“她在发抖。”

    玉林:“发抖也不一定是害怕。”

    缙云:“那是什么?”

    玉林突然觉得,眼前这小丫头虽然认得字身手也不错,但好像有些不懂人世。

    “冷的。”玉林面不改色地瞎编。

    “冷的?”缙云一脸怀疑,现在有那么冷吗?在见到玉林那一脸逗弄的笑之后,她便知道自己上当了,翻了个白眼将头扭向窗外:“哼!”

    夜里确实比白天凉了几分,风从窗外吹来,拂得发丝飘动。窗外对着主街,两排红色灯笼蜿蜒远去,橘红的光在风中悠悠动着,仿佛一川晶莹。

    月婶端了吃的上来,碗碟杯盏摆了一桌,缙云坐等玉林给她试了毒,才握起了筷子。

    色相好,气味香,放在口里更是不赖。缙云已经不知多久没吃过这种烟火气的东西了。

    玉林见她面无表情却吃得欢快的模样,问她:“好吃么?”

    缙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吃。

    玉林:“你若愿意,可以留在这。”

    缙云伸出去夹菜的手指一滞,随即夹了东西放进嘴里,半是含糊道:“不要。”

    她说的是真心话,就算不回组织里,她也不会呆在这儿,她不想呆在有人的地方,她只想找个山里躲起来。

    玉林静静地看着她吃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想回鬼面谷?”

    缙云被这个问题惊到,一秒从碗碟里拉回了思绪。鬼面谷,是她组织的名字,那地方藏在禅城附近的一处深渊里,山壁犹如鬼面眈眈,谷底人妖相残,不见天日。熬不过去的,便死在里面;熬过去的,便成了刀。

    缙云想问,为什么知道她是鬼面谷的,毕竟她们没有任何标记物,一起出来的其他人还都死光了。

    玉林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你体内的蛊毒。”

    缙云睁大了双眼,握着筷子的手突然攥紧了,掌心里那道被瓷片划开的口子受到挤压,叫嚣着疼,但缙云却毫不在意。

    鬼面谷的蛊毒算是一绝,藏在身上几乎难以察觉,所谓解药其实也只是缓解疼痛用的,只有人死了,蛊毒才会绝。

    玉林继续解释道:“你受了我那一掌,虽然没死成,但经脉寸断命也没了九分,我替你搭脉的时候发现的。”

    缙云静默了一会儿,将拳头松了几分。算了,反正已经被发现了。

    鬼面谷在正道眼里可谓是一等一的邪魔歪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出手狠辣绝不留后患,是必须见一个杀一个的。不过可笑的是,有很多名门正道的人也私底下偷偷找他们,去干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毕竟他们做事干净,嘴也闭得紧,业务能力是顶一流的好。

    “我还以为,你既出来了,便不会想回去。”玉林握着面前的茶杯,拇指在杯口轻轻摩挲。

    缙云继续往嘴里送东西:“我想回去找药。”

    玉林停下了手指的动作:“蛊毒的药?”

    缙云:“嗯。”

    玉林:“鬼面谷的蛊毒非药可解,就算你这次侥幸得手拿到了药,之后呢?”

    缙云:“总比这次就死了的好。”

    玉林将手上一杯茶喝完,告诉她:“蛊毒已经清了。”

    缙云疑惑地抬起眼。

    玉林:“你是从我那一掌底下挺过来了,但蛊虫没有,一只死的蛊虫,反正也没什么用,我顺手给摘了。”

    摘了?这种要命的东西,这人就这么云淡风轻地说摘了?

    缙云愣愣地看她,筷子上夹着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

    玉林:“不信?”

    “不信。”缙云回答得斩钉截铁,玉林一时竟没了答话。

    等吃完了东西,玉林开了个阵把她送回山上,可怜她花了小半天才从山上摸下来,回去只用了一个眨眼瞬间。

    桌上放着晾好的药,玉林盯着人把药喝完了才起身离去。

    “好好养伤,别乱打主意。”他站在门边,把缙云那一点念头掐了,“信或不信,你都回不去了。再逃一次,可就不是一顿饭了。”

    缙云恨恨地盯着人走了,才和着衣躺回床上。

    她想不明白,玉林想干什么。珠子的下落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了,照理说她应该没用了,不应该一掌毙了或者最起码关起来吧。好吧,她现在也勉强算是被关起来了,但为什么还要给她治伤解蛊呢?

    事出反常必有诈。缙云不信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人肯定有目的,只是她猜不出来。

    山上的夜很静,松涛声一阵接着一阵,愈发显得天地广袤,旷野无垠。虽然没有村镇的灯火,但月光很亮,空中还亘着一条星河。

    缙云在屋前坐了一会儿,耳尖地听到林中的动静,有什么东西朝她飞来。她一手撑地往后翻了一步,空中闪过一道结界的光,一支短箭便被拦住了势头,啪地掉到地上。再要听时,林中的人已匿了踪迹。

    短箭的尾端系了张纸条,缙云将它展开,就着月光看清上面一行小字:

    辰,茶亭栈,四七。

    旁边是一小幅路线图。

    她手里一抖,组织里还有人活着,不止她一个,玉林骗她的。是了,从她醒来之后一直就是玉林说什么是什么,一点实据都没有,她是昏了头才听进去的。既然如此,那留着她,不过是当饵钓鱼罢了。

    缙云当下就收了短箭,将纸条烧掉。她如今不信鬼面谷的人死了,自然也不信她的蛊毒解了,她得过去。

    缙云依着山形地势辨了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至半空,玉林坐在屋里闲闲地敲着棋子,乍一听山青在院外喊话,便停了手头动作,轻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人又没了。

    玉林找到她时,缙云正藏在一棵茂密的树冠里,枝叶层层掩映,压根就看不出来其中藏着人。

    “大半夜的,不睡觉做什么呢?”玉林站在树底下,微微仰着头。

    缙云噤了声,连呼吸都放得又弱又缓,说不准是诈她的。

    唉,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啊。

    玉林指尖一动,缙云脚下的树杈突然咔的一下断了,她一下失了着力点,身子失重地往下坠,砸断了许多枝叶,才抓住了一根粗壮的树藤,顺着力道翻了两圈,才落在另一个枝杈上。

    这么高,是想摔死她吗。

    “下来。”玉林的声音在树下响起。

    夜里昏暗,月光被层层枝叶筛去,漏下的也不甚明亮。缙云虽然闹出了动静,但好歹还没有现出身形,还有机会。

    她离了这棵树,在树枝之间飞掠,极快地朝山林深处躲去。

    不知跑了多久,跑到她自己都有些气喘,才在一棵树影里歇了脚。四周很静,玉林没有跟来,被她甩掉了吗?

    缙云在树杈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挑着枝叶往四周张望。没有人,但她慌不择路如今也迷了方向。

    她往后靠着树干,闭了眼轻轻揉着额角。夜风撞得她头疼,身体大伤之后果然是虚得紧,这么点路就撑不住了。

    “累了就回去睡觉。”

    耳边炸开一句话,吓得缙云眼还没睁就从枝杈上一骨碌翻了下来。没有预想中的下坠,她被人抓住了背上的衣裳,悬在半空。

    玉林就半蹲在她刚刚坐下的地方,一手扶了树干,一手拎着她:“屋里就这么难受?大半夜地非跑到这种地方打盹?”

    “松开我。”缙云毫无着处地挂着,连挣扎都显得有些多余。

    玉林拎着人从树上跃起,在一众松涛上飞掠而过,带着人回到了山道上,松手时往人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四肢顿沉,缙云差点没跪下:“你、你干了什么?”

    玉林:“你这么能跑,我落个栓,免得一转身又没影了。”

    缙云撑得艰难,呼哧着气道:“我不跑了。”

    玉林:“嗯,那走吧。”

    他欣然接受,拾阶往上走,留着缙云在他身后喊,“喂,你不给我解开吗?”

    玉林:“就这么走,到了屋里给你解开。”

    缙云愤愤不平地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走得极慢,手脚仿佛灌了铅一样,脚上迈不动步子就算了,手上也沉得她直不起腰,就差在地上爬了。

    玉林也没催,缓着步子等她,每隔一小段还停下来听听山林风声或是赏赏月,等人走得近了才接着往下走。

    下来时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缙云爬了四个多时辰才爬回去,眼看着天上从星月高悬变成艳阳当空,辰时早就过了。

    回到屋里,玉林依言解了她手脚上的法术,四肢登时一软,差点没让她跌到地上,轻飘飘的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

    缙云双手交叠着扒着窗台,托着自己的下巴,闲极无聊地看着窗外晚雀归巢。

    为着她半夜偷偷跑出去的事,玉林在屋外落了禁闭结界,已经关了她三天了。

    推门翻窗砸墙拆屋顶,她就剩下没挖地道了,分明只是一层薄薄的光罩,风都能吹进来,可她就是出不去。玉林每次上来看到她的杰作,就微笑地将她捆起来,然后扔到床上冷静半个时辰。

    “唉。”缙云叹着气,郁闷地用手指抠着窗台,她还能怎么办,鬼面谷的人也没再来找她,难道已经被抓了?死了?还是放弃她了准备让她毒发身亡?

    “想什么呢?”屋门被人推开,缙云不回头都知道是谁,窝着没动,来人四周望望,见屋子完好无损,轻轻笑着,“你今天倒是安分。”

    身后铿铿哐哐的声音听着不对劲,缙云到底没忍住回过身来,就见一张书桌横在眼前,桌上还架了笔墨纸砚。

    缙云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

    “桌子啊。”玉林这几天也好好想了想,人这么能折腾,其中肯定有一个原因——闲的,那他就给人找点事干,顺便也别把人闷坏了。

    他往桌上放了一本薄薄的册子,缙云伸着头瞧了:静心咒。这是要做什么?

    “你不是想出去吗?给你个机会。”玉林好言哄道,“把这册子抄三遍,我就撤了结界。”

    缙云一脸排斥地横梗了脖子,扭着头一看就是不答应。她是认得几个字,可不代表她会写。

    但玉林显然没有想征求她的意见:“写不写,你看着办,反正你啥时候写完,我啥时候撤。”

    霸王条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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