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草兵夜袭
决定回到客栈,将梅雪争的爽灵魂与伏尸魄归位。
荣景瑞听说少了雀阴魄皱眉问:“这一魄是做什么用?”
决定回:“掌□□生殖。”
荣景瑞听到一笑:“没了倒是好事。”
第二日早上,梅雪争悠悠转醒。
整支队伍被耽搁了一天时间,荣景瑞下令马上整装出发。
当晚露宿在桃花口南四十里的树林内,荣景瑞派出一队斥候连夜赶路过河刺探敌情。
转天傍晚,整军抵达南岸渡口,一水之隔即可望见桃花口的城门。
先遣的斥候正在岸边等着他们,见荣景瑞急忙报告,荣景年至少带了五千人马,已于今日下午到达,正在城外安营扎寨。桃花口的城门今天下午提早关闭,荣景年的士兵在门外喊话也无人应答,城守似是下定决心不趟皇子相斗的浑水。
其实不需斥候汇报,借着暗沉的天光便能看到河对岸一直排到山上的火把长龙。长龙当中挂着一串白纸灯笼,疑似军阵的指挥中心。从火把的数量上看,至少是他们的两三倍。
然而荣景瑞的神色并没有太凝重,反而带点似有似无的笑意。
甘棠不禁问他:“兵力悬殊,殿下可是有什么对策?”
荣景瑞点他:“我们不辞辛苦把梅雪争带过来还救他一命,就是为了此刻。”
“哦?”虽不知道为什么,甘棠听到还是脸色一亮。
“两年前,梅雪争私自开河放水耽误的那趟漕船,被处罚的发运使正是被谪贬到了桃花口,从郗月城搬来来此地做了城守。”
甘棠听到大喜:“那他知道梅雪争被我们制服,就会开门迎接了罢。”
荣景瑞笑而不语,望向黑沉河面上临时搭建的浮桥。
桃花口位于两河交汇的夹河滩上,将黄河一分为二,南北各有两座浮桥。
所谓浮桥即是通过铁链将舟船相连,再在上面架设木板。荣景瑞面前的南河桥河道较宽,水流较慢,泥沙堆积抬高河床,因而水量较小,浮桥容易保存修护。北河桥则正相反,因为南河的淤抬,水流都涌向北河,一旦涨水就容易将桥冲毁,他们要修的正是对岸的那座北河桥。
要进入桃花口必须先过桥。
此刻双方均已沿岸陈兵,过桥就相当于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眼皮底下。
荣景瑞举目看向对岸大片浮动的火把,心知人数和地利都不在自己这边,荣景年无论是半渡而击还是以逸待劳,胜算都远超过他,而他却不能不过河。
正在左右为难的当头,对岸的兵营突然骚动起来,中心的白纸灯笼左右摇曳轻甩,火把长龙立时变作两排,肩并肩向南岸桥头跃进,马上就要踏上过河的浮桥。
荣景年使了出人意料的一招,放弃大好的据守地形转而冒险出击。荣景瑞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蹙眉继续观望。
“殿下?”甘棠见状担忧地上前询问。
荣景瑞沉声下令道:“弓箭手就位。”
队阵中打头的两排弓箭手拉满弓弦。
入夜,河面上渐渐起了雾。敌方的火把自薄雾中若隐若现,很快已经行至桥中间。
箭矢雨一样应着放箭的号令破空而下,跟着传来箭簇射中目标的戳刺声。令人惊异的是,桥上整齐迈步的军阵里,竟没有一个人倒下来。
“再放!”
又是一波漫天箭雨,敌军距这侧的桥头只剩十几步,荣景瑞等人终于看清行军过来的哪里是有血有肉的士兵,分明是两队头上贴着墨迹黄符行动僵硬的稻草人。
荣景瑞身后的弓箭手看到后大惊,直呼闹鬼。荣景瑞一把抢过旁边一人手里的弓箭,箭头沾上火油后以几乎将弓弦拉断的力道急射过去。
甘棠紧张盯着箭矢飞射出去的方向。
燃火的箭簇划过夜空,噗的扎入为首的一名稻草兵身上,火光摇曳两下却骤然熄灭。
甘棠心一沉,脱口道:“稻草浸过水……”
荣景瑞鼻端逸出一声冷哼:“又是那个阴师道掌教。”说罢看向决定。
黑压压的兵甲军阵中,决定一身月白僧衣分外醒目,一贯肃穆的脸上敛眉直望桥头,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木质戒刀。
眨眼间,前排身中数箭的稻草兵挟着阴寒的冷风即将迈步上岸。
荣景瑞等人已拔刀相迎。
决定刀尖指地,走到他们身前,在第一波草人过完桥的刹那举刀过头顶,左手散如莲花于额前结羯磨印。
轻盈的淡金光芒自手印中流出包裹住戒刀,步行到他几步远的稻草兵突然有片刻停滞,接着砰的一阵爆响,最前面的两个草人马上被挥下的刀锋劈散,后面被挡住的几排草兵虽没被刚猛的刀气冲散,却也不住摇摆身形,纷纷扑通落水。
桥头一时漫天草秆乱飞,荣景瑞的士兵见状士气大振,跟着前面的统帅和高僧挥刀冲锋。
震天的喊杀声带起一片刀光血影。
漆黑的河岸边忽然咕咕冒出水泡,之前落水的一众草兵竟从水里爬了出来。沾了水中的阴气,爬上岸的草兵力量更迅猛,顷刻砍死大片有血有肉的活人士兵。
“大师,还有别的法子吗?”荣景瑞挥刀将包围他的几个草人拦腰斩断,断掉的草腿草脚在地上挺尸,贴着黄符的上半身仍能立起来继续持剑杀人。
决定的戒刀刺进一个草人的胸腹,草人嘭的炸开再也无法聚形。听到荣景瑞的问话,决定抬眼顺着浮桥远望到山坡的白纸灯笼上,转头对荣景瑞道:“驱使草人的阵法必然在那灯笼处,欲破解法术必摧毁阵眼,在下这便过去,殿下再支撑一阵。”
说着便提刀冲进敌阵。然而要冲杀过去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桥上有草兵冲锋,后面执戈持盾的真人兵卒已经跟着压上。白衣的决定在何处都相当瞩目,马上成为敌军阻杀的中心。
荣景瑞迅速掌握了击杀草兵的窍门,雪亮的刀锋先切断握剑的草编手,接着再在空中划出十字斩,被劈成四半的草人彻底化为一团枯草。他身后的朱锦和蓝翎便也有样学样,一边厮杀一边将杀敌方法向后口口相传。
地上很快积满厚厚的碎草残肢。
荣景瑞使的是和普通士兵一般制式的环首刀,斩杀十几人就会卷边裂刃。他的力道比普通士兵更为刚猛,很快刀上便出现残损。荣景瑞丢下手里的废刀,足尖轻踢,地上草人手里的兵器咻地跃进他掌中。
荣景瑞一面继续杀敌,一面环顾四周战况。眨眼的功夫,决定已冲破草兵阵,杀进后面颈间系白巾的真人刀盾阵中。甘棠使着云练,无论草人还是真兵一时都接近不得,荣景瑞唤他道:“你我二人去助大师一臂之力,朱锦和蓝翎留下带兵。”
甘棠点点头,跟在荣景瑞身后踩着地上的碎尸飞身冲进喊杀过来的刀阵中。
决定的木刀无刃,无法杀人,而被他点到敌兵却立时被他的力劲震晕,扑通扑通掉进水里。
不多时,荣景瑞和甘棠便背抵背冲杀到他身后。决定同荣景瑞交换个眼神,高大的白衣武僧转身踏上一旁士兵的肩头,足下一刻不停,跃过重重刀光,转眼飞掠至荣景年的主阵里。
老远便望见白纸灯笼下那个艳丽的人影。决定单膝落地,左拳随即跟着捣向地面。
两军交战,绮云姿仍穿了件惹眼的桃粉色道衣,见身边的护兵被僧人的金刚拳力震得东倒西歪,笑着对决定道:“大师逐风追月般赶来,一定是很想念小绮罢。”
决定没有搭话,直直看向绮云姿身后的灯笼底下。然而那下面并没有法器桌案,就只是一根竹竿插进地里而已。
僧人不禁皱眉。
“怎么?被小绮说中不开心了?”绮云姿闲庭信步向他走过来,“想我就说嘛,小绮过去看你也不是不可以。”
说话间,绮云姿转身从空中抽出曲剑。阴森的剑身好似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一阵诡异的冷风卷起决定的衣摆,僧人直视已近到眼前的利剑,以及剑后艳丽的笑靥。
“听闻修成金刚佛子的人,肉身不败不坏,身体发肤皆为圣品。”绮云姿挽个剑花,“上次太匆忙,小绮这次就来好好领教下!”
剑尖距僧人眉心只剩寸许,决定的戒刀插进挽灵的剑弯里,挡住绮云姿的攻击。
绮云姿身材娇小,决定高出他一整头,两人气力交冲,娇小力弱的那方肯定吃亏些。绮云姿面上不动声色,还是方才云淡风轻的表情。决定凝视他道:“操纵冤魂,偷用禁器,你就不怕业债反噬?”
绮云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大师果然很担心小绮啊,不如让小绮两招?”
决定的木刀与削铁如泥的曲剑短兵相接,不但没被震碎反而不相伯仲相持到现在。
绮云姿手上加力,曲剑挽灵的剑身突然寒光大盛,轻微震颤似有铮鸣。
粉衣道人将握剑的手腕翻转,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巨大的冲劲将二人衣袍吹得鼓涨,桃粉色的身影借势灵活一跃,像片花瓣被风吹飞一样,轻巧倒立跃至决定上方,手里的剑借着倒吊的冲力向决定的木刀施压,两把兵刃又缠斗到一处。
绮云姿的体重都压在两人的兵器上,决定振臂舞刀使出的力被他巧妙借到维系自身平衡上。
双脚立地的僧人另一手还要兼顾周遭小兵的冷刀暗枪,幸而荣景瑞和甘棠在不远处吸引走大部分兵力,但仍有小股敌兵手持□□从左右两边绕到决定身后。右边的人见决定腾不出手防备他们,便提枪直刺决定腰腹。
出乎意料的是,枪头却像戳中铁板,一丁点也刺不进枪下的皮肉里。
小兵大惊,被决定抬脚踢晕。
左边的人慢了一步,□□被目不斜视的僧人一拳捏断,枪头飞出刺向绮云姿身后的那串白纸灯笼。
灯笼应声落地,里面的白色蜡烛噗噗熄灭。
绮云姿闻声回望,面色一沉,冷哼道:“大师这把不能杀人的刀怎么比我这把怨魂无数的剑还刚硬,小绮这就试试到底能有多硬。”
他随即旋身后跳,身姿在空中翻出优美的弧线,倒是应了他的名字,绮丽如出云之姿。
落下的双腿稳稳缠住决定握刀的手腕,白丝鞋白绫袜下就是决定鼓劲的右臂。
绮云姿的双腿像两匹柔韧的软布缠绞住刚硬的臂膀,随着决定施力的方向灵巧斡旋。决定左拳握出青筋,那双白足仍定定缠死了他。
决定道:“看来掌教中的毒是彻底解完了。”
绮云姿愉悦笑道:“托大师的福。”
他踩着下面的臂膊立稳,双手展平保持平衡,俏丽的脸上现出些得意的神色,炫耀般低头和僧人对视,看他能拿自己如何。
决定锐利的唇角绷直。
他生得剑眉星目,但因时常低垂眉眼,一片淡然,让人体会不到里面的杀气。此刻抬头瞪着压在头顶玩闹似的对手,直射的犀利目光看得绮云姿不知不觉敛住脸上得意的笑容。
不等绮云姿抓住一闪而过的慌乱感觉是什么,被他勾踩住的决定忽然轻声说了句“得罪”,然后便感到一股狂猛的阳刚劲力蓦的席卷双腿,爆发的亮光和冲气让习惯夜间行动的绮云姿几乎睁不开眼。
接着腿上一凉,凄冷的夜风自腿间穿过。决定的那股气力竟将他腿上的衬裤和衣袂冲破开,一缕一缕的碎布条在光裸的腿边飘摆。
绮云姿被劲力掀翻,落地时一道月白僧袍适时飘到他头顶悠悠降下,将他和他下面碎衣袍遮不住的细白长腿一起裹住。
道人一贯艳丽的面色从来没这么难看过,看到决定少许惊讶的神情后,更是气到跳脚,指着他大喊:“枉你是出家人!简直无耻!”
说完狠狠跺地一脚,裹紧身上的僧袍转身冲进身后的树林失去踪影。
决定合十双掌,朝他消失的方向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