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青沙浮叶楼
鱼百欢是褪红楼现在的头牌花魁,房间在最幽静宽大的三楼边上,是个带倚靠窗栏的套间。
绮云姿推门进去,隔着雕栏和纱幔看到她在中厅的镜台前梳妆,只穿了件吊带长裙,长发垂在裸露的肩上。
绮云姿托着石函走进去,甜甜喊了声:“百欢姐姐。”
鱼百欢透过台镜回望他,懒懒笑道:“小绮,一段时日不见,你又有新妆容啦,快过来给姐姐瞧瞧。”
绮云姿把石函放在镜台边的矮桌上,乖巧凑过去,一边任鱼百欢打量一边不经意问:“百欢姐姐,刚刚从你房间出来的那个青衣女子是谁啊?”
鱼百欢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抹了下绮云姿的眼尾,将指尖一点殷红放到鼻下闻了闻,点头自言自语了声“香气不错”,听到绮云姿的问题偏头眨下眼,顿时媚态横生,转头继续对镜梳发道:“从这个房间出去的还能是什么人,当然是你百欢姐姐的恩客了。”
绮云姿坐回矮桌前,眼神溜了一圈,笑道:“百欢姐姐名动京城,恩客自然都不是一般人,小绮见刚刚那位贵客气宇不凡,既有江湖中人的飒爽,又有股朝堂上的书卷气,一时想不出是哪个有名号的人物。”
鱼百欢听完嗤笑道:“你可别被她那身装扮骗了,她呀,最是铜臭不过。”
绮云姿打开石函,等她往下说。
果然,鱼百欢放下角梳,转身面对他继续道:“小绮这么沉迷赚钱,不会没听说过青沙帮罢?”
石函开启,露出里面另一重铜函,绮云姿停下手,眯眼回想片刻:“可是那个后来接手原门的生意,替官府押船的青沙帮?感觉好像也消失很久了……”
“不错。”鱼百欢斜倚镜台,翘起一只脚,“青沙帮消失是因为叶老帮主死后,他继任的女儿给改了个很风雅的名字,叫青沙浮叶楼,生意也不止是原来的跑船押货那么简单了。他们和官府关系好,打通盐运和漕运的关节,总之摇身一变,现在是有头有脸的大帮派了。你刚刚看到的就是现任楼主,叶青衣。”
荣朝全民尚武,江湖帮派和各路高手层出不穷,在民间形成一定势力。
漕运是朝中重中之重,丰年尚好,若是遇到饥荒瘟疫的天灾之年,急眼的匪盗拦路打劫是常有的事。官府稳妥起见,除了官兵外,常年雇佣势力最大最有声望的帮派开船押运,以震慑宵小,绝了他们打劫作乱的心思,让粮货更快速顺当运到京里。
“青沙浮叶楼近年倒是听说过,只是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联系。”绮云姿若有所思道,听罢打开铜函,铜函之内还有一层玉函,再打开,现出一汪如碧的水波,绮云姿在桃花口收的那团龙气在水波中若隐若现。
道人看到小龙宠溺笑笑,将一根手指伸进水下,小龙闻着味一口咬住他的指尖像吃奶般啧啧吸吮起来。
两人闲聊间听到敲门声,两个妆发妥帖的楼内女子一个抱琴一个揽瑟笑盈盈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仆,进来给她们沏茶顺便打扫昨夜的残局。
绮云姿甜甜向二女道:“苔色姐姐,柳色姐姐。”
二女嘻嘻笑道:“小绮又漂亮了,这次带什么好东西来啦?百欢姐今日起得好早。”
鱼百欢塞给小仆一块碎银,吩咐说:“去买包红酥来。”然后也坐到矮桌旁,招呼苔色和柳色一起坐下,“是叶楼主起得早,把我弄醒又丢下自己忙去了。”
“叶楼主的生意蒸蒸日上,多赚点钱才好回来讨你欢心嘛。”
“就你嘴甜。”鱼百欢作势要捏苔色的鼻尖,被嬉笑着躲开,收回手指指二女搬来的乐器叹气,“今年的‘白露花会’都取消了,你们还在练啊。”
柳色道:“就算不是为了‘花会’,琴也总要是练的,毕竟要靠它吃饭嘛,而且今年不办,大家八成都攒着劲明年使呢,不好好练,明年就要出洋相了。”
“白露花会”是每年各处烟花之地的当红头牌汇聚一堂交流技艺的盛事,本来是趁秋季农忙,又逢官场查税考核,欢场生意清淡,姑娘们趁机外出聚会游玩的假期,因此定在白露节举办,由来已久。
然而各地花魁汇聚一处,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胜景,反而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达官显贵前来观看,慢慢就变成另一种形式的生意了。这年因为先帝驾崩,年内的所有大型节庆活动、歌舞宴会全部取消,这场人人期待的聚会也被迫中断。
“你俩可真勤劳。”鱼百欢感叹,见绮云姿低头像在逗弄什么,于是凑过去看。
苔色说:“谁让我们不像百欢姐天赋异禀,不需要练习就是名家风范呢。”
苔色和柳色是楼内仅次于鱼百欢的红牌,二人并非亲生,却同进同出,一同侍奉客人,连技艺也相辅相成,总是一同登场。
“谁说我不练的。”鱼百欢轻哼一声,伸出手指给她们看上面的薄茧,很快又收回来,看着绮云姿的三重宝函稀奇道,“小绮,你搅水也能搅得这么开心啊?”
绮云姿抬头,笑问她:“百欢姐姐你看不到这里有什么吗?”
鱼百欢凑近了些,伸头看向函内,然后摇摇头,奇怪问:“你这水怎么又清又浑?明明边上碧绿清澈,中间却是一团模糊。不说这个了,等了半天,快把你店里最新的胭脂拿出来。”
绮云姿点点头,见她还有几分悟性,倒也算是有缘人,却没说破,应她的话从袖里拿出一个扁长的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套四只精巧的白瓷盒,两盒胭脂两盒香粉。
室内顿时淡香环绕,几人均露出陶醉欣喜的神色,纷纷伸出玉手各挑一盒试用起来。
苔色和柳色拿出手镜,两人对着互相涂抹,边抹边跟鱼百欢闲话:“听说青沙浮叶楼最近出事了,没想到叶楼主还有空过来,真是想你得紧。”
鱼百欢挑起一点胭脂膏,瞥了眼绮云姿的眼妆,对镜依照着他的样式往脸上画,漫不经心回道:“他们江湖中人,什么时候太平过?这次是什么事?”
苔色说:“除了争地盘抢生意,还能是什么事哦。”
柳色一脸神秘,压低声音道:“这次不大一样。说是青沙浮叶楼在郗月城的分堂被挑了,新运来的货,包括官府的部分,都没了。城守听到震怒,明年的漕运可能换别家押了……你们知道是谁干的么?”
烟花之地向来鱼龙混杂,消息传得比官府还灵通,许是有客人向柳色透露内幕,她问得胸有成竹,显然知道答案。
鱼百欢不耐烦道:“别猜谜了,快说!”
柳色嘿嘿一笑,声音压得更低:“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大家都说是楼主干的。”
江湖中大小帮派林立,个个都爱以楼主自居,除了“褪红楼”,“青沙浮叶楼”外,还有“书绝笑忘楼”,“天星魂月楼”等等,而能让人省略姓氏,只以“楼主”相称的,只有一位。
天星魂月楼的楼主,楼秉天。
一是因为“楼楼主”叫着太拗口,另外就是他本身的实力在高手如云的武林里也是一骑绝尘,短短几年在纷乱的江湖中硬闯出一番名气,而他标志性的双剑却还没有出过鞘。
“难怪她跟我说要离开一段时间,原来是这样。”鱼百欢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胭脂盒,自言自语道。
“百欢姐姐,要是叶楼主和楼主打起来,你希望哪边赢啊?”柳色偷觑鱼百欢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般问。
她会这么问全因楼秉天不但武功卓群,人也风流俊朗,出手大方,在烟花之地很受欢迎,甚至有花魁愿意不收钱做他生意,可惜他行踪不定,楼内事务常由座下月使出面,本人很少现身。
鱼百欢皱紧眉,似是陷入巨大的挣扎里,想了半天,为难道:“楼主好是好,可惜长居郗月城,是玉姐姐的客人,我为了自身利益考虑,还是希望叶楼主赢罢。对了,小绮,你再去郗月城,帮我给玉姐姐带封信罢。”
绮云姿知道她指的是褪红楼在郗月城分店的当家头牌玉贯,正好他下个月就要去了,笑着应好。
“是了,”苔色赞同道,“楼主太远太虚无缥缈了,还不如相离寺的那位高僧实在~”
“高僧?”桌上的茶泡得差不多,柳色给几人各倒一杯,刚举起杯递到唇边,闻言扑哧一声,差点喷出来道,“那不是更虚无缥缈?”
刚出去买红酥的小仆捧着一只鼓鼓的油纸包推门进来,将新鲜的红酥放在桌上堆成酥山,几人纷纷伸出玉手捡一块吃,边吃边继续闲聊。
苔色意味深长摇头:“上次你病了,没跟我和百欢姐姐一起去相离寺上香,听说那位高僧可不是随便能看见的。”
柳色纳闷道:“出家人也当不了恩客,有什么可稀罕的?”
刚刚还一脸难色的鱼百欢又变得兴致勃勃,神采斐然道:“当然稀罕!你不知道,这位高僧练成了一门举世罕见的功法,据说练成以后全身发肤都是极阳的大补之物,有让死人还阳的功效!其中最补的你们道是哪三样?”
说到此处鱼百欢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另两人极捧场地连叫她几声“好姐姐,快告诉我们!”鱼百欢方比出一指道:“这三样乃是全身精华,第一嘛是口中的津液,第二是身上的汗液,第三……还用我说嘛?”
几人花枝乱颤咯咯笑起来。
鱼百欢继续道:“虽说传闻总有夸大之处,但往小处说,定然也能驻颜益寿。若是与他亲上一亲,运气再好点,与他云雨一番,得到他的元阳……”
几人越说越心驰神荡,鱼百欢捂住心口,蓦然看到出神的绮云姿,脱口道:“小绮,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热了?也是,把窗开开罢,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
苔色起身去开窗,回来继续兴奋道:“我有个好消息,藏到现在终于可以说了,这次我排除万难,为姐妹们约到了下元节的祈福道场,高僧会亲自主持仪式,到时至少可以再饱眼福……”
绮云姿本来正津津有味听她们闲磕牙,却越听越觉得面颊发热,举杯喝口放凉的茶水,闻言不禁出声道:“下元节说来还是我道家的节日,几位姐姐若是想做祈福道场怎么不找小绮?”
苔色摇摇手指,一脸高深说:“小绮你不懂,姐妹们哪儿是真心祈福,不过是借机看看俊帅的和尚罢了。上次匆匆一瞥,至今难忘,便是吃不到,沾点仙气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