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三区
高湘躺在轿车后座，内心满是厌恶，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内疚。
“夫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肯多花一个小时陪陪她。”司机道。
“为什么？因为我是伯爵夫人，他们两个只是低贱的平民，每次看到他们，都会让我想起自己过去屈辱的平民身份。”
“您所有的骄傲，只是来自于这伯爵夫人的身份吗？”司机摇头。
“闭上你的臭嘴好好开车！”高湘吼道。
小煤球跟她父亲回了三区。
以往她对这里总有各种不满，房子太旧，街道太破，排水沟臭气熏天，当她再回到这里，却发觉一切其实都还好。
她脱掉了长裙，换上自己平常穿的休闲服，还是舒服一些的装束适合自己。
大香蕉总是忠实地站在走廊，为她抵挡一切危险，尽管她逢人便提大香蕉的糗事，他也从没生过自己的气。
至于那个女人，就让她从未存在过吧。
段决明一行人坐上越野车，老煤球把花费的瓶盖补给了他们。
“再见了，朋友们。”老煤球冲着众人摆手。
“等一下。”小煤球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跑到越野车旁，“谢谢你们今天做的一切。”
“不客气，三区的小公主，希望以后你能帮助更多的人，让三区变得更美好一些。”段决明道。
“有空来潘捷列夫庄园找我们玩哦。”欧阳少文道。
越野车呼啸而去。
段决明哼着歌，一路开回伯爵庄园。
“心情不错嘛。”欧阳少文打趣道。
“当然不错，今天我拯救了世界。”段决明道。
“此话怎讲？”
“拯救一个人，便是拯救了一个世界。”段决明大笑。
地铁先锋的大门缓缓升起，一队士兵带着几名作家出了地铁大门，向着西面缓缓走去。
因为地铁内缺少阳光的缘故，蘑菇是地铁先锋第一大农作物，此外还有大量山药种植在拥有充足人造光源的农场。
至于其余蔬菜，地铁先锋除了贸易获取一部分，便是依靠地铁入口附近的一片露天菜园。平常这里都是对将军最忠诚的士兵在打理，今年露天菜园喜获丰收，将军派了几名作家前往菜园记录此景，回到地铁发文歌颂这充满恩情的丰收蔬菜。
这群作家中便有狗蛋的二哥——周进步。
此时他正跟着士兵们的脚步参观菜园，一边走一边在本子上记下一些歌功颂德的话语。
“啊——”一名作家忽然发出了一声咆哮，“蔬菜甜又大，一颗上百斤。为何这么大，将军恩情照！”
“好诗好诗。”
“不愧是作家，果真肚子里有墨水。”
“忠——诚！”
士兵们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夸赞着这首蹩脚的主体诗歌。
周进步用不屑的眼神扫过那名马屁精。
军官将周进步的神情尽收眼底，他吐掉口中的甘蔗残渣，走到他身旁。
“我读过您的诗歌，朗朗上口。”军官对他笑笑。
周进步回以微笑，“那不算什么，我那拙劣的文笔写不出将军万分之一的伟大。”
“上周在地铁先锋，发生了一件趣事，您想听听吗？”
“请讲。”
“上周，就在大门口那个位置。”军官用手指了指远处，“一家三口，挂在三色联盟车队的底部，想要趁机叛逃地铁先锋，您猜猜我是怎么发现的？”
周进步摇头，“您是怎么发现的？”
“用鼻子，用眼睛，用自己的感官。”军官顿了顿，“当那辆卡车开过，我在哨岗里，闻到了一股恶心的味道，叛逃者的味道。”
“叛逃者的味道？”
“对，就是那种腐烂食物的气味，在三伏天放了一周的死老鼠，所能散发出的臭味，那股、那股背叛的味道。”
周进步笑笑，“恕我无法理解，军官大人，我从没有过让食物腐烂的经历，在我老家的站台，食物只会缺乏，不会腐烂。”
“你理不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你身上也闻到了，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军官嫌弃地捏住了鼻子。
周进步变了脸色，“您对我这种无端的污蔑，回到地铁后，我将一字不改地上报给将军。”
军官无视周进步的威胁，他用两根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随后又指向周进步，“我会一直盯着你。”
周进步跟着队伍向前，在田埂上慢慢踱步着。
军官走在队伍最后，手放在枪上，目光始终跟随着周进步。
怎么办？怎么办？这家伙为什么会突然盯上自己？周进步额头渗出汗水，队伍已经返程，眼看离地铁大门越来越近。
此刻再不动手，下一次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再出地铁。
一辆平时负责运送物资的货车停放在不远处。
周进步脑子里闪现出一幕幕情景，双眼空洞的民众、饥饿的孩童、琳琅满目的特权商店、人手一本的将军传记、穷极奢侈的将军寝宫、呼风唤雨的地下皇帝。愚昧与专制是地铁永恒不变的主旋律。
我再也无法忍受，我再也无法忍受。
周进步怒吼一声，伸手抽出前方士兵腰间的手枪。
“哈哈哈哈哈，你还是按耐不住了，我就知道，我能闻到你脑海中酸臭的思想，那专属于背叛者的思想。”军官大笑着，在周进步还没来得及回头之时，抽出手枪把一梭子子弹全部打光。
一名身穿灰衣的作家眼疾手快地推了周进步一把，将其撞入人堆中，军官的几发子弹全部打进了士兵队伍中。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很多在前面领路的士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回头，只看见军官在向士兵开枪。
“叛徒，这个该死的叛徒，他被废土的外部势力渗透了，竟向地铁先锋的战士们放冷枪。”周进步趁机煽风点火道。
前方的士兵大怒，向着后方军官开火，几枪把他打了个透心凉。
军官重重倒下，他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倒在地铁先锋的人手上。
后方军官的嫡系部队见此情景大怒，两边人马互相搂起火来，周进步趁乱向着远处的荒漠跑去。
刚才推开他的作家也连忙跟上，二人跑到那辆货车上，打火向远处开去。
“你叫什么，刚才谢谢你救了我。”
“我叫……”
那名作家话还没说出口，一颗子弹从身后贯穿了他的躯干，作家捂着胸口倒在副驾驶上。
“兄弟，你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周进步将货车开得飞快。
傍晚，周进步终于在路上遇到了一支庞大的商队，几十辆不同型号的货车排成一队，奔驰在废土之上。
“求你们救救我的朋友。”周进步背着那名作家，双膝跪地，拦在领头卡车前行的道路中央。
卡车队伍缓缓停下，一名须发皆白的矍铄老人走到周进步面前，“孩子，先别激动，把你的朋友放到地上，我们大牛商队会救治他。”
周进步把作家缓缓平放在地上。
老人探了一下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胸口。
他摇摇头，“孩子，太晚了，这个年轻人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了。”
周进步双手捶地，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