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番外(二)
“啊?”秋秋急得不行,“还有惩罚啊?”
韶棠眸光微转,招手将秋秋喊了过来,二人耳语几句后便见秋秋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季予然面前。
季予然听完她的来意,眼含宠溺地摇了摇头,喃喃叹着:“小丫头胳膊肘往外拐。”
“罢了。”他朝骆夜白摆摆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到门口去准备准备吧,我们去接小棠。”
骆夜白骤然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此行不会轻易达成目的,也知道季予然不会真的为难他,但在接到韶棠之前,一股不真实的朦胧感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叫他片刻都不敢放松。
他轻轻拭去额角的汗,转身之前,目光眷恋地望向屏风处。
而就在那一霎,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十分强烈的感觉,就好像屏风之后的她也正直直看过来。
他们于满满爱意与欢忻喧闹之中,无声传递着彼此的心意。
凝聚在骆夜白眉宇间的紧张霍然消散,他微翘起唇,转身往外走去。
而季予然看着几息之间便已消失在门口的身影,略显疑惑地嘟哝了一声:“小棠又不在外边,走那么快做什么?”
他收回目光,和季予辰一同越过屏风,便见韶棠立刻绽开笑颜,甜甜朝他们道着:“表哥,小辰。”
“你哟。”季予然抬起手本想揉一揉她的头,但看她一身盛装又停了下来,神情语气皆是宠溺,“还没嫁过去呢,你就向着他。”
韶棠仰起脸来,撒娇道着:“表哥最好了,表哥天下第一好。”
“是吗?”季予然听她这么一回答,忽而起了心思想逗逗她,“我天下第一好,那小辰是第几?”
季予辰闻言难得流露出几分好奇的神情。
韶棠忍俊不禁,但她似是早就料到季予然会这么问,杏眸眨了眨,掰着手指数着:“表哥是天下第一好的表哥,小辰就是天下第一好的小辰呀。”
她又补充说道:“姨母也是天下第一好的姨母。”
“你这一碗水端得还挺平。”季予然看着自家嫣然巧笑的小表妹,愈加觉得便宜了骆夜白那小子,他掩下眸里的失落,嘱咐道:“到了那边只管跟家里一样,别想那么多。”
“嗯!”韶棠点头,“他若敢让我不开心,那我就回来告诉表哥,再让小辰去揍他。”
素来寡言的季予辰舒展着拳头接过话,“好,我揍他。”
他端肃着张脸,好像做好了随时要找骆夜白打上一架的准备。
一边的兰芷好笑道:“骆侯爷好不容易才娶到小棠,怕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哦。”
季予辰抿着唇,为韶棠开心的同时同样生出许多不舍,比他大哥更甚。
“表姐,往后你若是有空就常回来……”他顿了顿,“回来看看母亲和大哥。”
季予然打趣道:“你要这么说,那我们就等你外出的时候再接小棠回来了。”
季予辰无语地瞥了他哥一眼,亦听韶棠同时道着:“哎呀表哥!”
她握着他们两人的手,眉眼之间铺满笑意,但若细听,便能发现声音里带着极力克制的颤然。
“我会的。”她道,“我要隔三差五就回来,到时你们谁都不许嫌我烦。”
季予辰脱口而出:“不会的。”
季予然敏锐察觉到了韶棠话音里的轻颤,“啧啧”了两声,调节着气氛,“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到时我们就天天赖到侯府去吃好喝好的。”
韶棠心里一片柔软,她压下心头的不舍,歪着头去看看季予辰,又去看看季予然,然后憨笑回道:“好哦。”
季予然没忍住,拿着折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傻不傻。”
骆夜白在外边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喜娘说吉时到了,他朝着门口看过去,那影影绰绰的红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宛如一朵冬末春初迎风盛绽的照殿红。
嫣然绰约,让人心驰神往。
他一瞬不瞬地看过去,真真切切感受着梦里的画面,搭于身前的双手紧握成拳,却怎么也压不下那股子不停叫嚣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冲动,片晌后任由它肆意蔓延,化作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而对面的韶棠不比他好上多少,她虽看不到骆夜白的身影,却能一下就感受到他所在的位置,是以抬眸看过去时,她一个不留神,险些踩到自己的裙裾。
一旁的季予然没错过她这极其细微的小动作,给季予辰递了个眼神,而后兄弟二人接过喜娘的工作,一左一右地牵过韶棠的手,扶着她朝骆夜白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骆夜白却感觉等了他好像等了许久许久,久到他实在忍不住,悄悄往前迈出几步,缩短了与她之间的距离。
当季予然终于将她如柔夷一般的小手放到他的掌心时,感受到柔软且带着点濡湿的触感,他心里头的那股冲动瞬息偃旗息鼓,转而漫过阵阵温热,让他有种陷入柔软云团的错觉,一时忘了接下来的动作。
直到喜娘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季予然将韶棠交给骆夜白后,本来心里还有些不痛快,这刚寻回来的小表妹还没捂热呢就被骆夜白给“骗”走了,但一见着他晕晕乎乎的神情,又不由想笑。
“愣着做什么?”他拍拍骆夜白的肩,“早点回去吧,别误了吉时。”
骆夜白看了眼韶棠,再将目光转向季予然,黑眸滑过只有他们两人能看得明白的情绪,最后郑重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季予然只是笑笑,没说话。
喧天锣鼓再次响起,骆夜白将韶棠送入喜轿。
霞光铺满大道,与红绸交相辉映,瑰丽无比,但骆夜白的眼中,只看见了一朵时刻牵动着他神思的照殿红。
接亲的队伍很快就回到了侯府,一行完礼,韶棠就被送到了新房,而骆夜白吩咐了秋秋几句又回到宴席招待应邀而来的宾客。
待到他再次回到后院时,新房红烛摇曳,他透过窗纱,依稀能瞧见一道倚桌而坐的朦胧身影。
一瞬间,身体先一步作出反应,他不由加快了步伐。
许是醉意上头,又许是想马上见到她的念头太过急切,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还小拌了一下。
韶棠闻声回头,也顾不上未行的礼节,忙不迭小跑过去将他扶稳,含娇带嗔了一句:“一身酒气。”
骆夜白顺从地应了声:“嗯。”
“你还‘嗯’。”韶棠抬手捏着他的两边脸颊,好笑道:“路都走不稳了。”
骆夜白任她揉搓着自己的脸,事实上他这一下午虽喝了不少,但顶多只是微醺,说不上醉得路都走不稳。
随之他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笑意,“我不仅能走,还能飞呢。”
闻言韶棠笑出了声,只觉得他醉的不轻,旋即又听他意有所指道:“合卺酒我们换个地方喝。”
“换个地方?”
“对。”骆夜白将她拥入怀中,贴着她的耳畔低语,“换个地方。”
从前院回来的这一路,清辉倾洒,他就不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和“合卺酒”的情景。那时的他还未对她坦白,许多话无法宣之于口,在心里堆积得久了,便失了控一般的发酵出了另一种情绪,局促且不安。
如今再想起来,好笑之余他又觉得遗憾,那一晚的月色极好,可他却在那样的美好之下,半哄半骗着她完成了如此重要的一礼。
但好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终于在同为月圆之夜的今晚,将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名正言顺。
骆夜白屏退了其他人,牵着韶棠的手走出了门外。
“要做什么呐?”韶棠曲起手指挠了下他的掌心,想不明白为何新婚之夜,他却一反常态带着她往外走。
骆夜白眼含笑意,却不明说,“你跟我过来就知道了。”
现在他不再是顶着季予然身份的“骆夜白”,所以也无需什么木梯,他揽着她的腰,脚尖一点,便轻易抱着她跃到了屋顶之上。
韶棠喉间溢出一声惊呼,旋即意识到什么,又马上抬手捂住了嘴。
待二人稳稳当当站定后,韶棠听着耳畔响起的低笑,嗔恼地点了下他的肩,“你闹酒疯为何要带上我,叫父亲和母亲看到了多不好。”
闻言骆夜白笑意更甚,他俯身与韶棠额头相抵,低低道:“这个时辰他们不会过来的,而且我没喝醉。”
他越是这么说,韶棠便越是确信他喝醉了,但她又不能像他一样轻易就将他带下去,只能环顾一圈,就近选了个比较平稳的地方扶他坐下。
“你怎么变得跟我表哥一样。”如此良辰美景,韶棠说不出怪嗔的话,改而双手揽着他的胳膊,笑道:“想一出是一出。”
骆夜白便如她所言,在她的眉心落下轻轻一吻,“在这儿稍等我片刻。”
话一说完,他就站起了身,喜服滑过韶棠的脸颊,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待到睁开时身边已空空如也。
视线往下,立在地上的人正好抬起头,朝她挥了挥手,无声道着:“等我。”
韶棠无奈一笑,忽然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亦学着他的模样用口型比着:“快点。”
骆夜白一进一出,取来了酒。韶棠看着他轻飘飘的步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奈何一对上他盈满笑意的眼眸,便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小声提醒,“你慢点呐。”
骆夜白嘴上应着“好的”,脚步却愈走愈轻快。
“我原是想慢些的。”他道,“但你方才说我想一出是一出。”
韶棠眉尾微扬,“你这意思,还是我的错了?”
“岂敢。”皎皎月色为骆夜白的的清冷眉眼铺上一层柔和之色,连带着声音都好似淌过清幽山涧,带起一片恰到好处的清凉。
“只不过是回房取酒的时候看到了些旁的东西,忽然想到春宵苦短,我们还有许多的事情没做。”
韶棠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玉润脸颊浮起浅浅红云,睨去一眼,“哦。”
一如在庄子的那晚,骆夜白给韶棠倒了酒,两人于月下共饮合卺酒。
行完礼后,骆夜白端凝着韶棠,好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却只满含缱绻与温柔,一声声道着:
“棠棠。”
“棠棠。”
裹挟着酒香的温热气息一下一下拂过脸颊,酥酥麻麻,韶棠感觉心里微动,抬眸与他对望。
“我听到了。”
不待他开口,她又轻声道:“我知道。”
光影流转,薄雾霭霭,洒满清辉的屋顶倒映着一对相互依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