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难掩悲伤
“我始终都相信有些事情绝非只有表面现象那么简单,就像一个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那些不理智的事情。有的人或许罪不可恕,但有的人的确可以被原谅。
“父亲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存在。
“我站在墙角对着他傻笑。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笑已经在我的脸上绝迹了很久,今天突然就这么笑了出来。感觉很好很开心。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像上次我来时看到的那样,破烂不堪,但精神似乎已经好了很多。
“我很高兴能够看到他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哪怕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也好。”
“我们是父子,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液。当看到他的时候,我甚至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动时的感觉。就像是溪水缓缓地汇入了河流,没有声息毫不做作。
“他起了身,向我走来。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道铁门。
“我突然好想抱着父亲哭一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的愿望。”
“‘我知道,你说过还会再来,就一定会再来的。’父亲对我说,他说的时候眼里满是沧桑。
“‘看到您这个样子,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我说。
“‘不必难受,这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我不怪别人,只是一直都觉得对不起你的三哥。’父亲说。
“‘您别这么说,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该忘掉的,还是永远忘掉。那些伤心的回忆就不要再去提起。’
“‘我现在真的很高兴,也很欣慰。看到自己现在的儿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感觉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对啊,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有谁能留住呢。’”
“那天我跟父亲说了很多的知心话,说了之后心里一下就觉得坦然了许多。
“父亲就像是棵树,你永远都可以依偎着他成长,不管他和你是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亲情和这些都没关系,只要遇到烦心的事情时,想想他就会觉得终于找到了一种久违的,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安全感。”
“就像现在站在我面前的父亲,尽管我们家隔着一道铁门,但心却是想通的。我甚至只要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思索着什么,想要对我说些什么。
“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的真正体现。”
“父亲和我都靠着铁门,他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在那一刻我几乎掉下泪来。这样的场景只有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出现过,那都已经是脑海里尘封起来的记忆了。我想哭,我想抱着父亲好好地大哭一场。
“那个时侯我才猛然发现,原来我也和心柔一样。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只有他的哥哥,而我唯一的亲人也只有眼前的父亲了。”
“我把父亲额前蓬乱的头发撩开,看到了他额头上深深浅浅如沟壑般的皱纹。
“记得上次来看他的时候,他的额前还没有这么多的皱纹,也没有这么苍老。但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父亲这次的心情比上次好了很多。
“我握着他粗糙的手,心里一酸。居然掉下了热泪。”
“他看着我哭的样子无动于衷,但父亲内心世界的空虚和无奈又有谁知道。恐怕连我这个当儿子的也无明白。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喜欢他的手落在我身上的重力。”
“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我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哭过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算个男子汉,我与父亲的心目中他所期望的男子汉的形象相距甚远。
“我感到自己坚强的外表下面,其实有一颗比谁都怯懦且脆弱的心。”
“也许父子之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隔阂,我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属于我的安宁与平
“我早该想到,我和李婉之间的故事远远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那天她来找我,说李君初出了事情。
“我刚听到她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冷漠,因为我从来都不觉得李君初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出了事情我也不损失什么。这是个很自私的想法。
“他看到我的表情,急得都哭了。她这是真哭,我为刚才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
“‘你先别哭,我信你的话还不成,但你总得先对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对李婉说。
“‘他不见了,李君初不见了。我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
“‘不见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五天前,他五天前就不见了踪影。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还以为他是有事情出去了,可是过了好几天之后才开始四处找人。但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他。’
“‘没事,也许是你们想太多了,他一个大活人能到什么地方去。说不定再过几天他就自己回来了。’
“‘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就好了,可事实并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要不我也不可能站在你面前对你说这些。’
“‘怎么回事?’
“‘他得罪了人,前些日子就有人带着一帮人到我们家来闹事,把家里的很多东西都给砸了。李君初就是得罪了这帮人。我怕他现在的失踪就和这帮人有关系,要是真的那样我也不想活了。’
“‘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想活不想活的。李君初一定没事,他是个堂堂的男子汉,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别人给抓走。’
“‘我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才来找你。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李家现在闹得是鸡飞狗跳的,全家人都在为他的失踪惶恐不安。我不想再面对这个家现在的情况,所以才逃出来找你。’”
“李婉坐在我面前一直哭个不停。
“我最怕的就是看到别人哭,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都会有点儿不知所措。”
“当时听到李婉说这些的时候,也没多想。李君初不是笨蛋傻瓜,他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所以并不能确定他就一定是被他得罪了的人给抓了过去实施报复。”
“我没有再对李婉多说什么,现在说什么也是多余的。她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安安静静地倾听她诉说的人。
“我很愿意做这样的人。”
“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就像是个还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身上永远都有一种稚气。这稚气反倒让她显得更真实。我喜欢这样的她,但仅仅只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喜欢。
“我在心里为她和李君初祈祷,但愿过了今天之后李君初就平平安安地回来。再也不要让任何人为他担惊受怕。”
“我没有想到的是,心柔也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在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李君初并没有像我所祈祷的那样,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
“她来找我的时候我惊了一下,看见她脸上慌张的表情,就算她不用说我也知道她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她爱的李君初。”
“我让她先坐下,但她并没有要坐下的意思。”
“‘你来就是为了李君初失踪的事情?’我问心柔,她也点点头。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听说?听谁说?’
“‘这你别问,你能不能帮帮忙也到处找找他,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但都没有结果。’
“‘既然很多人找了都没有结果,我干嘛又要去凑那份热闹?’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冷血?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今天之所以会来找你,就是因为我觉得你会帮忙找他,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说,看来我的确是找错了人!’”
“心柔说完之后便离去。我的心开始冰凉。
“其实我在说这些话时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我又何尝不希望李君初能快点回来,快点让那些为他担心的人早点从煎熬中解脱出来。
“但当我看到心柔为了他着急成那个样子之后,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之情?我多希望心柔有一天也能为我这样担心一次,只要一次就够了。
“我知道我这小小的要求她永远也不可能兑现。”
“当一个人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爱上了另一个人时,她的心里真的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了。李君初就是那个占据了心柔的心的人,而我就是那个想要占据心柔的心却始终都没有任何办法的人。
“好像从一开始就是我在自作多情,所以现在承受的这些痛苦都只能说这是自讨苦吃。
“但我仍然愿意这么做。
“两个人之间的爱情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变得真正的公平?也许在爱情里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的真正公平。”
“心柔居然一个人就去找李君初了。
“我知道她这是徒劳的,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到,她一个势单力薄的女子怎么可能会找得到。”
“其实我暗地里也有偷偷找过他,不过还是一直都没有结果。我也知道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那时我的预感很不好,总以为要出什么事情。
“我没敢把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对任何人说,也许在现在这个时侯对他们说,只会让别人觉得我不怀好意。特别是对于心柔和李婉来说。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始终都选择沉默。
“尽管他们谁也不知道我也找过李君初。”
“在那段无数人一起找李君初的日子里,我几乎每次看到心柔时,她都是一副憔悴不堪的面容。
“我完全能明白她内心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我甚至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我最爱的那个人离我而去,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走了,从此我再也见不到她时的情景。我真的怕这一天。”
“我发现心柔每晚的灯,总是要等到很晚的时候才熄灭。
“她一定是在伤心哭泣,为那个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的李君初。”
“李君初失踪一个月之后,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自那之后从来没有人再见到过他。
“那时大家都有着同样的猜测,那就是李君初一定是被上次来他们家闹事的人,也就是他曾经得罪过的人杀死了。究竟是不是这样谁也无法确定,这终究只是凭空才猜测而已。”
“后来事情在过去好几个月后,有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这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辨不清他的面孔。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婉很快就打听到了那具尸体的下落。最后经过辨认,终于确定那具尸体就是李君初的。”
“李婉在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几乎都晕了过去。
“尽管是这样,她还是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谁也无法想象自己的亲人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更为残酷的事情。”
“我有去劝过她,但都没用。她不肯见我。
“那段时间里李婉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每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一段时间下来人瘦得还有一张皮。我实在无法把她现在的样子和曾经的那个她联系起来。”
“她有去打听那几个曾经来李家找麻烦的人,她认为就是他们害死了李君初。
“可是事情过了很久依然没有查出个什么结果,好像这几个人从此就这样在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君初没了,最难受的不仅仅只是李婉。还有心柔。
“我很想去对她说点儿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也很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于她而言全都是些废话,不能弥补她内心的伤痛。
“如果痛苦真的分担,那我愿意承担心柔所承担的。只要她能开心快乐,这就已经足够。”
“那段时间我经常都在想,为什么一个人的生命总是会这样轻易地逝去?是不是早在我们刚生下来的那一刻,这一生的命运就已经由此注定。没有谁能摆脱命运的摆布。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的生命轨迹又会是怎样的。”
“所有有关这方面的东西,我们都无法预知。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种叫命运的东西,有前世今生,有轮回。只是谁也不能弄清楚弄明白。
“如果两个人之间注定就是前世有缘的人,不论他们相隔多少万水千山,终究还是会走到一起。
“倘若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那我和心柔一定就是前世有缘的人。只是她这一生爱上的人不是我,是李君初。”
小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想起了昨晚做的那个梦。她似乎并不确定那只是个梦,她感觉那是真实的事情,她记得昨晚落尘就坐在她的床前,对她说起了他的故事。
小倩有些迷惑,因为她现在并没有发现落尘的影子。昨晚听到的声音好像也是在睡梦中听到的,而场景却如此逼真。
屋子里也并没有谁来过的痕迹,也许是自己的幻觉而已,小倩这样想。
她闻到了窗外兰花的香味,香得沁人心脾。她穿好衣服就急急忙忙地跑到外面,看看那些漂亮的兰花是不是都开了。
今天吃饭的时候,小倩发现气氛有点不对劲,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因为她的婚期将近。
想到这里小倩似乎觉得这不像是真的。
也许父母也是不想小倩离开他们,去别人的家里生活。但这是女人的命,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她现在把很多是都看得很透彻,好像只有在这个时侯她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小倩随随便便吃了几口饭之后便放下了碗筷,和父母说了一些话。
“就只吃这么一点?”母亲问小倩。
“够了,肚子已经饱了。”小倩说。
“你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要懂得照顾自己。”
“我知道。对了,成亲那天是六月初八吗?”
“当然,你怎么会连这个也记不清楚。”
“好像时间过得还真是快,现在离六月初八都已经不到十天了。”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是女人都要过这关的。”
“想当年我嫁给你父亲的时候,心里还挺害怕,就怕嫁错了人。”
“现在你们不是还好好的。”
“我也希望你能像我这样,和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平平安安地过好一辈子。”
“我明白。”
小倩吃了饭之后又走出了家门。她只是想散散心。
仿佛就跟做梦似的,她记得自己昨天还只是个会撒娇的孩子,今天居然就要和别人在一起,承担起这个年龄该承担的责任了。
她很怀念小的时候的那段日子。
那时叫虽然穷,不过都很幸福。她有一个爱她的大哥,他对她很好,好到那个时侯的小倩觉得,如果自己有一天突然就失去了他,一定会活不下去。
可是谁又能料想到,那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只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真的就变成了现实。小倩的大哥当真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他挚爱的妹妹。
她想起自己的大哥和诗诗的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
他和诗诗的爱情应该可以用悲情来形容。如果当年不是大哥的突然离去,诗诗也不会转嫁他人,现在也不会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小倩记得大哥掌心的生命线很短很短。
小时候她经常跟他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他的生命线会这么短,还不到平常人的一半就断掉了。大哥总说笑笑,并不说话。
小倩知道,他是从来都不信这些的。
但她信。她相信这世间一定有一种东西在操控着每一个人的命运,我们从一出生的那天开始,这一辈子所要走的路都已经被注定。谁也无法摆脱命运的束缚。
在大哥死去之后,小倩一直都在想当初她看他生命线时的场景。
好像在她那疑惑而担忧的眼神里,什么都已注定。
小倩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生命线,依旧不长。
有时候她会觉得人应该活得长一些,这一生太短了,很多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体味人生时,却快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她再次想起了爱情这个话题。
好像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都想思考这个问题,但没有结果。小倩应该是相信爱情的,她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真正的爱情存在。
只可惜她现在一定等不到了。
小倩回去的时候,看见母亲正在大哥的灵位面前烧香。
她没有去叫母亲,而是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也许在小倩看来,她现在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安宁的,不被外人所打扰的环境。
母亲说了很多的话,这些小倩都听到了。
小倩明白,每次只要母亲一来到这里对大哥说话的时候,她的心里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憋得慌。在她眼里,自己的儿子永远也没有死去,就像她现在还可以用这样的语气对着大哥的灵位说话,就像他生前那样对他说话一样。
母亲说到小倩就要嫁人时,竟然止不住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她现在的感觉说不上难过,好像有一点点已经麻木的感觉。或许这个时代的女子都是悲哀的,她们无权选择自己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