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说起范家黄家,只是为了让彼此都不要太专注那事。
说话间,马车已停下,外头有人来报:“禀王爷,西松塔已围下,守卫甲飞出三只鸽子,遵王爷令,余一只未射下。”
“传令朱厌耳鼠。”
“领命。”
褚焐并不着急下马车,抬手敲了一下马车顶,车顶嘭一下弹开一个暗格。他抬手在上面抽下来一件织物,双手一抖,将这件中衣样式的织物展开,亲自为她套上。
“暗箭难防,家家,跟紧了我。”
范咏稼一听就懂,这只怕是传说中刀剑不入的护甲,忙上手要取下。
“褚焐,你穿。”
褚焐笑道:“这玩意多的是,你放心,我身上有。”
范咏稼皱眉,他知她不信,抓了她手往自己衣襟内探。
范咏稼羞得缩回手,信了。
“娘娘特意叮嘱,要带上六器。王爷,先吩咐人回去取吧。”
褚焐摇头道:“我不信神,不信鬼,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如今再添一个你。家家,那些人,魂飞魄散,被人夺舍,只因心中一个妄念。我这人,暴戾乖张,人嫌鬼厌,这些作法的,又能奈我何?”
范咏稼信他意志坚定,可真心在意一个人,往前什么都不信的那些,如今都愿意信一信。她再劝:“王爷,就当让娘娘,让我安心吧。”
褚焐无奈地看她,悄悄车壁,外头天吴回禀:“王爷有何吩咐?”
“六器。”
帘子打起,天吴捧盒,侍立在外。
褚焐搀一把范咏稼,两人一齐下了马车。范咏稼抢先接过那木盒,抱在怀里,跟紧了他。
褚焐先觉好笑,再是感动,点头道:“家家放心,我们定会平安无事。”
两道侍立着带刀的侍卫,领路的是此前见过的毕方,另有三个不相熟的大人,官服一致,脚下无声,显然功夫了得。
范咏稼心里安定了些,往后看去,正巧逮住天吴和那法师模样的人对视那一眼。她心一惊,脚下虽不停,手却悄悄掀起一点儿盒盖。
身后天吴突然禀报:“王爷,人多嘈杂,只怕会惊扰了……”
褚焐先看一眼范咏稼,再抬眼去看天吴,冷声道:“那你待在外头。”
天吴僵在那。
褚焐抬手,将范咏稼手里的盒接过,安慰道:“是真的,家家,不用担心。”
范咏稼安了心,只在心里嘀咕:天吴到底有没有问题?
褚焐不想她心事重重,又道:“他就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性子。”
范咏稼贴近了他,嗯了一声,想的却是:不论是谁对他有坏心思,自己都要寸步不离护住他。
西松塔小,塔高不过几丈,塔脚四处都是参天大树,掩了塔尖,无怪外人都不知这处有塔。
塔脚有两处小屋,留与守卫居住。虽有守卫,却不甚用心,塔看着似多年未开启,塔门塔沿缝隙里,都有积灰。
四位大人停步,护卫在前。毕方抬手,六个精兵上前,齐力去推,那塔门纹丝不动。
褚焐叫停,道:“塔基艮八,乾六,兑七,离九。”
毕方亲自执行,沉重的塔门终于打开。
这外观不扬的西松塔,塔门竟比王府东库房的要厚要重。
“你留这。”
褚焐丢下这句话,大步迈进。
范咏稼紧跟着他,一边走一边留神四周。
塔一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玄机。只是塔层低矮,布置简陋,墙石裸露,不见佛,未设堂,不留窗。有侍卫点了火把燃了灯烛,可塔里依然阴沉。
范咏稼无法想象,那位皇祖母,是如何待在这里一日挨过一日的。
“皇祖母不肯离开。”褚焕突然冒出这句话,拾级而上。
九级阶后,步入塔二,依旧是昏暗阴沉,好在身边侍卫,都举着火把。范咏稼扫视之下,发现了一处不对。
她拉拉他衣袖,指着前方墙体上刻字道:“王爷,那是萌萌她们那的飞字。”
待两人靠近了,范咏稼又发现了许多,指着它们一一认给他听。
身后英招忍不住插话道:“姑娘全说对了。”
他将王爷给的册子全背下了,认得还没这姑娘快,因此忍不住想提醒下王爷:她是不是也是那异世之魂?
褚焕看他一眼,轻笑一声,再转回来看范咏稼,夸道:“家家最聪慧。”
这不是该捧我的时刻,范咏稼急道:“王爷,按说这塔多年未开启,那穿越之事,比我们想的要早呀!”
褚焕并不急,安抚道:“随他是哪路妖魔,一并除了便是。”
他转头,“夫诸,带上那法师。”
那老头被推上来,并不行礼,摸着袖子对范咏稼道:“还请姑娘再念一遍。”
范咏稼按着顺序念到一半,立刻改口道:“错了。”
她按萌萌她们那的书写顺序重念了一遍,这些字,从上往下,从左往右,都十分拗口。
老头从刚才一直护着的袖子里摸出个黑乎乎的石块,嘴里念念叨叨一番,然后眼睛一亮,高声道:“这只怕是传说中的还魂之术,这位爷,我能一直跟着看看吗?”
范咏稼:……
你想不跟都不成呢!
褚焐没理他,继续往上走。
二层往三层,石阶变矮,阶数翻倍。
十八级台阶后,这一层,多了些布置,一张灰扑扑的旧罗汉床,上面仍铺着褥子,只是脏了旧了。床边一个小几,几上一简单烛台,旁边两册经书。除了床,再是一张小桌,桌上一套积灰白瓷壶盏,再无其它。
“皇祖母曾住这。”
范咏稼心里发慌,不想影响他,只能竭力压制喘息。
“家家,别怕。”
他将盒子递给乘黄,牵起她的手背在身后,自己先行。
这塔一共就四层,再行三十六级,就到了顶层。
顶层窄小,中间一具黑漆棺木,四周八卦位摆着些法器。
范咏稼来不及多看,就被褚焐推至转身。他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没有凶险,只有些龌龊之物,家家勿看,你留在此处等我。”
他声小语重,不容拒绝。
范咏稼乖乖地对着石墙站立。
“乘黄夫诸,顾好姑娘。”
“是。”两人齐声应道,一左一右背对着范咏稼站定。
褚焐看着老头,扬眉道:“这又做何解?”
老头正专心在瞧那卦位,并不作答。
英招待要教训几句,褚焐抬手阻拦。
事态要紧,管那些规矩做甚。
老头一手摸胡子,一手拈指数来算去,嘴里嘀咕,好半晌才道:“这位爷,能让我上去看看吗?”
褚焐让了半身,老头立刻越过他,直奔那棺木四周,虽不上手触碰,但每一处都蹲下换位看过,一面看一边算。
那花白的眉毛,也像在使劲似的,一刻不停地舞动。
到得东南处,他倒吸一口气,捏着手指半天没动静,好一会才站起来,竖着手掌阻拦道:“非至阳之体不要靠近,这老房(棺木)锁了四十九道阴魂,太缺德了,阴损啊!”
褚焐和英招同时抬步,褚焐冷哼一声,伸手入衣襟,抽了软剑,才靠近棺木便一剑刺入。
那老头急得跳脚,指着他怒骂:“你这后生,这是做甚,坏了坏了,只怕……”
他骂他的,人家剑一挑,抬脚一踹,棺盖斜飞出去,撞上石墙。这一层本就狭窄,这一撞,板材砸了个粉碎。
老头的话和怒,也被惊得粉碎,哑在了原地。
剑比眼快,褚焐拿剑再刺,刺过才看清里面真容,停了一瞬,手再刺下。
英招眼疾手快,避开剑尖,抱住他往外推,嘴里疾呼:“王爷,不可,那是……”
褚焐掀开他,上前再刺,剑点密集如雨,他嘴里嚷道:“胡说什么,我父皇年前才葬在皇陵,这塔封了七八年,怎么会是他?这分明是宵小伪造,图谋不轨,有什么刺不得的?”
他连刺了数十下,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痛呼“陛下!”
再是一声怒骂:“冤孽,你这煞星,竟这般胡来,罪当万死!”
褚焐以剑抵地,先吩咐老头:“拆了这些装神弄鬼的玩意。”
他转头盯着以身护棺的范桐,提剑捅捅棺木外壳,讥笑道:“范桐,你以忠臣自居,却护着这个西贝货,我倒要问了,你是何居心?”
范桐语塞。
褚焐觉着这张涕泪填壑的老脸实在恶心,嫌弃地撇过头,哼一声,又提剑刺了棺中尸身两剑,盯着剑尖污秽,摇摇头,解了剑穗,收入怀中,连那软剑也不要了,咣当一声丢向那粉碎的棺盖残骸处。
范桐扒着棺沿,移动身躯,掩在尸身头部上方,哭道:“范桐一心效忠吾皇,只恨当年未斩草除根,留了你这祸害一命。如今吾皇还魂之机,只差东风,却被你毁成这般。混账混账,陛下那般疼你,你竟如此……”
他哭得丑破脸似的,褚焐却笑得花一般,戏道:“巧了,我这有个巧宗,也只差这一阵东风。如今我遂了愿,那少不得让你哭上一哭了。老货,我不知道你们要玩什么花样,但既你们夸我一句煞,那我不煞岂不是对不住你们?这玩意……”
他指指棺木,又嫌弃地盯着指尖瞧一瞧,再用力甩一甩,仿佛这一指都沾上了晦气似的。
“这西松塔,建在闳治六年,当年祖母入塔,是谁提议的?范桐,那一年你升任中书令,闳治十一年,又被罢官返乡。十三年,你又被召回,得宠信。十七年,老三被谴,七个月后,你被当庭杖打,差点丢了性命。我上山那年初,你又被召回。”
褚焐停了片刻,盯着范咏稼站立那处,缓缓道:“所以,我猜那玩意,他一来就赶紧招你回来当狗腿子,是也不是?”
他并不等他答,又道:“那黄夫人,也是你们的人,你越是表现得和她往来,外人反倒不信了。这是其一,她暗线与褚炯往来,只怕也是你们授意。也罢,现下问你做甚,你的人,都来了吗,还是我派人去逮?”
他俩心里都很清楚,那射杀的两鸽,断了范桐的后援。
范桐瞪着他,眼里满是愤恨,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卷轴,厉声道:“妖孽,吾皇留了遗旨,为的就是此时此刻,众侍听令。”
他还没来得及展开那道圣旨,就被英招一脚踹翻。他喉间吐出一口血,艰难朝飞离的圣旨爬去。
英招跪地请罪:“王爷,此人伪造圣旨,疯癫痴狂,属下一时情急……”
褚焕仍是个笑模样,抬手道:“无碍。”
他们不去管地上那范桐,范咏稼却急得不行,眼见这般情形,丢下他叮嘱,飞跑过来,顺道捡走了离她较近的那道遗旨。
她顾不上忌讳,打开一看,乐了,展颜道:“王爷,这是假的,这个字不对。这诛字错了。”
想来写遗旨的人,当时情绪高涨,奋笔疾书,一时笔快,将誅殺写成了诛殺。
褚焕走近她,胡乱瞟一眼,仍在笑。
范咏稼还觉不够,走几步,蹲下身,将圣旨递到范桐跟前,指着诛字问:“范大人,可认得这字?范大人学富五车,总不会连这错字也看不出来罢。我还是头回听说,伪造圣旨还带错字儿的,戏本子里都没有的事呢。”
范桐面色刷白,又咳吐几口血,竟是去了半条命。他垂死挣扎,从袖里摸出一柄匕首,挣扎着起身,想奋力一击尽忠。范咏稼想也不想,用圣旨那轴用力一杵,彻底弄翻了他。
褚焕收回踹到半路的脚,哈哈大笑,拉了范咏稼的手让她起身,将那遗旨接过来,顺手往后一扔,正正扔进那棺木里。