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废土
一望无际的枯黄色大地，点缀着零星散布的胡杨与骆驼刺，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荒凉与贫瘠，风滚草随着大风一路向前滚去，直到撞在废弃的建筑群上才停下脚步。
从天空中望去，几栋残破不堪的建筑如墓碑一样直直插在大地上，钢筋混凝土的框架被炸去大半，曾经昂贵的各类仪器设备早已被覆盖上厚厚的灰尘。
破旧建筑的地下室内，一排白色的冷冻沉睡装置陈列在最中央，备用发电机维持了这个地方战后几十年的运转。
此刻，兢兢业业工作了几十年的发电机也熄了火，地下室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警告，备用电力已耗尽，五分钟后将强制唤醒沉睡者。”
“警告，警告，备用电力已耗尽，五分钟后将强制唤醒沉睡者。”
五分钟后，伴随着最后一丝电力的消耗，位于房间最末端，最后一台完好无损的冰冻沉睡装置打开，装置内的冷气迅速弥漫整个地下室，里面沉睡着的人也暴露在空气中。
冷气渐渐消散，装置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病号服，双足赤裸。
这是个面庞清秀的男孩，脸上稚气未脱，模样倒是很好看，剑眉星目，鼻梁不高不矮，双唇红润。实验服胸口处绣着他的名字，段决明。
段决明坐在冰冻沉睡装置内，只感到浑身发虚，提不起一点力气。
“有人吗？有人吗？”他尝试喊了几声，地下室寂静如同坟墓，无人应答。
待到恢复了一些体力，段决明艰难走出装置，眼前的一幕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一些黑色的断肢残臂，因为时间过久，这些四肢上的尸油都已消散，只能凭借外观勉强辨认出这是人的肢体。
远处是人类的躯干部分，被随意丢弃在地。
段决明感到一阵恶寒，胃里直往上返酸水，他深呼吸了几下，将这种强烈的不适感压下去，随后小心翼翼地绕过断肢残臂，开始检查起附近的冰冻沉睡装置。
整个地下室里共有二十台装置，除了他的那台，其余十九台装置全都被打开，里面的人不知去向。
段决明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赤脚踩在地上，快步绕过障碍物，一把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屋子是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各种设备摆放在房间的不同位置，最中间是几台办公桌，一具黑糊糊的东西矗在办公椅上。
段决明飞起一脚，将那炭状物连同椅子一起踹飞，打开办公桌，里面的东西大多已经腐烂，桌面上倒是摆放着一个本子。
他吹了吹本子上的灰尘，开始翻看起来，这是本日记，不知道是不是椅子上那块黑炭生前写下的。
日记前面记载了一些生活琐事，段决明扫了一眼便翻到最后几页，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地上的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会孤零零地在房间里苏醒？
带着无数疑问，他翻开了日记。
纸张已经泛黄，里面的内容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7月13日，今天天气不错，新人类科技公司开启了新一轮裁员，希望我能保住饭碗，家里的体感舱又坏了，下周六送去修一下。
最近又有要打仗的传言，这帮阴谋论者什么时候能消停点？我承认这两年局势有些紧张，但战争未免有些太耸人听闻了。”
“7月14日，大清早，我正在家里洗漱，机器人管家就告诉我隔壁的肥猪山姆有事找我，他一进门便要我先请几天假，去囤积物资以应对第三次世界大战。
第三次世界大战，笑得我肚子都疼了，这肥猪最近两年，隔三差五便到我家预言三战明天爆发，三战后天爆发，巴拉巴拉。刚开始还半信半疑，现在我只想给他找个脑科大夫。”
“7月16日，我给肥猪山姆打了个电话，说给他报了个体检，让他去查查三高，实际上这趟医院之旅的重点在脑部检查。
死肥猪说他要呆在家里，一旦情况有变就钻进地下室保命，他告诉我地下室里已经储存了接近三年的食物和水。不去就不去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7月18日，今天我和刘誉值夜班，无聊得很呐。
半夜，我正在打瞌睡，整个房间忽然如地震一样剧烈晃动起来，实验室的警戒等级自动提升到top1。
我尝试连接地面上的监控设备，所有线路都显示已经损毁。想给公司总部打个电话，却发现电话也失灵了。
不会真的打仗了吧？”
“7月19日，深夜，我和刘誉吃掉了最后一块面包，好饿啊，但我们还不敢出去，有没有人来救救我们。”
“7月20日，今天中午，刘誉冒死出了地下实验室，他说外面是遮天盖地的尘埃，什么也看不见。
回到实验室不久，刘誉就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刚开始是干咳，后来变成了咳血，我们这才知道那些尘埃是什么，它们是核爆后留下的放射尘，三战真的爆发了。”
“7月22日，刘誉咳了两天，全身渗血死掉了，临死前我问他有什么遗愿，他说他饿。
实验室里真的一点食物都没有了，这时我想到了那些冰冻沉睡装置里的实验体。
为了刘誉，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不能让他带着遗憾离开。我将一个冰冻沉睡装置打开，把一条胳膊用火烤熟递给刘誉。
他只吃了半个胳膊就死掉了，我吃了剩下的半个，带着恶心与罪恶感。只是吃完后不久，胃里便一阵翻涌，将食物都吐了出来。”
“7月24日，我挑了一些好肉吃掉，剩下的就扔掉吧，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冰冻沉睡装置没有打开。
我突然意识到，前天的那场谋杀，也许不是让刘誉可以死前吃饱，而是我自己想要吃饱。”
“7月29日，吞食自己的同类，我是如此丑陋。
我把门开了个缝，小心地向外看了一眼，外面依然是遮天蔽日的放射尘。
人类文明已经完蛋，不会有人来救我了。”
“8月5日，我开始幻听，耳边总是回响着‘为什呢要吃我’‘我好痛’，诸如此类的话。”
“8月14日，那些被我吃掉的人活了过来，我看见他们站在一旁看着我，质问我为什么吃了他们。
我好害怕，我只能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但是他们就像幽灵一样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我无处可藏，到处都是他们。
我想跑到外面去，可外面依然全是放射尘。”
剩下的几页日记全是这个人的胡言乱语，段决明折返回去查看了几具尸体，发觉有几个人完全没有被分食的痕迹，更像是杀死后被撕扯并丢在地上。
看来他到最后已经彻底疯癫。
段决明将书翻到末页，上面用英文写着一句话。
“war， war never chan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