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说客
秦衡光心知荀安乔一直将沈静云当做自己的姐妹,比起白水县那些交集寥寥的堂姐妹来说,沈静云显然感情更深。
沈静云奉命去敌营说服高建归顺,这任务艰巨,一有不慎便会出事。
“元帅要她去说服高建,我怕高建不信她,还对她下手,所以让她见机行事,先保命,别与高建正面冲突。”
荀安乔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高建与沈静云到底没有感情基础,就算是有宣士钊的前提下,亦难料高建心底是作何感想。
“高建不是残暴不仁之辈,他深受高粲的影响,一向礼贤下士,宽厚仁爱,我想,沈将军纵然义姐之名得不到他的承认,也不会杀她的。”
秦衡光对高建有所了解,此人和宣士钊很像,武功高强,胸怀大义,不似寻常的反王心狠手辣,眼皮子浅,他的眼光格局放得很远很远。
沈静云的义姐身份,不管是真是假,高建暂时都不会动她。两国邦交不斩来使,何况是有亡父背景的。
“但愿如此。”用帕子轻拭额头的汗,荀安乔神色一松。
“韩将军近日得忙活很久了,连将军这次有喜,当真是大喜一件。”连慧瑶前不久诊出有身孕,让韩通喜不自胜。
也是如此,连慧瑶没有出战,连慧敏常去军营照看姐姐,她有育儿经验,照顾起来得心应手,倒是两全其美了。
“阿昭和安家小姑娘,我看也差不多。”秦昭安琪这对有趣的玩伴,不仅荀安乔记在心里了,秦衡光同样是认真对待。
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凑在一块总有那么多的小主意,而且秦昭很难得被安琪算计吃瘪数次了。
一想起秦昭那张红彤彤的小脸颊,秦衡光摇头一笑,一物降一物啊。
“琪儿这孩子,阿昭可是对她非常在意的。”安琪活泼又聪慧,还是难得一见克制住她儿子的克星,荀安乔是咋看咋喜欢安琪。
“乔儿,儿女情,儿女债啊。”
虽然他们都不老,但只要孩子长大,他们这代人就是过去式了。
秦衡光顿觉岁月无情催人老,要向当初他初入江湖时的模样,再看看现在,对比一下截然不同了。
荀安乔闻言,只是问他,“儿女债是儿女债,但是我们这些大人,就得颐养天年吗?”
上辈子秦衡光战死后,荀安乔和儿女女婿儿媳妇孙子孙女外孙女们可是战到最后一刻的,当真是哪里需要他们就去哪儿了。
秦家的职责担当并不是随着年纪或现实的打击而改变。战场上刀剑无眼,生死有命,他们唯有尽量保全,若不能,唯有笑别,秉承遗志,战斗到底。
“我秦衡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一瞬间的颓丧迅速消散,转而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自信。
两夫妻默默对视,战争的严肃与凝重在这一刻,多了几分温情。
……
沈静云去往敌营已有数日,迟迟不见消息传来,如此一来,理智如荀安乔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沈静云会出事吗?
背着手,荀安乔在军营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秦衡光刚从前营议事回来,就见到荀安乔这般神情,心知她紧张沈静云的安危,便告诉她,“沈将军那儿刚传来消息,高建同意归顺大楚,帮我们反戈一击。”
既然是好消息,荀安乔便放下心防了。
“哦?”秦衡光递来书信,荀安乔拆开一瞧,一目十行读完,长舒一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这段时间荀安乔就怕沈静云遭遇不测,要知道,沈静云算得上跟她并肩作战的老战友了。
打从阳新关到京都,一路走来,沈静云不离不弃,相濡以沫。这份生死之交, 荀安乔永生难忘。
将书信搁置桌边,荀安乔开始关心起秦衡光了,今天晚上她独自一人用膳,秦衡光晚归,想必是军务大事让他拖到现在未曾用膳吧。小声问他肚子饿否,是否要上桌吃饭,她留了饭菜,刚好能用。
秦衡光摆了摆手,“我已经在靖王殿下那边吃过饭了,不饿。”
“靖王难得留你吃饭啊。”荀安乔挑眉道。
重生到这会儿了,她对秦衡光最为了解,这人若有心事,第一反应永远是暂时避开她,怕她担心。
看来,前线或许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乔儿,哥哥他……”提及荀弘,秦衡光露出为难之色,“你哥和嫂子被人行刺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荀安乔一皱眉,“哥哥和嫂子遇刺?怎么可能?怎么回事?”一瞬间的脑子空白,无疑使她惊慌失措。咬紧下唇,她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失去理智。
“初步怀疑是那些反王派过去的杀手,目的是以此威胁我们。”荀弘薛盈夫妻武艺超群,绝不是等闲之辈,那些刺客杀手的档次就很不一般,荀弘薛盈对付他们就花费了一些功夫。
“他们没事吧?”荀弘薛盈不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但还是佼佼者,反王们派出的刺客算得了什么?
他暂时不清楚情况,秦衡光摇头,“情况不明,不过应该没事,我已让左天佑去接应他们了。”
左天佑身为秦衡光的副将,跟随左右,此次接应荀弘薛盈,责任重大,非他莫属。
有左天佑在,暂时不用担心。只是……
荀安乔转念一想,只觉得事有蹊跷,反王无缘无故抓她哥哥和嫂子做什么,他们从不干预决定,也就上一次薛文挺被抓时求情过。
“该不会是有人从中作梗,让我不好过吧?”抓住荀弘薛盈,最大的威胁者是荀安乔。
秦衡光听出门道来,拧眉深思,“汪璿请来的救兵里,就有以前阳新关的士兵将领。”若真如此,难怪会想出这法子了。
“哼!”
荀安乔被激怒了,“最好别被我发现是谁,否则的话,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两军阵前,牵连到无辜人质,这叫什么行为?
秦衡光见荀安乔义愤填膺,索性出言宽慰,“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的,查到凶手是谁,我们完全可以找他们算账。”
语罢,相拥无言。
话说沈静云在高建这儿的待遇超乎想象,高建从小到大就没有多少朋友,主要是他身份够高,还是高粲指定的接班人,身边多的是巴结讨好的,若说知心人,可能也就他的恩师吧。
高建狡猾多智 ,戏耍过不少人,是出了名的顽皮,不过他也渴望兄弟姐妹,高粲只有他一个孩子,别的小朋友又怕他,实在是无趣,有时候高粲常觉得自己非常孤单寂寞。
这时候冒出个宣士钊认的义女,他的义姐,说实话,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是,那个金锁一出现,他便知道,此人的的确确是他的义姐。
高建礼遇沈静云,把她当做是亲姐姐一样看待,同样也被她说服,决定归顺大楚,他父亲是大楚皇帝的恩人,他再怎么说,也不能和大楚对着干。
正当沈静云心满意足,想要和高建联手坑一票反王时,没想到,汪璿突然杀到,一直威逼着汪璿杀了沈静云。
他不了解沈静云的底细,只是猜测她乃楚军派出的说客,于他们不利。
高建哪会服从?汪璿不请自来,他还不乐意了。
于是冷冷一笑,“那又如何?好不容易我和姐姐重逢了,你就开始疑神疑鬼的,怎么?你是认为寡人会反叛,不相信我吗?”说到最后,后面的士兵抽出剑来,剑拔弩张。
“南阳王,你也是当大王的人,应该明白,像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最好是除之而后快。”汪璿不阴不阳地反讽回去,二人针尖对麦芒,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高建挑眉,“不三不四?我看沈姑娘比谁都清白干净,最起码,沈姑娘没有打算要我的命,也不会要我的兵,至于某些人嘛,那就不好说了。”
“你!”汪璿气恼,脸红脖子粗的他瞪着高建,“南阳王,你别忘了我们的千秋大业未成,不能心软。今天,你如果不杀了这个沈丽华,寡人我只能越俎代庖,直接带走她了。”
挥了挥手,汪璿背后的人就想绑了沈静云,拿去交差。
见此情形,高建大怒,吼道:“荒唐!若谁敢对沈姑娘不客气, 休怪寡人我翻脸无情。”
高建的人上前把刀剑放在汪璿的士兵的脖子上,意思一目了然。
汪璿怒不可遏,“南阳王!”
“景王,你至于如此小题大做吗?”高建语气带着不屑道,“一个姑娘你都容不下,要是以后攻入京都,你是不是草木皆兵到连太监也看不顺眼了?”
沈丽华终归只是女流之辈,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汪璿这般,无非是逼着高建老实,不能有小动作。
高建哪肯啊?
汪璿只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仗着窦化成已死才敢如此嚣张,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不愿当小弟的高建火力全开 ,这下子干脆跟汪璿直言了,“景王 ,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别乱了方寸,还有,沈姑娘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对我说如同父王在世,任何人不得无礼。景王 ,你怀疑她,大可不必,在没有和我重逢之前,她在老家过得苦,差点命都没了,若非遇到我了,很有可能,她把命交待了也是有可能的。你舍得逼死这样一个无辜姑娘吗?”
这话说得动情,连沈静云在旁听着都眼眶一红了。她来敌营穿的衣服都很朴素,没有丝绸布料,根本让人看不出在此之前她的生活状况。
汪璿明显看出,周围的人有些开始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了,责备他为难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呵,真的孤苦无依吗?
汪璿心里充满怀疑,嘴上却说,“听南阳王这么说,似乎是寡人冤枉沈姑娘了。沈姑娘,寡人在此给你道歉了,你别往心里去。”微微作揖,就当做是道歉了。
“现在兵荒马乱,大军压境,景王一时着急,情有可原。”沈静云客气地扯了扯嘴角。
汪璿老狐狸一个,他是不可能就此放下怀疑的。她得抓紧时间行动了。
“景王,你没事的话,还请回去吧,我要和姐姐吃饭呢。”高建咬重音,强调了一番他的态度。这个沈丽华,并不是阿猫阿狗可以随意打发的。
汪璿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建,然后笑了,“好,寡人打扰了,南阳王自便。”
遂转身离去,跟着他的随从亦鱼贯而出,一场冲突消失于无形。
高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脸阴沉下来,不悦极了,“真把他能耐的。”
“南阳王,我们得快点行动了,今天汪璿怀疑你,私底下会有别的动作。”
沈静云提醒说。
汪璿那眼神明显是秋后算账的意思,绝不可掉以轻心。
“姐姐,你放心吧。”高建自信满满,“汪璿那儿我已经安插眼线随时随地给我通风报信,就他们的底细,我已摸清。”
高建年纪轻轻当了大王,该有的手腕也不缺,汪璿的居心叵测,他人的怀疑,他自然会一清二楚。
近些日子的朱雀关下起了毛毛细雪,冰雪覆盖其上,气温骤降,有时候人走在路边,得频繁抱胳膊摩擦。
秦衡光荀安乔一左一右立于两边,云祁连指了指前方那些虎视眈眈的士兵们,坦然自若,“这些士兵将来全都是我大楚的臣民。”
“你们哪位谁敢和寡人交战?寡人要把你们大卸八块。”得意的语气,一猜便知那是高建。
先前汪璿派人偷袭吃了败仗,短暂整顿后,又卷土重来,打算与楚军一决雌雄,顺带敲打试探高建。
云祁连岂能不应战?这一次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傻子才避开不战。
“元帅,让我去吧。”秦衡光自告奋勇,要和高建对阵。
“秦将军,不可伤了他的命。”云祁连叮嘱。
秦衡光点头,拍了拍马,迎头而上。
高建一见到玄甲白袍白马的将军,很快获悉对方的身份,不由笑了,“原来是名扬天下的秦将军啊,寡人在此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