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角落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
今晚的晚自习一结束,我们就要离开学校了。
我发现在这短短五天里,我都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味道,什么感觉了。
生物课的下课铃响了。
“一会中午回寝室收拾一下行李吧。”徐文瀚向后桌仰去。
“晚上不行吗?”我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额……你难道想在晚上见到那位宿管?”徐文瀚看向了我。
“那就中午去吧。”我收起身子,一提到宿管我就想起昨晚她那恶心的妆容。
我看向窗边前排,黄永不在,马艳红依旧在看小说。
再看向莎嬅的位置,她正在用那把美工刀细心地割自己的手腕。
我发现貌似每个人都有独特的癖好,包括何娅喜欢玩谭乙申的手指,谭乙申喜欢截取动物的肢体。而徐文瀚呢?他的癖好又是什么?
“喂,你有什么癖好。”我机械地问徐文瀚。
“哈?你在说什么……”徐文瀚貌似不想回答。
“没事。”我可能问的过于直接了。
反正来日方长,我总会知道徐文瀚有什么特殊癖好。
每一次下课都会想去厕所,不管有没有三急,这种行为都是一种本能反应。
我起身离开教室,准备去厕所碰碰运气,如果正好尿急,也不枉此行。
二楼的过道很嘈杂,即使是噪音也是一种生机的表现。
哪像一楼和三楼,简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走到男厕所门口,男厕对面就是教师办公室。
“这次月考,我认为需要改动一些要求……”办公室里传来一个非常耳熟但又陌生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男厕的洗手台有一面大的镜子,这面镜子刚好能看到对面办公室的情形。
我站在镜子前,通过办公室的窗子,我看到了一个穿着棕色外套,貌似带着眼镜的人正站在办公室的中间说话。
里面的盆栽恰巧遮住了他的脸。
“那个,主任,就算需要改动,您也不必亲自来吧。”是化学老师的声音,这个声音非常粗糙。
“这次月考不同于往年。这次招进外来人,就是为了看看是否能比我们培养的孩子优秀。所以,这次改动我得亲自来说。”那个中年男人貌似很有权威。
外来人?是指通过传单进来的学生吗?
“当然了,除了学生以外,我想在月考之后招进来一个老师。这也是我想做的实验。”那个中年男人的语气很沉稳。
“可是主任,招外人进来,对我们来说很危险的!万一……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这在往届根本没有先例啊!”陈童站了起来。
那个被称之为“主任”的中年男人示意陈童坐下。
“这我不是没考虑过。但是,本家那边认为我们现在的做法进度太缓慢了,如果再不提高效率,庄家就不会再投资……这样一来,恐怕我们都得死。”主任依然很沉稳。
我站在镜子前,他们说的话我悉数听进。
“好了,先说到这。再说下去,这隔墙有耳啊……”主任貌似发现了我的存在,他的身子突然转向了我这个方向,“不过,我很期待你的表现,白墨堂。”
我瞬间感觉后背发凉,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在警告我——危险!
我从镜子里看见了他的右半脸——带着阴冷的微笑。
我快步走进厕所,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知道第四节课上课铃响起,我才厕所出来,走过办公室径直回到了教室。
“去哪了,这么久才回来。”徐文瀚诱红的嘴唇相碰着。
“那个主任,你知道吗?”我看着他的喉结。
“那个主任吗?嗯……这个学校就三个主任,一是班主任,二是年级主任,三是教导主任。前两者你都见过,陈童和胡信。而教导主任嘛……你应该没见过。”他故意调整了一个姿势,显得他在认真的思考。
“教导主任嘛……印象不是很深。就报名的时候接触过,但其他时候根本就见不到他的影。但是,这个人很出名,据说可是我校除了校长外权力最大的人。但也是最危险的人物。以前就听说过上一届有一个学生没有申请书就擅自离校,结果被教导主任抓住……第二天我们就能在操场的草坪上见到他的头。”徐文瀚的回答总感觉有些危言耸听。
“那人死了?”
“并没有,他被活埋了。然后就剩个头在草坪上,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东西来折磨他。”徐文瀚又把身子侧向了我这,“我们学校别的没有,就是动物多。”
我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总之,这个学生的结局很惨就对了。
听了徐文瀚的描述后,我彻底放弃了逃离学校的想法。
这节课上数学,我还没见过数学老师。
我看着时钟刚走过十一点一十,数学老师就已经踏门而入。
我先前还期许是一个和陈童一样的女老师,可是貌似不管在哪个学校,数学老师都是一个样——性别,男。平头,方脸,穿着休闲格子衫,背有点驼,说话节奏老年……
“上课。”他示意我们起立。他看起来很普通。
“老师您好!”
我并没有说那句话,我觉得很蠢。
接下来的数学课很枯燥,讲的内容跟我之前学的也差不多。看来这个老师估计是唯一一个来教书的。
数学课下了后,第五节是体育课。
体育课,这课我从来没上过。
“走,下去。”徐文瀚站了起来,并拍了拍我的肩。
“我不想去。”我准备就待在教室里。
“体育课一下,我们可以提前去吃饭的。”
“要跑步吗?”我问。
“不需要。”他回答道。
于是,我跟着徐文瀚走出了教学楼。
今天的天很阴,但我能感受到阳光。
他们在操场上集合,因为还没正式上课,所以体育老师还没来。
我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眼前这群学生,他们有打闹的,聊天的,唱歌的……
这一切不过是阴冷内心的伪装。
我就站在教学楼门口,徐文瀚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我独自一人欣赏着眼前的戏码,就等着月考那天这一切的和谐被撕得粉碎。
这次的体育课给我了观察每一个人的机会。这样我才能了解他们。
铃声响起后,一个高个子的老头从二楼食堂一旁的铁门里出来,那里是放体育器材的地方。
他缓缓走过来,满脸的慈祥。
“集合!”他吹响胸前佩戴的口哨。
所有人一同走向他。
我跟着他们,我排在最后一排。
“诶,还以为你不下来。”谭乙申就在我旁边。
我没有回答他。
只听那老头说了几句稍息,立正的话后,就开始讲废话。
“我们这节体育课呢,就不打算让你们跑步了。等下我吹口哨,你们就可以自由活动。切记别去小卖部,别回教学楼,别去寝室……”他很唠叨。
“他一直都这样吗?他讲了好久。”我感觉他在浪费时间。
“嗯……差不多。每次他都要讲个五六分钟,每次基本都一样的话。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谭乙申吐槽道。
“好了,想去借器材的拿你们的饭卡去借。接下来就自由活动吧!”一声口哨响起,学生们终于散开。
去借器材的人不少,拿出来的都是些乒乓球板或者羽毛球拍。
当然也有篮球。
谭乙申他们拿的是篮球。
徐文瀚加入了谭乙申的队伍。
他们分成几组,然后开始了比赛。
何娅在一旁加油,一直喊着谭乙申的名字,她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打篮球的声音。
因为何娅的喊叫,谭乙申好几次的扣篮都手滑失败。
有人挑衅谭乙申不行,谭乙申也并不在意。
反观徐文瀚,球技了得,除了何娅,一群女生在那里给徐文瀚加油。
我看得眼疲了,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思考思考人生。
在操场的空地上我找了一个角落,这里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的头发又长又油,是个典型的宅男。
我坐在离他有一定距离的地方。
他和我一样,静静地待在一个角落,没人问候没人注意。
他边玩着手指边看向操场那边。仿佛像个老人,在看一群孩子嬉戏。
“你知道笛卡尔的故事吗?”他突然问我。
“笛卡尔,你应该知道吧。”一张阴沉的脸转向了我。
“嗯。”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那你觉得这个学校是童话还是现实?”他问我。
“你觉得呢?”
“没意思。”他站了起来,扔掉了之前攥在手中的树叶,走掉了。
树叶被分解得支离破碎,它们如同尸块一般各自陨落归于尘埃。
我感觉他很莫名其妙。
这个学校是童话还是现实?
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与光一线之隔。
这节体育课过得有些慢,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
我想时间快点过去,然后吃完饭就去拿行李。
说到吃饭,昨天的生肉让我念念不忘。
徐文瀚今早刚好给了我一盒,就在教学楼里。
要去吗?
我看并没有人注意我,于是我起身走进了教学楼里。
我走向二楼,一楼与二楼之间的平台角落的那盆盆栽很是惹眼。
刚刚走到二楼时,我突然发现我们班教室的灯是开着的。
我记得走之前有人关了灯。
我走进教室,教室里有几个我不面熟的同学坐在位置上,不知道他们在干嘛。
原来这体育老师的规定并不是硬性要求。也许就算少一两个人他都不会发现。毕竟是个老头了。
我回到座位,在课桌里翻着我的那盒肉。
拿出那盒肉,里面的肉泛着血红,被泡椒腌料腌着,上面还盖着几片柠檬。
我直接翻开盖子拿上来一片肉,这肉的光泽细腻,肉的纹理清晰可见,肉质紧实,不知吃下去的口感和味道是如何。
光是这片肉就足够我欣赏了。
我慢慢将这片肉送进嘴里。
肉进入了我的口中,泡椒的辣味与柠檬的酸味相互交融,只需齿尖轻触,饱满的肉汁顷刻间喷涌而出,好似芳华少女的唇在我的口中绽放湿吻……
我无比沉浸于这美妙的肉欲,嫩滑滋润。
徐文瀚说得没错,他家的腌肉无论从味道上还是肉质上都比学校食堂的腌肉好上百倍。
我细细品尝着这片肉,不舍得咽下。
直到这肉被我的唾液彻底燃烧殆尽,我才将剩余残渣悉数吞尽。
我非常喜欢吞咽的过程,因为这能感受到我的喉结的蠕动。
也许是太过于沉醉,不知不觉就下课了。
我不打算将这盒腌肉带下去,于是我将它放回了桌子里。
再起身看向四周时,教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我突然又坐回到位置上,将徐文瀚的约定抛之脑后。
在数学课之前,我看到的那个教导主任就是最开始报名时接待我的那个人。
我还记得那扇陈旧木门腐朽的气味。
那个教导主任口中所说的本家和庄家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实验……他称我们这些通过传单进入学校的人为外来人?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群学生本来就认识?
我不敢确定我的想法是否正确,不过这个想法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解释他们互相之间这么快熟悉的原因。
那么,说不定周立明早就见过了我们班的人,不然为什么人人都那么听他的话呢?
之前我的耳边不停地出现“周老师的嘱托”,这就很说明问题。
这个周立明,绝对不仅是班主任这么简单,毕竟马艳红警告莎嬅的那句话我现在还记得。
现在周立明下落不明,要想找到他只能靠我的回忆。
记起血祭那天发生的一切,我就能明白所有的问题。这是徐文瀚说的。
“别害怕,不会疼的。”这句熟悉的话再次出现在了我的耳边。
我开始回想起血祭那天在后台发生的事。
周立明穿着黑色西服,右手撵着手术刀,他一直在说——“别害怕,不会疼的。”我以为他在对我说,可他并没有面对我。
他是在对自己说吗?
为什么?
此时我的脑子开始疼痛,但这并不能阻挠我继续回忆。
我努力回忆着接下来的事,周立明走上台,他接过刚下来的主持人的话筒。他在台上说了一些致辞,而我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灯光,视觉恍惚。
“啊!”我抱着我的脑袋,能感觉额头上挤满了汗珠。
我强忍着,继续回忆。
我穿着主司的衣服站在主台上,我看着台下的人,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我在台上站了一会,心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就在我放松之时,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从我的右侧突然出现,它毫不犹豫地刺向了我的左胸胸口。
快了,快接近答案了!
我继续尽力地回想接下来的事情,可是不管怎么想,那剩下的记忆就像一堵墙一样,推不开也撞不倒。
直到我终于到达了极限,头疼得不知所以后,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这一次我捕捉到了它——我看见我的身体沾满了鲜血,带着伤疤的左手里正拿着一把手术刀……
我走在命运为我规定的路上,虽然我并不愿意走在这条路上,但是我除了满腔悲愤的走在这条路上别无选择——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