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彩云之南（上）
心 之 岸
第六十四章 彩云之南（上）
人生有涯爱无涯，
生命有岸心无岸。
——题记
一个多月后，美惠子被加藤社长正式派到加藤集团中国企业担任副董事长，她选择昆明作为到中国的第一站。因为，这时的齐天明正在云南腾冲做采访。
这一天，美惠子在广州转机，乘坐下午四点半的航班去昆明。经过两个多小时飞行，飞机在夜幕掩映下徐徐在昆明机场降落。透过舷窗，春城早已迷醉在灯火阑珊的夜色中。美惠子感觉自己像一只长途跋涉的候鸟，飞越了千山万水，历经了风雨雷电，在展翅着地的瞬间，振落了满身的疲惫和风尘，纵身扑向了水草丰美的绿洲。走出机舱，美惠子在呼吸到云贵高原第一缕气息的刹那，心中便开始无边的勾勒起彩云之南的好奇，这片梦幻天地，该是怎样的一番模样啊。
美惠子在世博园酒店落下行李，洗了把脸便急不可耐地想去街上逛逛，正要出门的时候，被家族派来参与酒店管理的一郎君逮住。
“美惠子小姐，您想去哪儿？”一郎君问。美惠子说：“您好一郎君，初次见面打搅您了！我想到街上走走。”一郎君说：“我们已经安排了晚宴，半小时后中方总经理将与您共进晚餐。明天我陪您去好吗？”美惠子说：“谢谢您的安排，出门的时候叔叔交代过，不要占用酒店的开支，我一个人也不用那么浪费了。再次谢谢一郎君。”一郎君说：“请美惠子小姐放心，我们严格按加藤社长的训示管理酒店，这是用我和中方总经理个人的费用。”美惠子说：“总之要感谢一郎君的诚意，诚恳地请您取消晚宴，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一郎君说：“美惠子小姐，您一个人到街上去会很不方便，我让中方总经理的自家用车送您好吗？”美惠子说：“不必麻烦了一郎君，我走了。”一郎君摊开两手无奈地说：“美恵子さん、ないようにね……”
美惠子不顾一郎的劝阻，坚定地一个人离开酒店，来到昆明的街头。
春城的秋夜幽香暗来，静谧清冷。浅浅的路灯筛过稀疏的香樟，斑驳的洒落下来。满街的霓虹在树影间慵懒地摇曳，悄悄地朦胧了夜的面颊。美惠子漫无目的地在昆明街头徜徉，她东张西望地来到一个街角拐弯处，一阵馥郁的清香扑鼻而来。她停下脚步循香望去，原来这是一条花卉街。她正要拐进花街，一抬头望见了前面不远处门可罗雀的世博园大门。她望着一排万国旗在晚风中飘扬，仿佛还在招展着十几年前的风采，她不禁为世博园繁华后的冷清有些感伤。
美惠子止步向前，抬脚拐进了花街。眼前，烂漫的七彩鲜花布满长长的花街，一团团，一簇簇，一顶顶，一篮篮，盛开着节日的笑脸，迎接美惠子到来。她记起齐天明昨天写给她的一首小诗：你是春城的丁香花，美丽骄傲似云霞，别看春天多繁华，比不过清纯善良的她……因为齐天明给她的诗意，美惠子对丁香花感到特别亲切。今天，她一心想想看看春城的丁香花，便循香来到一家花店前。只见店门前的台阶上下摆满了各色各样的丁香花，红的，白的，绛的，粉的，一簇簇香气四溢，一团团娇嫩可人。绛色绛得华贵，白色白的无瑕，红色红的热烈，粉色粉得浪漫。它们在花篮里相互簇拥着，在黄昏的灯光里，显得静谧优雅，十分恬美。
丁香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美惠子探身在香气四溢的花丛间。她细细地品闻着那醉人的芬芳，不禁被这粉妆玉砌的花坊迷住了，旅途的疲惫一下子烟消云散。
按照齐天明的提示，美惠子出发前已经查阅了大量的云贵高原资料，她大致记得其中的主要情节：亿万年的风雨变迁，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滇黔古海隆为高原。这里的“石林”奇观被誉为天下第一，这里的西双版纳富饶美丽，这里的梅里雪山扑朔迷离，这里的苍山洱海浪漫无比……大自然用神奇的笔墨，将山与石、花与木、云与水巧妙地泼洒在这片圣洁的土地，描绘出一幅幅隽永秀奇的自然画卷。美惠子觉得在山石林水之间还应该添上一笔：这里的鲜花比七彩云霞更加绚烂。总之，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有太多的梦幻等待美惠子去体验。她已经和齐天明约好一起去看石林、去游香格里拉，还想到苍山下洱海畔的蝴蝶泉边，去体验金花和阿鹏哥的浪漫……
第二天，齐天明从腾冲赶过来与美惠子见面。上午十点，美惠子不动声色地打出租车来到机场。
昆明机场不大，很旧，但离市区很近。为了安全起见，政府规划的新机场正在建设中。由于路上有些塞车，等美惠子赶到机场时，齐天明的航班已经到了半个多钟。美惠子来到候机厅右侧贵宾厅，老远就看到齐天明坐在一张玻璃圆桌前喝茶，便情不自禁地向齐天明挥起手来。齐天明也看到了美惠子，他挪了挪藤椅站起身来。
“嗯……你，等久了吧”
“没有，刚坐下来你就到了。来，先喝杯茶吧。”
齐天明起身到茶水台取了一杯茶送到美惠子面前：“路上塞车吧？看你急的，你早来也只能在这儿等呐。”
“那就不一样了。”美惠子瞥了齐天明一眼。
“我没那么小气。”
“哎，我问你，为什么不住世博园酒店？”美惠子问。
“那边有你们家族的人在，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那我搬到你那边去住？！”美惠子说。
“昆明就不必了，还有一路的行程呐。”齐天明笑着说。
“那好吧，我们走吧，先去你的酒店，安顿下来了就去吃午饭。”
“好吧，这里有香格里拉酒店的接送专车。”齐天明说。
“前几年我们酒店也有，只是这几年客流减少了，机场这条线就取消了。”
“不错嘛，这么快就把情况摸清楚了。”
“昨晚刚到，哪里那么快啊。今天下午听他们的经营报告，晚上听财务报告。”
“我在昆明要呆两天时间，正好等你忙完了公务，我们再去闲游。”
“ok”
两天之后，齐天明和美惠子正式开始了云南浪漫之旅。
第一站：石林奇观。从昆明出发，行程约一个半小时便到了阿诗玛的故乡：石林。这里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喀斯特地貌，大约在三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大海，经过各个时期的造山运动和地壳变化，岩石露出了地面。由于石灰岩的溶解作用，石柱彼此分离，又经过常年的风雨侵蚀，无数石峰、石柱、石笋、石芽拔地而起，形成了今天这种千姿百态的奇岸异石。走在石林间，你会发展这里山重水复疑无道路，峰回路转别有洞天。
上午十点多钟，齐天明和美惠子到达石林。眼前是一条宽敞的甬道：左手是绿茵茵的大草坪，树木、石山、小径配搭得天成一景，恰到好处。右手是人工开挖的湖泊，水天一色，蓝的让人心醉。再往前走，刻有“石林”两个大红字的石山就突兀而立在面前了。“石林”二字是当年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的亲笔题字。据说文革时，康生说龙云是大军阀，要铲去“石林龙云题”，换上他自己书写的“石林”二字。但云南人不买康生的账，设法保住了云龙题字。因为云龙是云南人的骄傲，这位原云南省政府主席、国民革命军十三路军总指挥，虽然并没有给云南人带来过什么实惠，但龙云却是这里的少数民族正式登上中国现代政治舞台的标志。而今，若是他们知道云龙的后裔最后沦落在华盛顿开一家小小的中国饭馆，人们不知又将做何感想。但“石林”之下，游人如织，热闹非凡，几乎每个游客都会在这里留影。
“天明，我们也来一个？”
“好吧，我先跟你来几张再说。”
齐天明和美惠子留完影，继续往前走。齐天明说：“我看那，那么多人来看石林的理由，不是来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而是想让这里的瀑布冲洗自己，帮心灵洗个澡。”
“哦，有道理。现代人的迷失、烦燥、不安，我看是城市里太热闹，生活节奏太紧张，扰乱了心里的宁静。”美惠子挽住齐天明的胳膊，把头偏近他的肩膀回应道。
“是啊，人心灵的静土往往不在家乡，而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云南就是这样一个静谧安详，同时又是神圣遥远的地方。这个地方有秀美的风光让你流连，有奇险的胜景让你逍遥，有浪漫的天境让你发呆。”齐天明回过头来看了看美惠子说。
美惠子回眸一笑说：“不流连，不逍遥，我喜欢静静地发呆。”
齐天明说：“你想发呆，现在还没到时候，天境在香格里拉。”
“噢。”美惠子突然记起了什么，说：“我们进石林还是请个导游吧，听我们酒店的人说，到石林来不请导游的话，等于是远看大石头，近看石头大，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进了石林，就等于进了迷宫，说不定还游不出来呐。”
齐天明说：“人家说这里的石头是静止的雕塑，也是雕塑的王国。你看，这石林的每一尊雕塑都是有生命的。你不信，一万个人进石林就有一万种解读。跟着我，你还怕石头大吗？”
美惠子点了点头，望着齐天明莞尔一笑，拉着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他们跟随三三两两的独立游客，另辟蹊径钻进了石林的另一条小道。刚进去，美惠子就有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宛如进入了石头迷宫：怪石林立，突兀峥嵘，千奇百怪，姿态万千。单尊如剑指蓝天，连体如刀削峰岭。
齐天明以他自己的理解，对每一尊形态特别的自然雕塑进行了讲解：什么双马渡河、孔雀开屏，什么凤凰于飞、金鸡独立，还有象踏巨蟒、犀牛望月……齐天明一边讲一边指着象形的石林，美惠子在一片神秘中且听且行。经过七弯八拐，齐天明和美惠子在去往望峰亭的小道上，与一队导游带领的大部队会合。不一会，他们就随大队人马登上了望峰亭。这里是整个石林景区的制高点，登上亭子极目四望，周围全是深灰色耸立的石头，如斧如剑，似刀似锋，给人一种神秘、怪异、深沉、肃杀的感觉。
美惠子拉了拉齐天明的胳膊说：“站在高处看这个石林，好恐怖哦。”
齐天明望着远处，神情怪异地说：“你说的好对，这里好像是一个大监狱，这些石头又好像是犯人。”
美惠子问：“你什么意思？这些石头像犯人？”
齐天明说：“你看，说不定是经过什么诅咒，这些犯人被魔法定身才变成了石头的呢？！”
美惠子点了点头说：“好像有些道理。你还真能想，真敢想。”
齐天明笑着说：“我是想说，如果你把它们看成是有生命的，你就不恐怖了。”
“噢。”美惠子继续追问道：“那你说，它们的生命迹象是什么？”
齐天明抬起右手往前挥了挥，神秘兮兮地说：“你看，这个石林就是一个冰冷的世界，它们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奇迹。我们只能解释能解释的，但不能解释的就未可知了。再说了，我们的世界是温暖的，它们的世界是另外一个天地，所以我们跟它们无法对话。”
美惠子有些感悟地说：“是啊，这个世界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就连人与人之间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是人与石头。”
齐天明感慨地说：“在这个蔚蓝色的星球上，我们再也找不到哪个地方能像石林这样，被大自然雕塑的这样千姿百态，妙趣横生，还不雷同。”
“你的思路真开阔耶。”美惠子望着齐天明说。
“你看这些石头，大小相携，高低相望，立卧相依，并肩相搀，你能说它们没有情感吗？”齐天明停了停，接着说：“还有那些上下支撑、凸凹互补、一石一景、数石相连的，就像太极阴阳一样，看起来它们是静态的，其实它们在舞蹈中变幻着，在阳光下飘逸着。那种褐色的褐的深沉稳健，青色的也青的冷俊威严。”
美惠子深情地望着齐天明：“你真是一个情感极其丰富的人。”
齐天明风趣地说：“你别看着我啊，看看那些生命。它们有的像巨鳄匍匐、有的像雄鹰展翅、有的像窈窕淑女、有的像壮汉伟男，有的挺拔昂扬、有的纤细清秀。有好多形象独特、栩栩如生的，游人早就跟它们取了名字，比方说双鸟渡石、唐僧坐禅、观音背石、猫捉老鼠，真是惟妙惟肖，越看越像。”
美惠子感慨地说：“这就是上天给云南的恩赐吧。”
齐天明说：“上苍眷顾这片红土地，以慷慨的胸怀和神奇的伟力，给这一方热土披上了横亘千古、永世不朽的神秘色彩。”
美惠子突然有些兴奋地说：“亲爱的，这里是阿诗玛的家乡，听说在这里还有那个背着背篓的彝族姑娘阿诗玛的石头像耶。”
齐天明一怔，这是美惠子当面第一次给了他这样熟悉的昵称，便说：“可不能随便这么喊。”
“我随便吗？你的话好伤人耶！”
“不不，美惠子你误会了。我是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你的初恋这么叫过你？”美惠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齐天明的胳膊拽的更紧。
“你刚才说阿诗玛，我们在小石林的那会儿人太多，我看你也没太在意，所以没跟你讲。那个湖畔屹立的一座独立的石峰，靠左边最高的那尊就是阿诗玛。”
“当时那里好多游客留影，所以我就没出声嘛。”美惠子说。
“你在逗我？像阿诗玛这样的大明星就不用讲了，我们要讲就讲偏点的。”齐天明说。
“我想问你，石头是个坚硬的东西，应该比喻男人才对，那它为什么要比阿诗玛呢？”美惠子问。
“石头和湖水与石林之间，怪树老藤生存繁衍。在云南的石头堆里，只要有缝隙，就有纤弱的生命吐出生机来。”齐天明说。
“这个我知道啊，是云南的气候和水土的原因嘛。”美惠子说。
齐天明有些自言自语地说：“是啊，她的每一片叶子，每一个花蕊，每一枚果实，每一滴露珠，都是熙熙春风中颤动的诗句。她带着羞涩的笑靥，用天籁般的声音，讲述着一个久远而浪漫的传说。”
美惠子问：“你是在说阿诗玛吗？”
齐天明说：“你所纠结的问题是，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石头是男性的刚毅。石林更应该是男儿的雕像，对吧？”
美惠子说：“是啊，我有些不懂。”
齐天明说：“石林为什么会成撒尼女子的化身，为什会成阿诗玛的精神雕像？等你走完云南就明白了。云南有52个少数民族，是中国最多少数民族的省份。好多民族中，女人才是这块红色土地的主人。甚至，有的少数民族还完整保留着母系社会的习俗。云南女子，既有春水一样的柔情，也有石头一样刚毅。”
美惠子突然省悟道：“哦，我明白了，好多人到这里来想看的不是石头，而是阿诗玛的柔情，和她忠贞不渝的爱情。”
齐天明感慨地说：“你终于明白啦？这可是人们灵魂的皈依，心灵的家园，爱的栖息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