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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鸣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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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连串问题真的把缙云问愣了,她抱着药碗,一脸不解地看着常祁。

    这算什么问题?还有那一脸兴奋是什么情况?难道不应该一脸愤慨地质问她,谁派你来的?东西哪儿去了?怎么偷的?

    她的思绪兜了一大圈,最后落到了那个“死”字上。

    “其他人呢?”缙云开口问道。

    “死了啊。”常祁干脆自己给自己倒了茶,“玉林那一掌是冲着要人性命去的,就算有修为的人也得去掉半条命,更何况你们来的都是没有修为的人,自然是死光了。”

    死光了?三十几个人都死光了?只剩她一个?

    缙云盯着碗底出神,那里还留着一点药渣,蒸煮之后,早已瞧不出原本的形状。

    她倒不是心疼什么,组织中的人只是听命行事,互相之间就没几个是认识的,自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况且,那种地方她早就不想待了,巴不得它赶紧被铲除干净,好找机会脱身。

    如果其他人都死了,那她还活着的事,组织是不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可以偷偷地活下去了。

    “喂,想什么呢?”常祁扇子在桌上敲了一下,“你不会想给他们报仇吧?”

    “没有。”缙云松了碗,将手放到桌子下面。

    不行,她还逃不掉,身上的蛊毒未除,没有药,四十九天就会发作,让她死得很难看。如果她已经躺了快一个月,那剩下的日子就没多少了,得去找药才行。

    常祁问了她好一会儿,她都心不在焉的,只是用警惕的眼神瞪着人,也不怎么说话。

    “真是的,我不问了,一张嘴吐不出两个字,玉林你自个儿审吧。”常祁碰了一鼻子灰,觉得无趣,便撑了扇子要走。

    “今日累了,再说吧。”玉林也跟着起了身,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你伤得重,还是多歇一歇,山青会过来照看,有什么需要,就跟她讲。

    他顿了一下,温和的语气中藏着隐隐的告诫:“不要出去乱跑。”

    缙云没有说话,盯着两人出了屋,将门带上,并没有落锁。

    她默默地坐了会儿,四周依然只能听到风林涌动的声音,她穿好了衣裳,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山中的风有些凉,但阳光很温暖,即便入了秋,依然是漫山青翠,映在蓝天白云下,一派祥和宁静。

    但缙云没有多做停留,她得赶紧回去,她得拿到蛊药。

    山道弯弯曲曲地掩映在树丛下,一眼通幽望不到去处。缙云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有人的地方总能打听到些东西,她忘了一眼山脚屋瓦的方向,半躲半藏地遁进山道去。

    玉林刚补完山后的结界回来,便看到山青一脸焦灼地在他门口来回踱着。

    “怎么了?”玉林问道。

    山青等了半天终于见着来人:“先生,你可算回来了,人不见了,我找了整座山都没找着。”

    玉林似乎早已料到,只淡淡地问:“什么时候?”

    山青:“去送晚饭的时候,屋里床被都是冷的,她肯定不是刚走的。”

    玉林:“常祁呢?”

    说到这山青就来气,嘴巴一鼓:“说是出关去了,怎么说出关就出关呢。”

    玉林略一沉眉,感应到一缕印记,便抬眼望了望:“你先回去吧,人还在谷里。”

    此时,在离那一片屋宇稍远的山脚,缙云与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相对站着。

    她从树影中落下,正想找个去处,没想到碰上了人。

    双方相互打量了一会儿。三个少年穿了一样制式的衣裳,腰间都佩着一把木剑,一看就是哪个门派的小弟子。

    “你是什么人,怎么从这儿出来?”其中一个问她,他的腰间比其他两人多了一小块玉佩。

    缙云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扮个可怜,打听点消息。她收回目光盯了盯脚前的一块石头,怯懦道:“我迷路了。”

    这招还真管用,原本躲在最后的少年探出了身,睁大了眼睛一副惊讶的模样:“你真是女孩子啊?”

    山青给缙云备的是普通的姑娘衣裳,她此时围着一条青绿色的裙子,怎么看都是姑娘家好么,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头发怎么留这么短,是小尼姑吗?”

    缙云没忍住,毫不留情的一眼瞪过去,吓得那少年又把身子往同伴身后缩了缩。

    戴玉佩的显然没那么好说话:“你是哪里的?”

    “禅城。”缙云压根就不知道这是哪,这附近有什么,但又不能真把自己的来处和身份说出来,于是拣了个离她老巢不远的地方说,想着能不能问到路。

    “禅城?”躲在后面的那个又把身子探出来,一脸惊讶更甚从前,“你说的可是醴州的禅城?”

    “嗯,你们知道要怎么走吗?”

    “姑娘可知这是哪儿?”一直不曾出声的那个问他,倒是一派彬彬有礼的温润公子模样。

    缙云摇头。

    “这儿是夙栾山,距离醴州少说也有两千里。”

    这么远……缙云他们是用传送阵去的临崖阁,照常也是用传送阵回去,但眼下她人已经不在临崖阁了,而且过去这么多天,传送阵早就撤了。凭她两条腿,这两千里怕是还没走到,她就已经毒发身亡了。

    “哼。”戴玉佩的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迷路能迷两千里,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这么好骗。”

    “我是被抓来的。”缙云继续编。

    “抓来?妖怪么?”怂包问她。

    缙云:“嗯。”

    戴玉佩的弟子:“那你怎么出来的?妖怪呢?”

    缙云:“死了。”

    怂包:“死了?”

    缙云:“不知道被谁杀了,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那三个少年往山上看了看,戴玉佩的那个手已经按上了剑:“我可从来没听说,这山上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缙云见势不好,转身便要溜。

    那人一剑拔出,一道风墙从她跟前劈过,阻住了去路。

    几句不合,便动了手。

    那三个少年虽说有修为傍身,但毕竟才修了不过几年,不提灵力运用得如何,单单实战的经验就没多少,碰上个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缙云,攻势都被人躲过了不说,几招之后,竟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缙云踢飞了一人手中的剑,扣了另一人的手腕拉进跟前,一爪便掐紧了人的脖子。

    “什么人!”

    七八个人从大路上鱼贯而来,眼神从被打趴在地上的两个和被掐得脸色惨白的那一个扫过,最后落在了伸着魔爪的缙云身上。

    这几个人也穿着同样制式的衣裳,只是腰间佩的是真剑,个头也明显更高挑些。

    “师兄……”被撂翻在地的怂包惨兮兮地喊。

    来人太多,缙云不想惹事只想跑,于是将手上的人揪起来猛地一把扔过去,将来人撞了个措手不及,趁机便蹿进树影里。

    “抓住她!”

    玉林过来时,只见缙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她嘴角噙了点血迹,目光里却满是灼灼杀气。

    五六把剑一同朝她身上招呼,她却躲都不躲一下,向着其中一个直扑而去。她整明白了,这几个人发现她没有修为就松了警惕,而且明显是想抓活口,因而并没有用全力。但她不是什么你放过我我就放过你的人,在过去的每一场打斗中,只要手软一点就会被吞个渣得不剩,只有将对方干掉她才有活路。

    她飞身而上,长剑从她肋旁穿过,她与人隔得近了,便得了机会,手掌一翻一块青绿的碎瓷露出尖利的刃芒,毫不迟疑直取人喉咙。

    对方一时不察,让她占了先机,再想将人拍开已经来不及了,急忙挑剑回抹,想逼缙云回手格挡一二。

    缙云可不理这背后冷剑,只要她手够快一击致命,背上划上一剑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眼见着碎瓷边缘就要划破那薄薄的皮肤,缙云甚至已经听到了血流奔涌而出的声音。

    可忽然全身一滞,一股力道包围着将她甩了出去。她被摔得眼前发黑,手脚一碰地面便想爬起来。可背上的力道实在沉重,压得她动弹不得。

    缓过两口气,眼前渐渐恢复了,她趴在地上,看着一抹绣着银色卷纹的青袍挨近。

    乱糟糟的一群人立刻站成了一堆,收剑行礼:“玉林先生。”

    还真是他。缙云绝望地闭了闭眼。

    玉林:“怎么回事?”

    一群人似乎都有些怕他,面面相觑了很久,最后还是戴玉佩的少年出来回了话。他刚说完,远处便传来三声钟响。

    怂包:“糟了,晚课!”

    玉林:“去吧。”

    一群人对着玉林行了礼,忙不迭地走了。

    转眼便静了下来,风从树梢掠过,带起一阵沙沙声。

    玉林撩了袍在缙云旁边蹲下:“让你在山上待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缙云趴在地上装死。

    玉林:“从山上到这里,少说得走小半天吧,看样子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跑了。”

    “一跑出来就惹了这么个事,身手不错,出招也够狠,一群人也围不住你。怎么,打痛快了么?要不要再陪你过几招。”

    缙云听着头顶的声音沉了两分,她心知这次跑不掉了,不想自讨苦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我不打了,你放开。”

    明明是求人的话,她却说得冷冷的。

    玉林也不为难她,收了力道,放人起来。

    经此一遭,她才换没多久的衣裳已经不能看了,裹着泥沙,东一片灰西一片土的,脸上也挂了点彩。

    “东西扔了。”玉林看着她的右手。

    那是她走之前摔了碗,挑的一块碎片,本想带着防身用,谁承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只是碎片边缘锋利,能割断人的喉咙,也能划开握着的手。

    缙云低头看了看,那青色的碎片边缘已经沾了点血迹,是她手上被划开的口子。

    “还舍不得呢?”玉林的声音淡淡的,不辨喜怒,却听得缙云心里有点发颤。

    她撇了嘴,把东西扔到一边。

    那碎片落在地上的晃动还没停止,便在玉林的注视下化为一堆齑粉。

    缙云睁大了眸,僵硬地转着脖子看了玉林一眼,又迅速将眼光转开,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是在威胁她吗……

    玉林:“手伸过来。”

    “做什么?”缙云握了自己的爪子背在身后,与人四目相对。半晌,败下阵来,不甘不愿地把手递了过去。

    玉林看了一眼,那划痕不深,便伸手搭了她的脉。

    除了大伤初愈后的虚弱,没有新添的内伤,嘴角那处也是皮外磕破的,不算大碍。不过刚刚那招太过凶险,要不是几个弟子轻敌,她可捞不到什么好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玉林收了手,袖子一翻,递过去伤药和细布:“处理伤口,会吗?”

    不会我帮你。

    缙云自然不想他动手,依言接过几下把自己捯饬好了,那药洒在伤口上,她连眼都没眨一下。

    见人把自己整干净了,玉林便抬步走开了:“跟过来。”

    缙云:“去哪?”

    玉林没有答话,只是停了步子,回头看着她。一脸你要不自己走,要不我捆了你拖着走的表情。

    缙云闭了嘴,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人身后。

    眼下日头正沉,天虽然还留有一点余光,但地上的人影已经不甚清晰了。两人走进了屋舍间的巷道,惊扰了两只正在玩闹的猫。

    “这是什么地方?”缙云问。

    道两旁是整齐的屋舍,都带着小院,院中飘着衣裳,看着和那群人身上穿的差不多。

    “夙栾山,鸣溪谷。”玉林在前头答道,“你来盗红珠,都不知道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缙云面上风平浪静,心里白眼都不知道翻过几轮了。组织里怕信息泄露,自然是能不说就不说,她只是跟着大部队去了山崖边的一栋楼,东西到手就走,哪里知道是什么地方。

    夙栾山她之前听到时只觉耳熟,但鸣溪谷她是知道的。

    这是一处地名,也是一个门派,藏在中洲以西的腹地,有高山大川相隔,纵横之间只有几道关口相通,处处都是天然险地。而且鸣溪谷实力不弱,是以中洲也忌惮几分。她怎么就落到这么个要命的地方。

    鸣溪谷就坐落在夙栾山中间,不像其他门派那样建宫立府,反而是一派村镇的模样,周围延伸出去的还有农地和果林。他们刚才经过的那片,应该是弟子寝居,和普通民居也没什么区别,就是这个时间点上没什么人。

    从巷道出来,再拐上两个弯儿,便到了主街。两旁店铺林立,不似州城繁华,但也比刚才冷清的居处多了些许烟火气。只是街上此时的人并不多,而且都匆匆忙忙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他们在干什么?”缙云看得出奇。

    玉林:“赶晚课。”

    缙云盯了前面人的背影一会儿,还是虚心地问出了口:“晚课是什么?”

    玉林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缙云跟着站住了脚,有些不明所以,防备地盯着人:“干什么?”

    天色暗了,两人又隔着一小段距离,模糊地只看清一个轮廓,瞧不清细节。

    玉林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认字吗?”

    “啊?”缙云一脸疑惑,便听着钟声顺着主街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咚咚咚地响着,像什么人踏着脚步而来。

    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街旁店铺前的红色灯笼一同亮起,将那原本已经看不清人表情的昏色照得通亮。

    突然出现的光吓得缙云猛地眨了一下眼,再睁开时正对上玉林如水一般柔和的目光。

    她怔了一下。

    天上,日头已落,弦月初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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